“西西……”老爺子一見到寧西,便立馬站起身上來,走到拄著柺杖的寧西面前。
看著她那條受傷的腿,心疼的不得了。
寧西最近每一次見到老爺子,心裡都是錯綜複雜的情緒,那樣的情緒像是一張網一樣收緊,讓她壓抑,呼吸到有些喘不過氣來,可她還是眼神平靜地看著老爺子,淺淺一笑地安撫:“我的腿恢復的很好, 您不用擔心。”
儘管寧西都這樣說了,但老爺子還是一臉地憂心忡忡。
大家有意無意地都在看寧西的那條腿。
無錯書吧紀明修的眼神也落到寧西那條傷了的腿上。
他心虛也……心有餘悸。
從廢棄化工廠的二樓摔下來,只摔斷一條腿,也得感謝上天的眷顧了。
餐廳裡,陷入了一片死寂一般的沉默。
直到紀北延拉了一條椅子給寧西坐下。
凳腳落在地面的聲音,這會聽上去清晰到刺耳。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紀北延的一舉一動之上,紀北延輕飄飄地掃過那一群人,“看我做什麼?這大過年的,吃好喝好。”
吃好喝好?
眾人皆是一愣。
心想,他今天怎麼就這麼好說話?
上次他遇了暗算,依照他的處事手段,他不該這麼平靜啊?
他應該將今晚這場家宴攪一個天翻地覆的……
就在這時,紀北延的一個叔父站了出來,仗著自已的年紀輩分,端著架子開口。
“阿延的確是一個以大局為重,心胸寬厚的人,崢嶸啊,這一次,是你們一家子一時衝動,做的不對,你爸爸這麼多年,就盼著家和,俗話說,家和萬事興,上次的事情,咱們保證沒有下一次,你趕緊跟阿延認個錯,道個歉,這件事就算過去了,看行不行?”
這稀泥和的,真是有一手。
紀北延的二嫂也站了出來,嘴上聽著像好話,實則陰陽怪調的很,“就是啊,家和萬事興,這一天一天的,家裡就鬧個不停,就連大過年的,也不能倖免於難,我說大哥大嫂,你們跟阿延之間的爭鬥,能歇一歇嗎?“
這些年來,主要權利的爭奪落在了紀北延和紀崢嶸一家上。
紀崢嶸是老爺子的長子。
豪門長子的地位向來就是與眾不同的,尤其是在一些原本較為傳統的大家族,嫡長子是當做繼承人來培養的。
事實上,的確如此,在紀北延沒有迴歸紀家之前,紀崢嶸是當之無愧的紀家繼承人。
可偏偏紀北延的出現,改變了一切。
所以這才是紀崢嶸這一家為何這麼恨紀北延的原因。
兄弟反目在豪門圈子裡並不‘罕見’。
紀老爺子一共三個兒子,紀北延這個所謂的二哥夾在中間,是存在感最弱的。
他能力不大,資質平庸,在權利的爭鬥中,從來都不起決定性的作用。
也正是因為這樣,比起紀北延和紀崢嶸面對一些超乎生死的困境,他倒是因為他的平庸而過得挺安穩。
然而,偏偏娶了一個不省心的老婆。
這會紀北延二嫂那張嘴啊,就跟機關槍似的吐著子。
“既然爸已經將紀家和上霖集團的話事權交給阿延了,那大家就都安分一點,尊重爸的意見。”女人眼神落在一臉鐵青的紀崢嶸和葉菁夫婦身上,“難不成是大哥大嫂不認可阿延的能力?雖然阿延年紀輕輕,按照正常的手段,肯定到不了這個位置,但既然到得了這個位置,就證明他有不同尋常的手段。“
一旁的寧西聽著紀北延二嫂的話,都不得不對她這張嘴皮子豎起一個大拇指。
她在陰陽人這方面真牛。
這短短几句話,先是把紀崢嶸和紀北延不合的關係挑撥到了極致,而後又說紀崢嶸不安分,紀北延手段陰暗……
搞得紀崢嶸夫婦當場就按捺不住,葉菁更是直接發火道:“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紀北延的二嫂也無懼什麼,“大嫂這是惱羞成怒了?
