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陳媽媽就催著沈阿禾搬進了新房間,此屋雖然不大,卻是帶著臥房、廳房與淨室。臥房裝潢也是極為精緻,地上鋪著柔軟的粉色密絨地毯。軟菱紗帳,嬌軟溫潤。花梨木的桌子上鋪著嫣紅色的綢緞桌面兒,下面掛著粉色的流蘇。就是富貴人家的小姐閨房,也沒有這般豪華。
“這幾日你也無事,白日裡便叫這廝兒陪你出去逛逛,如今已是花魁,去人牙市場看看,買個丫頭也好有個使喚!”陳媽媽自是熱心的說著,臉上帶著精明的褶子笑的更深。
“是,陳媽媽。”沈阿禾來到紅袖坊已經一月有餘,日日待在這裡不見天日,外面的一切都讓她嚮往。
換了身禦寒的衣服,沈阿禾便帶著小廝出了門,清晨的永昌街人來人往,還帶著冬日裡的寒冷,青石板路面上結著薄薄的冰。賣早點的鋪子把正冒著熱氣兒的籠屜開啟,“包子!好吃的包子~!!”臨鋪的茶莊老闆剛開了門兒,正整理著櫃檯的茶葉,街上叫賣聲,行人三三兩兩趕路、細細碎碎的聊天聲,充滿了沈阿禾的耳朵,便是這番每日都會發生的普通場景,也讓她駐足留戀。望了望天邊剛升起的太陽,空氣裡都是自由的味道,雖然不能隨意走動,但能偶爾出門,便是一個進步。
看著家的方向,沈阿禾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前走了許久,“跑吧,趁現在趕緊跑吧!”腦袋裡無數的聲音在催促著自已,“跑吧,離開這紅袖坊,便自由了!”扭著手裡的帕子,心裡已是蠢蠢欲動,七上八下。
“姑娘,方才不是說要去人牙市場買個丫頭?我們早點過去吧。”身後的小廝出言將她拉回了現實。
“走吧。”定了定神色,沈阿禾轉身朝遠處走去,她一個姑娘怎麼能在一個大男人眼皮子底下逃走,即便是逃走了,陳媽媽也有一百種法子將她找出來,只怕到時候還會連累父母和大哥。理智回籠,沈阿禾也不再糾結。
人牙子市場地方不大,冬日裡也是冷清的緊,被賣的人蹲在角落裡,若有買家上前詢問,便被人牙子從角落裡拎起,買方仔細檢視,跟買貨無異。沈阿禾本也不想買什麼丫頭,一個使喚丫頭少說也要二三十兩銀子,她自是不捨得,若能存些銀子,將來在城裡置個宅子給家裡,也省的阿爹阿孃在那土屋裡受累。
沈阿禾正打算尋個由頭回去,卻聽身後傳來女人痛苦的哀嚎聲,轉身回頭,見一姑娘雙手正被繩子綁著,瞧著年紀不大,也就十四五的模樣。大冬天只穿了一身髒到看不出顏色的單衣。身後跟著一中年男子,手裡拿著抽馬用的鞭子不時的抽她一下。
又是個可憐的姑娘,沈阿禾閉上眼睛,雖心生憐憫,卻不想多管閒事,“改日再來吧!”按捺下心中的不平,對著小廝說道,轉身便要離開。
“咚!”身後傳來一聲悶響,沈阿禾忍不住回頭,只見那姑娘重重的摔倒在地上,遠遠瞧著膝蓋處的布料上涔著血跡。“你他孃的!趕緊給我起來!”男人破口大罵,舉起手中的皮鞭便朝著姑娘身上抽去,淒厲的慘叫聲頓時響起,引得許多人駐足觀望,卻無人上前阻攔。
“你是她什麼人,怎能如此打人!”沈阿禾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上前義正言辭的呵斥道。男人抬頭許是被沈阿禾的架勢虎住了,頓了一下,見沈阿禾穿著不凡,身後又跟著小廝,倒是好生說道,“只是管束她聽話而已…這位小姐可是要買丫鬟?”男人神色討好,與剛才的狠厲勁頭判若兩人。
無錯書吧“妹妹你可有受傷?”沈阿禾蹲下對著仍倒在地上的姑娘說道。那姑娘眼神怯怯的看了眼男人,對著沈阿禾搖了搖頭並未說話。
“我並不缺丫鬟,只是…”沈阿禾站起身對著男人說道,眼下攢錢重要,買個丫鬟屬實奢侈。“不買你說個什麼勁兒!”男人見沈阿禾並非買家,也不再客氣,直接打斷道。只見男人上手薅住姑娘的頭髮,一把拉了起來,“你他娘別給我浪費時間,快點走!今天再賣不出去,我便把你打死!省的浪費我的口糧!”
“求求…求求你…”那姑娘被拽起卻是搖搖晃晃,沈阿禾這才看清,這姑娘的雙腳也被麻繩綁著。
“這姑娘我買了。”罷了,遇見了屬實不能見死不救,便當做是緣分吧。沈阿禾心裡做了決定,出聲喊道。
男子倒也沒坐地起價,以十兩的市場價賣給沈阿禾,生怕沈阿禾反悔似得掂著手中的銀子扭頭便走。“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了?”沈阿禾對著衣著襤褸的女孩兒出聲問道。“奴婢叫梅兒,今年應是十五了。謝謝姑娘救命之恩,奴婢對不起姑娘,”梅兒卻是突然跪在地上輕聲開口道,“方才為了保命不敢說,奴婢身上被大火燒過,有不少疤痕,根本不值得十兩銀子。”
沈阿禾一愣,卻是沒想到梅兒還有這般遭遇,聯想到自已現下的處境,也是自嘲的笑著說道。“你不必以奴婢自稱,我也不是什麼正經人家的姑娘了,是紅袖坊的花魁,自身的命運尚不知會如何,你若跟著我,只怕也會吃苦,我這十兩銀子,便是還你自由罷,不用跟著我,去尋你父母家人去吧。”自已困在紅袖坊,不知何日才能脫身,何苦再要一個女子陪自已受罪。
“姑娘有所不知道,我哪裡還有家...”梅兒聞言卻是神情落寞,跪在地上張口真摯的說道“既是姑娘救我於水火,我願生死追隨姑娘。”
見梅兒堅持,沈阿禾也不再推脫,彎腰扶起梅兒。“冬日寒冷,快起來吧,你衣著單薄,我們便去製衣鋪子買身現成的棉衣。”
出來一趟到底是買了個丫鬟,主僕二人先後去了澡堂、藥店、成衣鋪子,總算把梅兒收拾的乾淨利索,沈阿禾也才得知,這梅兒自小就沒了雙親,被叔嬸撫養,從記事起就被變賣,不知道賣過多少人家,身上的疤痕也是有一日家主家裡起火,大家自顧逃跑,混亂中她被撞到那燃著的木樁上,後背便留下一大片疤痕。
聽著梅兒的遭遇,沈阿禾很是心疼,看著不大的年歲,卻是這般悽慘的境遇,“你既然願意跟著我,我自然也會用心護著你。”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梅兒的經歷也讓沈阿禾感慨頗多,為了許多人,她要堅強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