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靜點,這兒還有客人呢~”
胭脂一手就把那男子扯起來,轉頭笑眼道:
“新來的不懂事,前些日子被一位夫人重金包下了就敢如此冒冒失失,不過世上也是有人喜歡這樣冒冒失失的,姑娘莫怪。”
她的表情切換自如,一面笑裡帶刀,一面笑裡帶花。
李綰蘭擔憂:“無妨,胭脂小姐還是讓他收拾好身子,你看,他這身板和紙一樣薄。”
“哎,主要是他的主人喜歡吶,他身子骨美,那位夫人喜歡看他跳的鶴憐舞,但是不會傷他性命,所以姑娘放心。”
這男子雖沒傷性命,但恐怕早已經傷到了根本。
男子邊起身額頭還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雙頰微紅,如雨帶桃花,單薄嬌弱且容易讓人有憐惜之心。
可這副呼吸都在泛紅的骨態,實在是另一隻病相。
讓李綰蘭膽戰心驚。
“姑娘,像這種被別人提前認定的,我還能接觸嗎?”
胭脂雙眼一亮:
“姑娘想試試當然可以,不過只賣藝不賣身,只能喝酒聊天,姑娘能接受嗎?”
“能!不如就到那邊坐坐?”
“鶴兒,還不伺候這位姑娘入座~”
那男子左手伸出躬身將李綰蘭請到三樓廂房一個窗邊的位置。
正好能看到闌醉坊的院子,碧綠色的池水泛著月光刺到人眼裡總覺得冷。
“眼下也沒別人,你不用和我拘著,關於我們談話的內容,我希望你能保密。”
“那是自然,和客人的聊天內容當然是不能亂說的,我懂。”
“我名叫鶴兒,是闌醉坊藍顏館唯一一個會跳鶴憐舞的藍顏,不知姑娘今年芳齡?”
“秦蘭,年方二十,你呢?今年多大?”
“我今年...二十九...”
“多...多少?”
“二十九。”
“怎麼進的青樓,是家裡沒錢啦?”
鶴兒搖頭,不知從哪裡拿出一面雪白毛絨的扇子,扇子搖晃時還有金色的粉塵掉落。
“我家是京都裡的貴族,家裡的孩子太多,便讓我來此處,說學了這鶴憐舞就能結識整個京都最有權勢之人。”
“為何偏要你來?”
“我的面容比較像鶴?小娘子不如聊些其他的吧...小娘子是揹著家裡人出來玩的吧?”
他眼神如鉤子,還挺準,李綰蘭沒有感受到得意更多是一種悲涼。
“算是吧。”
“那人真的是你弟弟?”
李綰蘭點頭。
“還真是少見,第一次見姐弟倆都愛玩的,小娘子是第一次來吧?”
他那如白色麵粉的手指在桌面畫圈圈,也不知道是無聊了還是在揣測什麼。
“你怎麼知道我是第一次來,想聽聽你的想法。”
“那小娘子是想聽真話,還是想聽假話?”
撇除鶴兒演技般的客套話是一件難事,她居然想去一點點地想去瓦解他的面具,尋找一些關於妖眼的線索。
面具之下是另外一層面具,她第一次來,也總該留下些好印象。
“想聽你想說的。”
這回答倒讓鶴兒有些意外,這樣的客人他很少見。
這個小娘子表面上看著好欺負,實則霸道得很,讓一個戲子說心聲是最愚蠢的事情。
世界上這麼多的言語,對方又怎麼能分清楚是真心還是假意。
他便將真話和假話摻雜在一起說。
這樣的效果最好。
“小娘子和那官人不像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弟,有些疏離~而且上來就問出身的就更少見,青樓裡的常客,只會從我們身上拿到自已想要的,讓我們好好配合,又不能把配合的意思看得太明顯。小娘子可滿意這樣的回答?”
“滿意。”
她知道有些話屬於是他硬加進去的,好歹他也是用心配合自已了,眼見他總往窗外看,她又問:
“你這是在看什麼?”
“看下一個會是誰...不是,在看池塘裡的魚。”
她也循著他的目光看,根本看不到池子裡的魚。
池裡長了水草,死一樣的寂靜,似乎是沒有活水注入的一灘死水。
“你剛剛好像說有人自裁了...那人是為什麼?”
鶴兒給李綰蘭倒茶水,小聲道:
“小娘子居然不怕?”
“人之生死,誰能躲過去,不過是死法不同,確定的事情不要害怕,更不要活在一些陰影裡浪費時間,我並不害怕死亡。”
“有道理,我就和小娘子說說,小娘子聽了就咽肚子裡,不能說是我說的。”
“好。”
李綰蘭覺得自已有些醉醺醺的,也不知道是這闌醉坊的茶水在作怪還是窗外的水光。
鶴兒的目光一直往窗外的池塘看。
“小娘子,你還好嗎...”
“還好...”
“我是說沒人能逃出這闌醉坊,賣身了,這輩子也就註定要死在這裡...你能聽得見嗎?罷了...當我胡說吧...”
兩眼一黑,李綰蘭視野黑漆漆的,其他的感官還是正常的。
香甜到極致的胭脂水粉氣味交雜著一絲腐朽的酒味,被兩個人支撐著身體到一張長椅。
“客官...客官...看來你將她伺候得很好...”
又過了不知多久李綰蘭才恢復視覺。
自已在闌醉坊一樓的休息室裡,闌醉坊此刻並不熱鬧,似乎是到了要打烊的時間。
商易坐在旁邊的椅子,正看著燭臺上的一點火。
“醒了?你還好吧...怎麼喝這麼多...”
“秦桑,我們給銀子了嗎?”
“給了姐,快天亮了,咱們出去找個鋪子吃早點再回府吧。”
李綰蘭的肚子空蕩蕩的,也沒有餓得叫囂,走在商易的身邊,商易比她高,甚至比蘇瑜琛還要再高一些。
“有什麼發現嗎?”
李綰蘭主動提起,商易平淡道:
“你想發現什麼,我昨晚看了他們這裡的頭牌舞姬跳舞,聽兩首小曲,你就醉了。”
他是微笑唇,像眯眼微笑的狐狸。
“院子裡的池塘似乎有問題...接待我的那個藍顏似乎一直在暗示我這裡的人都逃不出闌醉坊,那池子的陰氣很重。”
“闌醉坊裡的七情六慾確實很重,到時候你發現妖眼在哪裡我就出手,我聽你的指揮。”
聽她指揮的同夥他還是第一個,她愣了愣。
“等等,你可是高手啊。”
“對呀,基本上很少有我殺不掉的妖怪,所以你可千萬不要指錯了。”
“你沒有自已的主意或者想法嗎?”
或許他只是象徵性地讓她參與任務,高手還真是任性。
“不瞞你,我加入司天鑑的目的只有一個,爽快地殺妖,沒有任何的大義,只是為了爽,錯殺了也只能怪那妖倒黴。”
“所以...所有的妖在你眼裡都是一樣的?”
“妖和人是會偽裝的,在我這裡沒有任何的善惡之分,無純善無純惡,只有我看到的一面,所以才需要你的看法,否則我遇到了能矇蔽我的妖做了我不願意做的事,我會後悔一輩子的。”
兩人進了一家麵館,約定下一次就得將妖眼擊殺。
“那妖眼,也是愈發強大,得在它比我強大之前擊殺。”
“你在組織裡是什麼水平?”
“鄙人不才,僅次於院長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