眼見著餐廳裡的氛圍一下劍拔弩張,瀰漫著笑顏,可紀北延面上依舊是無波無瀾的。
他甚至不緊不慢地轉動著餐桌,拿起一顆鮮豔欲滴的櫻桃,放到寧西的嘴邊。
寧西懵懵懂懂的張唇吃下。
人群裡,也不知道又從哪傳來一個聲音。
“阿延,三叔說的對,大家都歇一歇,家和萬事興,吃了這段飯,握手言和,保準沒有下次就行了。”
聽到這,紀崢嶸夫婦倆臉色這才稍微而緩了一點。
這一次林厚德辦事不力,把天都捅破了。
紀崢嶸夫婦倆心裡說不擔憂,那絕對是假的。
可這會大家都在說‘握手言和’,那就……勉為其難先把戲給演全了,委屈委屈言和吧。
之所以說是委屈,是因為紀崢嶸夫婦從頭到尾覺得自已沒做錯什麼。
要不是紀北延不管不顧地搶他們的東西,會有今天這局面嗎?
就在兩人剛準備說點什麼時,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桌面,打斷了他們繚亂的思緒。
只見他輕勾了下嘴角,輕描淡寫地反問:“你們是不是誤會什麼了?覺得我人好心善,哪怕拿槍抵在我額頭上,我還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
眾人的確覺得紀北延這會應該是好說話的。
畢竟他回到老宅後,一點都沒有提及那場暗算的事不說,還讓人吃好喝好,這難道不是他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你不是都說了,吃好喝好嗎?既然如此的話……”
紀北延不以為意地打斷她:“我說一句吃好喝好怎麼了?上斷頭臺前,不是該好好吃一頓斷頭飯的?”
“……”
斷頭飯?
眾人面色一變,都是一愣一愣地看著面前那一桌子山珍海味,美味佳餚,哪裡還有半分的胃口?
簡直就是泛著噁心。
“阿延!”老爺子壓著聲音提醒,“不是今天在場所有人都在這件事裡犯了錯,那件事,我們私下再論。“
“真有意思。”紀北延不屑一顧,將手裡的筷子重重地往餐桌上一丟,“我一開始讓你們好好吃飯的時候,你們不吃,我如你們的願,不讓你們吃了,你們又說我壞了你們吃飯的胃口,怎麼那麼難伺候?”
紀北延話音落地的那一瞬,餐廳裡又陷入一片死寂的沉默。
眾人預感不妙。
就在他們一顆心都提到嗓子眼的時候……寧西肚子咕嚕咕嚕地響了兩聲。
坐在她那一桌的人都聽到了,更別提就坐在她身邊的紀北延了。
寧西特別的尷尬,連忙拿手去捂了下肚子。
紀北延知道她餓著了,所以一開始的確是想好好吃完這頓飯的,但現在被這群人給攪得心煩。
男人眼神寵溺地落在身邊的人身上,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讓阿耀帶你回我那去吃。”
寧西遲疑了一會兒後。
“乖。”紀北延只要這麼哄她,她就有點恍恍惚惚的。
最終,她還是點了點頭。
紀北延在老宅是有獨棟的別墅住處。
他讓廚房裡的人重新給寧西備了一份餐送到他別墅那去了, 又讓阿耀護送著寧西離開。
而後,開始處理正事。
*
寧西不用過腦子想,都知道這會家宴上是怎樣一場腥風血雨。
那一刻,她其實是想站在紀北延身邊,陪他面對這一切的。
可她也知道,自已站在那,會影響他的發揮。
她是他的軟肋,是別人想要對付紀北延,就會想來拿捏的一顆棋子。
寧西坐在安靜的餐廳裡,慢慢的吃著飯。
食物很美味,可吃到她嘴裡卻沒什麼味道,她純粹就就是拿這些東西來填飽肚子的。
吃完飯,她坐在房間裡,等著紀北延回來。
可等到晚上十點,還是不見他的蹤影。
她百無聊賴地拄著柺杖,走到房間的陽臺上,躺在一把吊椅上,無聊地轉悠著。
那是一整面牆的落地窗,從寧西那個位置看去,抬頭可以看見廣袤的夜空。
今晚夜色很好。
夜空皎潔明亮,有月光,有星辰,時不時地會有煙花在夜空中綻放,以五彩的顏色點綴夜幕。
也不知道是不是寧西的錯覺。
她覺得今晚的煙花很美。
她的心情……也很美。
寧西坐在那把吊椅上,仰著頭看了很久,久到脖子都有些酸了,她這才回過神來。
