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潮溼，偶爾有微小的聲音傳出，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越往下走，血腥味愈重，也愈濃，似乎在更深處還有嘀嗒嘀嗒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
眼前出現一絲亮光，晏雁回眯眼，稍微加快些速度，光源看著近，實則還有段距離，又是走了好一會兒，他看見一個巨大的血池，滿池血水翻滾，好似有什麼東西要出來。
晏雁回腳踏出去的瞬間，血池出現一雙雙染血的手，手變成路，託舉著他。
他遲疑一瞬，邁步，血水和紅色衣襬融為一體。
耳邊又有聲音響起，這次不再是呼喚他，而是歡呼，是雀躍，是激動。
晏雁回腦海仍舊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要幹什麼，只能憑感覺走。
走幾步後，他聽到身後傳來哐哐噹噹的聲音，入口被關上。
他腳步一頓，扭頭看一眼，轉而又回過頭，不緊不慢地走。
越走，周圍的光越亮。
這是一片血色海洋，血池看不到邊界，不知用什麼建造的牆面上有桶口粗的蠟燭，蠟燭在燃著，燃燒的蠟油滴在血池裡，發出滴答聲。
一雙雙手託舉著晏雁回停在血池中央，有個紅色、不斷跳動的東西冒出來，嘭的離開血池，漂在空中，圍繞晏雁迴轉著，彷彿開啟了神智。
晏雁回感覺到熟悉，心房位置有股異樣，那裡感覺到脹脹的，還有些熱，有些痛，感覺很奇怪。
“好，熟悉……”他一字一頓道。
那東西快速地上上下下，像人在點頭。
“唔。”真的有過牽扯啊。
是你喚我來這裡的？晏雁回正想問這話，從血池中冒出無數個血人，有手有腳的，卻血淋淋。
這些人下半身浸在血池中，上半身懸於血池之上，木然然地注視著他們的皇，眼裡明明沒光，偏讓人感覺到這一雙雙眼很亮。
被數不清的眼睛盯視，晏雁回神色未變。
好多人，是他們一直吵他！？
正想著，血池中的人又開始喊起來，他們明明沒動嘴，他卻能聽到他們的話。
“是皇，皇醒了，皇來找我們了。”
“皇！”
“終於等到了……”
“皇和以前一樣，仍然那麼俊秀強大。”
“皇看起來又強了，不愧是我們的皇。”
耳朵幾乎快爆掉，晏雁回皺眉。
那聲音卻沒停。
“閉嘴！”晏雁回受不住煩躁，呵斥。
然而那聲音卻依舊沒停止，就好像眼前的一切，是被人提前錄好的一樣。
從晏雁回身上迸射出摧毀一切的氣波，一層一層，血池的血水開始劇烈翻滾，那一個個人被血水卷一臉，然後消失了……
“皇不耐煩了。”
這是最後一道聲音。
剛出現的不是人，而是精神體？
晏雁回猩紅色的眼裡出現些許茫然。
他的目光落在懸於空中、異常躁動的紅色東西上，伸出蒼白修長的手。
那撲通撲通跳動的紅色之物，猛地衝他砸過去。
直直砸到他的胸口。
晏雁回感覺到疼，他對痛感後知後覺，愣愣地低下頭，看見那紅色之物倏地變小，往他心口鑽。
轉瞬間便鑽了進去。
晏雁回沒感覺到危險，就沒管。
下一刻，聽到胸口傳出的撲通撲通的聲音。
他怔住，眼裡情緒湧動，半晌回不過神。
“……心……跳？”晏雁回抬手捂心口，低而啞的聲音響起。
話才落，他的頭疼起來，有許多記憶閃過。
那是……
他們失去賴以生存的家園的一幕幕。
而那時，他也失去了所有的親人，變成一個噁心的怪物。
“天域……”
“天域文明。”
青年猩紅色的眸閃爍著陰鷙，他眼裡的暗光彷彿能撕碎一切。
他說出“天域”兩個字的瞬間，血池泛起泡泡，那些血水像是活了般，盡數朝晏雁迴心口而去，他的身體宛如海綿，吸納著池中的血氣。
血池中的血氣消失，變成正常暗河的模樣。
做完一切，晏雁回往回走，回去的路上無人託舉，他便自已走。
他的身後有無數黑影飄動，打眼望去，密密麻麻，讓人渾身發寒。
晏雁回離開後，長梯坍塌，傳出轟隆隆的聲音。
這邊的一切，秦歡宜感知到了，嘴角上翹。
晏秋見她心情不錯，好奇道：“你笑什麼，有什麼好事嗎？”
“又或者，你想到了什麼？”
秦歡宜眼尾笑意陡然加深，“雁回取回他的東西了。”
“你是說……”晏秋聽好友提過一句，想起後，激動的聲音一緊：“雁回找回了他的心臟？”
“是。”秦歡宜點頭，“我感覺到了，那塊地方有人造訪。”
面對弟弟的事，晏秋向來謹慎，眉心鼓起：“不會是別的強者吧？”
秦歡宜諷刺一笑，語氣淡淡：“別的強者？你太小看我們了。”
“你以為那地方為什麼上千年無人敢入？還不是危險重重，放心，除雁回，沒有強者能進去。”
連她這個能稱得上是守護人的人，都不知道里面什麼情況。
