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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向海的方向跑去

周天,凌晨一點鐘。

方曉曉躺在床上,並沒有睡著,房間裡漆黑一片,隱約有朦朦朧朧的月光照進來,藉著這點細微的光亮,她靜靜地盯著牆壁上走動的指標。

落灰的分針開始撥動,方曉曉深吸了一口氣,下床穿鞋,背上早已準備好的書包,靜悄悄地下了樓,一路上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順利出了家門,方曉曉拿鑰匙鎖好門,順著黑漆漆的街道往前走。

預訂好的計程車已經提前等在路口,看見她過來,車燈閃爍了兩下,方曉曉利落地坐上車,說:“東營路,走吧。”

司機是個中年胖男人,貌似是個碎嘴子,看見她大半夜一個人揹著書包坐車,就順嘴問了一句:“小姑娘半夜出門,這是要去幹啥呀?”

“坐車。”方曉曉面無表情地說。

司機從後視鏡裡瞅了她一眼,忽然就不再說話,踩動油門,車輛迎著漆黑的夜幕疾馳而去。

因為是深夜,路上看不見一點光亮,城市深眠,馬路邊零星地立著幾根路燈,孤立寥落。

四十分鐘後,車輛停穩,方曉曉付好錢,正準備離開,忽然被司機叫住:“那啥,小姑娘,你出去坐車,一定要跟家長報備哈,最近咱區裡不太平,出了好多案子,受害者還都是學生,你可要千萬當心,別被人家騙了。”

“謝謝你,叔叔,”方曉曉淡淡地笑了一下,“我會沒事的。”

她低頭看了一下表,隨後向著城中村的方向走去。

穩妥起見,方曉曉沒有讓司機直接把自已送到15號,而是在路口就停下,剩下的路程步行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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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營路是條很長的路,各家號碼按序排列,走到15號二十分鐘正好。

深夜的城中村如同一潭死水,空氣裡瀰漫著一股積塵的味道,寂靜的冬夜裡,連鳥聲也空落。

凌晨兩點,攝像頭上聚焦的紅點準時熄滅。

保險起見,方曉曉等到了兩點十分,她最後看了眼手錶,走向了15號。

這是一棟很久沒人居住的平房,上頭錯落堆滿了違章建築,多半是為了獲取額外的拆遷款所建,四周亂糟糟的,慘白色的牆壁,上頭還鑲著幾扇沒有玻璃的窗子,黑洞洞的,如同黑夜裡窺伺的眼睛。

平房前有一個胡亂搭著的小棚子,模樣簡陋,方曉曉走過來,拉開了草棚子下那扇陳舊的門,頓時灰土飛揚,嗆得她直咳嗽。

門朝外開啟,裡面果然停著一隻嶄新的黑色行李箱,規格很大,裝進一個人都綽綽有餘。

方曉曉給行李箱輪子裝好防躁膜,立馬抽出滑桿,拉著行李箱走進了城中村深處,雖然走大路更快,但她還是選擇從小路出去。

東營路的這個城中村雖然早就搬空,但還是存在有人居住的情況,就這樣大搖大擺地從正路離開,多少有些不妥。

迎著慘白的月光和黑水一般濃稠的夜晚,方曉曉帶著一隻行李箱,踏上了裝屍入海的小路。

在城中村裡彎彎繞繞,過了許久,前方才逐漸出現一點光亮,那是一盞孤零零的路燈,旁邊就是長明路的路牌,已經很破舊了。

方曉曉一路前行,很快來到約定地點。

這棟廢樓跟之前毫無二致,灰塵遍佈,鋼筋裸露,渾然一座死氣沉沉的堡壘。

方曉曉來到一樓,高月和王哲已經等在地下室前,四周太黑,她看不清兩個人的表情。

她拎著行李箱走到他們面前,沉聲道:“出來的時候沒被人注意到吧?”

“沒有。”兩個人異口同聲。

“接下來我會進去處理屍體,”方曉曉說,“你們等我一會兒。”

說著,她便拖著行李箱走進了地下室,方曉曉走到角落,掀開塑膠布,猶豫了一下,才慢慢開啟櫃子的門。

裡頭黑漆漆的,任新宇就躺在裡面,模模糊糊可以看到他的衣服,或許是因為天氣越發寒冷的緣故,屍體沒有很明顯地發臭。

他身上的刀口很淺,所以血沒有蔓延出來,櫃子裡是乾的,沒有沾到血跡。

方曉曉戴好手套,把他從櫃子拖出來,費力地拽到地上,這傢伙死的時間有些長,身體已經出現屍僵,關節和肌肉都有些僵硬。

好在他在櫃子裡原本就是蜷縮態,所以把手肘和膝蓋處的關節合攏算不上太難的事,任新宇雖然長得高,但身體是瘦長的,體重不大,方曉曉卯足了勁,生拉硬拽著把他塞進了行李箱裡。

事情做完,方曉曉已經氣喘吁吁。

高月和王哲聽到裡面的動靜,頓時覺得不安起來,紛紛下到地下室內。

高月說:“曉曉,屍體怎麼樣了?”