她一邊揉著自已僵硬的脖子,一邊站起了身,藉著柺杖的支撐,在陽臺附近緩慢地走動,活動著身子。
也不知道走了幾個來回,就在她準備回到臥房那張大床上躺一會的時候,她眼角餘光往下一瞥,看見樓下有人影經過。
一開始她沒怎麼在意的。
紀家老宅光是傭人就很多了。
再加上過年這一段時間,紀家的那些近親都回來了,將整個宅子都變得更熱鬧了,所以有人從樓下經過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奇怪的是,寧西看見他突然停了下來,也抬起頭,望了一眼樓上。
那個男人給人很強的壓迫感。
他穿著一身黑色的工裝,戴著一頂壓得很低的鴨舌帽,抬頭往上看的時候,像是在搜尋獵物一般。
寧西隱隱覺得不對勁,想避開他的目光,步子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險些摔倒,可突然想起,這面落地窗從裡往外看如明鏡一般可以看的清清楚楚,可是從外往裡看,卻是什麼都看不清的。
之所以知道這件事,還是那次在老宅。
她被紀北延壓在窗前狠狠疼愛了一番,她心驚膽顫,看著樓下在花園裡來往的傭人,又羞又惱。
是紀北延安撫她,說外面看不到裡面的……
想到這,寧西深吸一口氣,放緩了自已的呼吸。
她的目光再一次往樓下看去。
驀然發現,那人還一直仰著頭在往樓上盯著。
只不過換了一個位置。
他在短短几秒鐘的時間裡,身子就迅速地移到了花園的一棵樹下,他穿著一身黑,又躲在昏暗處,如果不是寧西眼尖,肯定看不到他。
寧西目光死死地盯著樓下的人。
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個疑惑:他是誰?
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又為什麼看上去疑神疑鬼的?
寧西迅速地找到了自已的手機,開啟相機拍攝,用大拇指和食指一起滑動螢幕,把遠景不斷地拉近,最終按下拍攝鍵,咔咔一頓拍了好幾張。
約莫過了不到一分鐘,等到寧西再次看去的時候,那個男人已經轉身離開,很快就融入了夜色裡,徹底地消失在了她的眼中。
整個過程看似漫長,實則從頭到尾,不過兩分鐘的事。
寧西盯著那空無一人的方向盯了很久,目光才緩緩地落回到自已還亮著的手機螢幕上。
如果不是手機裡的畫面清醒地提醒著她真有人出現過,她都會覺得是一場夢了。
寧西站在陽臺邊,深吸一口氣,目不轉睛地盯著手機螢幕上的人影。
夜色深濃,本來樓上樓下就隔了很長一段距離,再加上男人像是刻意的躲避,他那一身黑色工裝的打扮,壓低了的鴨舌帽,很難讓寧西看清楚他的臉。
寧西有些心煩地摁了摁太陽穴。
儘管不知道他是誰,但卻很容易地讓她對這個男人生出了不安和警惕。
她垂下眼,神色複雜。
隨著那陣不安和警惕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寧西腦子突然冒出幾個畫面。
那個拿著外賣在她公寓門口徘徊的外賣員。
那個晚上七點還試圖給她檢查天然氣的維修工……
他們都戴著一定壓得很低的帽子,看不清楚臉。
但給她的感覺卻是一樣的。
不安,警惕。
這會紀北延還沒回,寧西心裡七上八下的。
腦子裡像是灌了水似的,一直在嗡嗡地響。
她抓著手機,坐在輪椅上,慌張地要去到樓下。
她剛準備出門,便看見守在門口的阿耀。
“寧小姐,你要去哪?”
“我想找紀北延。”
現在寧西都是直接喊人名字。
阿耀似乎還沒特別習慣那個老是跟在紀北延身後喊著人小叔叔的女孩,已經跟自已BOSS是那種床上床下的男女關係了……
他攔住了她:“紀總還在忙。”
寧西只好停下,耷拉下眼眸。
忽而,她又抬頭看向阿耀。
“阿耀,我問你件事。”寧西一邊說,一邊拿起手機,翻到那張照片,遞到阿耀的眼前,“你認識這個人嗎?”
阿耀目光落在那張照片上,微微怔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