那些精神體只認他們的皇。
晏秋眉眼舒展開，眼角泛開笑意，眼睛很亮：“雁回有這樣大的造化，他沒白白犧牲，他們竭盡所能給他留一條生路，因為這我才能再見到雁回，我真是不知道怎麼表達我內心的感謝……”
秦歡宜：“你不用多想，那一戰結束後，他們本來就死路一條，給雁回生路也是給他們生路，真正的死亡是徹底的、不留一絲痕跡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眼下他們成為精神體，永遠跟隨在他們信賴的皇身邊，這對他們而言是最好的結局。”
否則，她和秋秋甦醒的第一件事，就是剿滅變成怪物的同類。
晏秋早知道，反擊少不了死亡，遺憾輕嘆後，轉移了話題。
“歡宜，雁回能徹底恢復嗎？”
秦歡宜盤腿坐在地上，聞言直起身，看著晏秋：“你不會是在問……雁回還能不能恢復真正的人吧？”
說著“真正的人”四個字時，她聲線輕緩，幾乎是一字一句的吐字。
從她的眼角眉梢看到答案，晏秋苦笑：“果然，是我貪心了，沒事，只要他留在我身邊就好。”
秦歡宜抬眼，灰濛濛的眸子似有亮光：“他會留在你身邊，永永遠遠地留在你身邊。”
她的神色變得古怪，壓低聲音，用氣音說：“他現在，強的可怕，他會成為守護藍星的一把最鋒利的刀。”
對上好友那雙看不出情緒的眼睛，晏秋的心忽然失重，心跳加快，有些緊張又有些莫名其妙的激動。
“你……”
秦歡宜伸出食指搖晃：“別問，問我就不好玩兒了，你早晚能看到，到時候就知道了。”
晏秋滿腔複雜的情緒，像被戳破的氣球，噗的碎了。
“歡宜，你越來越壞了。”
秦歡宜：“總得找點樂子。”
“……”
秦歡宜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問：“秋秋，都到這裡了，你還沒有印象嗎？”
“暫時還沒有。”這是晏秋第五次回答這個問題。
她們是來找晏西陵親爸的，晏西陵血脈強悍，他的父親肯定不遑多讓，不管出於什麼目的，這人必須找。
要卷大家一起卷，不能其他人都在卷，這些神秘的強者藏匿起來，什麼也不知道。
“這可不好辦啊，沒有線索我們怎麼找，該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啊。”秦歡宜眉頭緊擰，在心裡思索哪裡還沒去。
晏秋跟著嘆氣，想到什麼，眼睛倏地一亮：“有沒有可能，那傢伙故意躲著我？”
秦歡宜覺得沒這種可能，說道：“強者不會退縮。”
“……”那可不一定。
如果她的存在，對強者而言，是恥辱，是黑歷史呢，他故意躲著也有可能。
秦歡宜見晏秋的神情有些閃躲，雙手扣住她的肩膀，目光注視著她，笑著問：“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她眯了眯眼，說：“你和西陵他爸爸怎麼認識的，給我說說唄。”
晏秋掃開她的手臂，移開目光：“沒什麼好說的。而且，不是告訴你，我不記得了嗎？”
“我不信。”她越隱瞞，秦歡宜越是好奇：“我不信你一點印象都沒有。”
“秋秋，你還想不想找到他？想的話你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你不是還想著找到那個強者，求他去探探黑洞，找找西陵的下落嗎？”
這話攻心不說，還戳到晏秋最在意的地方。
晏秋抿了抿嘴，說：“我真不記得，我能有西陵是一場意外，我連那個人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那會兒出了意外，我們的結合……”
她竭力保持鎮定，想到往事，還是能感覺到羞恥，悄悄紅了耳根。
秦歡宜眼神輕閃，直白地說：“你強了一個男人，還帶球跑了？”
晏秋一噎，想打人。
“什麼叫強了個男人？！！別說那麼黃！！”
秦歡宜雙臂舉過頭：“好吧，好吧，算我說錯了。”
當年在基地，比這更黃，社會規則崩壞，還強求什麼道德呢，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所以你是沒有線索嘍？”
晏秋死命想，想不到，能靠著那零星記憶找到這裡算不錯了。
“沒有。”晏秋咬牙：“按理來說，西陵出現在古魔星，那個人應該能察覺到他的氣息才對，他一直不出現，不會死了吧。”
聽到這話的強者睜開眼。
視線穿過所有的阻礙物，落在她們身上，目光深幽，如沁寒霜。
秦歡宜挑眉，揚聲：“既然發現我們了，就請現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