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偏僻的山區到這座城市中心最大的醫院,有一段很長的路。
車子抵達醫院的時候,已經是兩個多小時後了。
車子一停穩,紀北延抱著已經昏睡過去的人衝進了醫院。
經檢查,寧西左腿粉碎性骨折,身上也有很多淤青傷痕,除此之外,她體力透支,兩天滴水未進,沒吃一口飯,因為太過虛弱,陷入了昏迷中。
好在紀北延在車裡已經替寧西做過一些緊急的處理,等寧西到醫院的時候,狀態穩定了些,生命體徵也慢慢地趨於平穩。
紀北延寸步不離地在她的身邊守著。
阿耀看不下去,鬥著膽子,忍不住提醒:“紀總,你先把自已身上的傷口處理一下,否則會感染,到時候寧西小姐醒了,你卻倒下了……”
紀北延依舊沒搭話,只是目光靜靜地落在躺在床上的人。
她的左腿打著厚厚的石膏,手背上扎著很粗的針管,一截胳膊露出來,原本白皙的肌膚上,那些淤青傷痕幾乎是密密麻麻的交錯著。
她曾經跟他說過,她很怕疼。
連打針都怕。
可當她被掐著脖子拖拽,從二樓摔下,左腿粉碎性骨折的時候,她都沒有在他面前喊一聲疼。
紀北延又想起了幾年前,梅林灣的那場車禍。
當時他被困在變形的車廂裡,駕駛位的車門被卡死,不能被輕易的拉開,可情況萬分緊急,車底都已經冒起了濃煙,她徒手用力的掰扯著車門,手心都被劃出血,可是她依舊是毫無察覺一般。
她說她怕疼,可每一次,遍體鱗傷,她卻好像也不放在心上。
紀北延心疼地握著她的手,輕輕地抬起,像是捧著易碎的珍寶般,放在唇邊,輕輕地吻了下。
*
寧西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的傍晚了。
她昏睡了一天一夜。
睜開眼,一片昏暗。
床頭上的一盞橘色的壁燈散發著溫暖的光芒,寧西眼珠子轉了轉,一眼就捕捉到坐在床邊的身影。
紀北延壓下心中的翻騰,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之前有些高燒的,現在稍微好了些。
“你一直坐在這裡嗎?”寧西皺著眉頭將他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
他跟她一樣,也穿著寬鬆的藍白相間的病服。
寧西清晰的記得那晚他穿著染血的白襯衫,西褲上帶著的溼黏血腥味。
他也受了傷的……
“這麼晚了,你為什麼不去休息?”她語氣裡有些責備。
她掙扎著要從床上坐起來,卻被紀北延輕輕地摁著肩頭躺下。
“我睡過一覺了。”
就在挨著她床邊不遠的一個沙發上睡的。
寧西盯著男人近在咫尺的英俊容顏,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眸中微閃了下。
紀北延看著她欲言又止的樣子,又輕輕地捏了捏她的臉頰。
“我們先在這邊休息幾天,等你身體穩定了,我們再回霖洲。”他溫柔地安撫著她,“對不起,寧西……”
寧西搖了搖頭,打斷了他的話,“我不想再聽這些話了。”
“那你想聽什麼?我給你講你喜歡聽的,好不好?”
溫喬覺得他這會就如同哄小孩子一樣,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心裡怕摔了。
“我現在什麼都不太想聽,除了……”
算了。
寧西話說到一半,又咽了回去。
無錯書吧這個時候,還是多給自已和他一點時間,用來休息比較好。
紀北延看著小狐狸眼底的掙扎,很快就明白她想聽的是什麼。
她在他這,多半時候是無所顧忌的,只在有關她媽媽的事情上時,她的眼底才會流露出痛苦的掙扎。
他又一次抬起了手,摸了摸她的臉蛋。
“我喊醫生過來看看你的情況。”
紀北延按下了內線的呼叫鈴聲。
很快,醫生趕到病房,給寧西進行了一系列的檢查。
“放心吧。沒什麼大問題,只需要安心休養一段時間就行了,晚上可以吃點清淡的東西,適當的進食。”
寧西躺在床上心不在焉的,也沒怎麼說話。
紀北延卻在一旁認真的聽著,好像要把醫生所說的每一個字,都牢牢地記在心裡似的。
醫生從病房走出去沒多久,阿耀那邊便送來了晚餐。
看著那些清淡的食物,不知道為何,分明已經餓了很久,可是寧西卻也沒什麼胃口。
她勉強撐著自已的身體在餐桌邊坐了下來,吃了幾口。
“寧西。”就當她準備放下筷子的時候,她突然聽見紀北延喊她,她頓了幾秒後,才渾渾噩噩地抬起頭來,不解地看向她。
“怎麼了?”