她說話很直白,王哲一聽,臉色立刻難看起來,偏過頭去,努力想要回避這個話題。

“我已經把他塞進去了,”方曉曉拍了拍手裡的灰,“你們要來看他最後一眼嗎?好歹是我們的同學。”

高月慢慢地走過去,看了一眼行李箱裡的任新宇,歪著頭,並沒有多害怕,而是說:“原來人被殺掉就是這個樣子,真難看。”

猶豫一分鐘,王哲還是走了過去,捂著眼睛,一點點挪開手指,然後才顫著把手放下,說:“曉曉,這下我們就是殺人犯了。”

“那又怎麼樣,”方曉曉說,“任新宇這樣的人,死一萬遍都不足惜。”

“沒錯。”高月附和道。

行李箱裡的任新宇,臉色是死一樣的白,血液在身體裡停止流動,內臟在腹腔內持續腐朽,再也不復之前的神氣。

之前劉宸蕊死的時候,方曉曉過於驚惶,也沒有仔細看過她的屍體,只覺得她是從此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煩自已了。

所以嚴格來說,這是她第一次仔仔細細地觀察死人。

身體雖然還是人類的模樣,但內裡已經開始腐敗,就像夏季隔夜的肉類,只能在第二天丟進垃圾桶,沒有了大腦和靈魂,留在地面上的只是一攤腐爛的肉,跟豬牛羊也沒有什麼區別。

這種感覺其實是有些奇怪的。

三個人各懷心事,一分鐘後,方曉曉說:“你們先上去吧,我還要做點事情。”

高月和王哲識趣地離開。

聽到身後逐漸遠去的腳步聲,方曉曉閉上眼睛,做了個深呼吸,然後拿起地下室的一塊大石頭,朝任新宇的臉上狠狠砸去。

一下。

兩下。

方曉曉舉起石頭,用出全身的力氣揮舞,彷彿要把前半生所受的所有委屈一併發洩出來,堅硬的石塊撞擊人類面板和骨骼,爆發出令人心驚肉跳的啪嗒聲。

機械的動作持續了不知多久,方曉曉終於力竭,她氣喘吁吁地把石頭放進一個塑膠袋裡,沒讓上面的人體組織沾到地面。

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方曉曉才睜開眼睛,朝任新宇的臉看了一眼。

血肉模糊,一片狼藉。

確實是辨認不清長相了。

方曉曉壓制住想吐的慾望,戴著手套把任新宇全身的衣服扒了下來,然後從書包裡取出相機,刪除了那段影片,用另一塊石頭砸了個粉碎。

她把這些東西都扔進了那個塑膠袋裡,利索地裝進書包背上,然後拉起行李箱,一點點吃力地走上了臺階。

高月和王哲的臉色自然是聽到了剛才裡面的動靜,王哲滿臉驚惶,看起來完全沒了精神,高月倒還算鎮定,走上前,用溼紙巾擦了擦方曉曉的臉。

方曉曉一怔,下意識往臉上揩了一把,這才發現手上淡淡的血跡。

看來是剛剛濺上的。

三個人在重重黑影之下離開了廢樓,向海的方向走去。

月光悽白,寂寥地照在荒蕪的地面上,光線出奇地明亮,他們只能沿著建築物的陰影走,不敢出露一絲一毫。

沒過多久,空氣裡泛起一陣濃濃的潮氣,夾雜著湧動的海風,齊刷刷撲面而來。

是海。

夜幕之下,深黑色的海水呼嘯著翻湧,浪疊著浪,兇猛地撞擊駐岸的礁石,從極遠的地方傳來嗚嗚咽咽的濤聲,彷彿誰人的啜泣。

三個人跑起來,飛快地奔向海邊,行李箱的輪子骨碌碌暴響,如同催命的警笛。

時間緊迫,必須要趕緊拋,一旦被人看見,他們三個都必死無疑。

方曉曉第一時間從書包裡取出那個塑膠袋,將裡面的東西全部丟進海里,潮水翻騰著吞吐,很快把衣服,染血的石頭和相機碎屑全部捲進了海里。

行李箱太大,三個人合力把它往海里推。

現在是在退潮,海水很快就將這個毫不起眼的行李箱徹底吞沒,箱子的深黑色外殼在水中不斷起伏,最終消失在他們的視野裡。

方曉曉拉住高月和王哲的手,輕輕地說:“這下,我們就是永遠的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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