“你說過的話還算數嗎?”
寧西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麼問,但她還是下意識地回答道:“當然算。”
“所以,你說過你愛我的這件事也還算數?”
“……”
寧西怎麼感覺自已好像掉坑裡了似的。
她抿了抿唇,“你到底想說什麼?”
“沒什麼。”
男人自嘲的笑了聲。
他沒想到自已患得患失,到這地步。
寧西看著紀北延目光黯淡從她身上移開的那一刻,忽而之間,又好像明白了什麼。
那天,在斷崖邊,他執著地問她要一個‘愛不愛他’的答案。
寧西說愛。
當時紀北延明顯不安,不自信。
寧西仔細想想,自從他認識紀北延,好像就從來沒有見過他這副樣子。
大概是因為她愛的不夠明顯,所以才沒有給到他安全感。
額……
寧西越想越不對勁,這麼一說,好像她是個渣女似的。
她一邊否定,可另一邊,又有一個聲音在吶喊似的在告訴她,大膽一點,寧西,你對紀北延的所作所為,真的挺像個渣女啊。
小狐狸的糾結佈滿了整張臉。
紀北延倒是眼底掠過一抹輕鬆玩味地看著她的樣子。
他喜歡寧西臉上豐富的情緒。
他們有過一段時間的冷戰。
那時候的寧西,總是眼神黯淡,臉上無波無瀾。
紀北延感覺自已的心也跟著成了一潭死水。
*
寧西在外省的醫院待了一個星期,紀北延便撇下了所有工作,一心陪著她。
馬上就是新年了。
紀北延問她想在哪過年。
寧西想起了往年的新年,她多半時候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過。
自從媽媽過世後,她好像再也沒有體會到過年的樂趣了。
當然,寧西有一點也必須得承認,她跟紀明修關係最好的那幾年,是個例外。
見寧西遲遲沒說話,紀北延試探著問她,“要不回霖洲?去沿江廣場跨年看煙花?”
寧西:“……“
有點心虛。
因為十八歲的那個新年,她跟紀明修去了霖洲的沿江廣場跨年。
紀明修在煙花下浪漫的告白,說他會愛她,會娶她,未來會給他一個完整幸福的家。
那曾經是寧西很愛,很快樂的一個新年。
此刻被紀北延水靈靈的提起來,讓寧西覺得有點諷刺的同時又有些站不住腳的心虛。
“我不想看煙花。”寧西悶悶地說。
“去看跨年演唱會?”
“……”
寧西記得十九歲的新年,就是和紀明修去看了一場跨年演唱會。
因為在那場跨年演唱會里,有她年少時喜歡的一個偶像。
紀明修也曾義無反顧地陪她追夢過。
寧西又是搖搖頭:“不去。”
“篝火晚會呢?”
“不要。”
這好像也是她曾經跟紀明修一起玩過的東西。
等等!
寧西又一次察覺到了不對勁。
她有些生氣地看著他,“你故意的吧!”
紀北延一定知道她和紀明修之間的那些事,所以才會每一句話都準確無誤地踩在寧西的‘雷區’。
只是,他這麼早就關注她了嗎?
紀北延倒也不是故意要氣她,只是有些話,就那麼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了。
的確,那些曾經她和紀明修恩愛的證據,他都知道。
他也吃醋,嫉妒。
寧西躺在病床上,將被子悶過頭頂,“我哪兒都不去,我就在醫院過年好了,反正我腿也沒好,我難不成瘸著個腿到處跑?”
紀北延若有所思地盯著床上的人看了一眼,倒也沒多說什麼。
沒過多久,老爺子打來電話。
紀北延走到外頭的吸菸區,點了一根菸,慢條斯理的抽了幾口後,才將電話接起。
老爺子問他,“你怎麼還不回霖洲?你準備在海城待到什麼時候?”
紀北延吐出煙霧,似笑非笑道:“怎麼,多過幾天安生日子不好嗎?非得盼著我回來,搞一個天翻地覆?”
聞言,老爺子沉默了一陣。
是啊,這段日子的確過得安生。
紀北延遠離霖洲的平靜,讓他有時候都差點忘了,在一個星期前差點發生了‘命案’。
“那……你打算怎麼辦?”
老爺子話雖問的模糊,但紀北延心知肚明老爺子這會心裡是個什麼心思。
“您不是說我聰明有手段?我自然會給出一個……讓我自已滿意的答案。”
老爺子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這段時間他簡直就是心力交瘁不堪,年紀越大,身體也越來越承受不住。
最近的這些事足以讓他一下又老幾歲。
見老爺子又陷入了沉默,紀北延輕笑一聲,問道:“怎麼?您是打算插手嗎?”
老爺子知道,這事他難得插上手。
“保護好西西。”
他最終也只是丟下這麼一句話,便結束通話了電話。
紀北延站在外頭的吸菸區,一連抽了好幾根菸。
什麼場面都經歷過的男人,只要想起一個星期前發生的那些事情,就還是有種心有餘悸的後怕。
*
新年的那一天,寧西果然還是待在了醫院裡。
醫生說她這一段時間恢復的很好,兩三個月的樣子便可以痊癒。
目前寧西腳上那厚重的石膏已經拆掉,她也可以扶著柺杖緩慢的行走。
為了儘快恢復,寧西在醫院接受了專業性的康復訓練,每天都有高階醫生指導。
大年三十那一天,寧西甚至都在訓練。
坐著輪椅,被護工推回到病房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今天紀北延沒有陪寧西訓練。
他們在這邊待了快一個月了。
紀北延每天都是遠端處理公司的事務,尤其是臨近年底,多數時候,他都是忙的天昏地暗的。
這一天,他因為公司總部那邊出了一個大意外,他一大早就回了霖洲一趟。
所以……不出意外,她又是一個人過新年了。
寧西淺淺地皺了下眉頭,對一件本應該習以為常的事,有些不太習慣了。
寧西回到病房後,在護工的幫助下,洗了一個澡。
今天的訓練強度比較大,她出了一身的汗,洗乾淨後,渾身都輕鬆了些。
傍晚六點,她回到大廳,開啟電視,無聊地打發著時間。
這間VIP病房是紀北延特意定下的,裡面三室兩廳,佈置得明亮溫馨,寧西在這生活裡一段時間,倒也覺得挺舒服自在。
她坐在沙發上,眼睛盯著電視,心裡卻不知道在想什麼,反正電影快要播到尾聲了,她還沒記住男女主的臉長什麼樣子。
正當寧西腦子裡恍恍惚惚的那一瞬,她聽見門口響起按密碼鎖的聲音。
她以為是護工給她送晚餐過來了。
可是……她明明記得自已之前跟人說過,她今晚上胃口不好,不想吃飯的啊?
寧西隱隱覺得不太對勁。
她拄著柺杖,一步一步地朝門口走去。
她才走了幾步,就聽見門被開啟的聲音。
有人走了進來。
寧西抬頭一看,沒想到的是,竟然是紀北延回來了!
寧西身子僵硬地站在原地,好一陣沒有回過神來。
直到紀北延徐徐走到她的身邊,按著她的肩膀,輕輕地將她摟在懷裡。
感受他身體溫度的那一刻,寧西這才慢半拍地反應過來。
“你……你從霖洲回的?”她支支吾吾地問了句,“我還以為你今天不會回了。”
他微微低頭,下頜抵在她的頭頂,聲音很溫柔:“這是我們在一起的第一個新年。“
所以,怎麼不會回呢?
寧西還想說點什麼,可是他卻低頭吻了下來,將她的話給堵了回去。
心跳一下快了好幾倍。
那個吻,纏綿而炙熱。
一下又勾起了寧西對那晚的回憶。
她記得自已在他身下的沉淪。
她怕失控,偏頭想躲開。
可奈何他緊纏不捨,肆意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