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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騷話

清冷的江風混雜著她的聲音,在謝青晏的耳畔揮之不去,連帶著一股他從未有過的錯覺。這不像她。至少在這位死對頭身上,他從未見過,但又莫名讓他想到了去年在北極地見到的極光,不由地壓了壓眉頭。

也不管對方是否回答,她仰望著浩渺天色,自顧道:“從前有一座山,山上有一個小女孩,小女孩很喜歡借刀殺人,以毒攻毒,修些歪門邪道雜七雜八的東西,還喜歡上山打獵,離家出走。”

“……”謝青晏無語地瞥了一眼她。

“然後,小女孩還喜歡喝酒吃肉,把京城裡太子爺的馬駒偷了燉成湯鍋,氣得太子爺當街嗷嗷大叫,還將仗勢欺人的公主打成了偏癱,皇帝抓不住她,氣得吐血。”

夜幕下的少年,模糊地看著只看得清半張臉的輪廓,他閉著眼,曲肱而枕,也不知在沒在聽。

孟今有些失神。

“其實她是個孤兒,沒有兄弟姐妹,也沒有父母家人,大家都喜歡欺負她。妖魔鬼怪還毀了她的家園,殺了她喜愛的人,只有她一個人僥倖活了下來。所以她在想,是不是隻有變強了,才能不被欺負,只有變強了,才能在這個世道活下去。她要變強,哪怕付出一切……”

說著說著,那聲音逐漸低微起來,謝青晏撇頭一看,才覺她歪著頭,模樣安靜,像是睡著了。

這大抵,是謝青晏認識她這麼久以來,說過最多的一次話。

孟今頭一歪,小雞啄米般點動,支稜了沒兩下,朝謝青晏靠過來。江風寒冽,將酒氣吹淡消散,她說著醉醺醺的話,謝青晏才發覺,回頭瞧見她手中緊緊攥住的酒壺。

喝酒了?他眉梢一揚。指尖自她鼻尖輕輕一觸,一劃而過:“講的什麼故事,真是難聽。”

忽然,孟今拽著他衣袖的手一鬆,撐著欄杆輕輕起身。而後,俯身上前,將頭靠在了他的肩上。

謝青晏一愣。

喝醉了……

“你好香。”她低聲道,“好好聞……”

“……”謝青晏目光下乜。

“你也,不喜歡我。可世界上只有一個我,你……會喜歡我嗎?”

謝青晏眉梢揚的更高。

他抬起的手僵在空中,劃過電流般一觸。而後緩緩扣住孟今的後腦勺,將她推至身前,靠近自已的胸口,“聽見了嗎?”

“什麼?”

他唇角一勾:“心跳聲。”

孟今渾身滾燙,心跳驟然加速。如雷作響,似要鑽出胸膛。

少年長長的羽睫垂下,落下淡淡一層陰影,透過鴉羽的縫隙,夜空零星的光灑落,投入其中,鍍上盈盈光點。

他貼近耳側,語帶蠱惑:“當然會。”

孟今眼睫輕顫,在輕柔的語氣下,倒頭昏睡過去。

“倒是把自已哄睡著了。”謝青晏嗤笑一聲,抬了抬肩,髮梢也跟著靈動地一晃。

水光粼粼,即便是薄明的天色,投射出清亮波光,折射到他的瞳孔中,宛若一汪清澈的碧洋,此刻也顯得悱惻不已。

你在人間活過,也許那是一場大夢,夢醒了,你發現你什麼都不是。

不過正因為是夢,你真正感受過幸福,也真正體會過做人的感受,所以忘記很難。

可若是真的喜歡,那就做一個人便是,是人是魔,不外乎你自已說了算。其他人說的,不過閒言碎語,你捂住耳朵,他們罵你是孽障,你便殺回去,以百倍奉還。

孟今靠著他睡去,他低著頭,盯著那一張昏暗的臉,披頭散髮,像只鬼一樣。不加任何修飾的臉,在許久的風霜雨雪下,也看起來憔悴慘白。

依舊帶著倔強的疲倦。

也不知他在想什麼。忽而,門外響起急促的拍打聲,將整個寂靜的夜拍得粉碎。喘著粗氣的聲音不斷髮出“咯咯咯”詭笑,一邊呼喚:“開門……快開門……”

良久,黑暗中的少年緩慢抬起眸子,神色不動,幽暗的瞳孔折射出一串猩紅的光,睨向門口。那雙冷漠的眼眸,一如無底的幽潭,引人沉醉其中,無法自拔。

“吵醒了,你來哄嗎?”

門外聲音一歇,屋內再次陷入死一般的靜謐。

風輕雲淡。

這一夜,孟今睡得格外香甜。她已經很久沒有睡的如此安穩,翌日驚醒時,還有些不習慣。

猛然記起什麼,孟今捂住自已的頭,疼痛欲裂。

等等……

她昨天都說了什麼啊!

孟今深吸一口氣,昨夜的一幕仍在腦中清晰旋轉,揮之不去。她一個鯉魚打挺,咬住乾澀的唇,臉頰霎如熱壺滾燙。

這破酒給她喝的!

她想起今日的任務,且將此事擱置一旁,頭也沒梳跑了出去。

到了甲板上,這裡已經很熱鬧了。南芪坐在中央,纖薄身形輕靠椅背,捂著繡帕咳嗽,左右各侍一人。

“這箱放在此處即可。”下人整理貨物,來往穿梭,她回頭見姍姍來遲的孟今,咳了一聲,語氣不善道,“你來的很巧,孟三。”

“我們快處理完了。”

“……”孟今道,“你病還沒好?”

南芪投去一個眼神,身旁下人忙回覆:“小姐自那場大病就傷了身子,如今體虛孱弱,不敢多勞累,怕是長時間都好不了了。”

孟今會意,剛想溜走,身後蛇皮口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扔來。

“喂!”路過的下人抱手埋怨,“幹活!”

她一環視,才發覺幾人都在此幹起了活。喻青禾正收著船上的繩索,徐鳳延幫著搬貨物,驚霜架了個鐵架子,一手拿蒲扇,坐在欄杆邊煎藥,整個頭埋在茫茫白霧中。

回頭見薛翎背了人高巨物走來,身子搖搖晃晃,左歪右倒,她一把扶住:“這是什麼?”

薛翎卸下裹著白布的大石墩,累得扶膝直喘,擦著鬢角汗水:“小姐您終於來了!這麼大個傢伙,非叫我搬,都累死我了。”

巨物聳立於甲板,高大巍峨,形似雕塑,孟今抬起頭,仰望向它的頂端。

南芪一面咳嗽,扶著把手站起,在傭人的攙扶下走向雕塑,抬頭看去,如同仰視著神明,目光中隱隱流露希冀,露出一抹久違的笑容。

孟今道:“這是何物?”

南芪笑而不答,孟今卻覺得,那份笑莫名有些奇怪。

“你怎麼也在這?!”薛翎的聲音吸引眾人注意。

她回頭一看,只瞧薛翎一手叉腰,指著坐在欄杆上的謝青晏怒氣沖霄。

“……”

謝青晏兩手撐著欄杆,自由散漫,烏黑的髮尾迎著大風獵獵飄揚,看起來很是悠閒。薛翎不樂意了,憤道:“憑什麼他不用幹活?”

徐鳳延“喲呵”一聲,先是朝謝青晏鞠躬道歉,跑到二人中間:“哎喲,薛姑娘你就行行好,大家都和氣些,可忙死我了。”

薛翎哼一聲,顯然不樂意,瞧著謝青晏,是哪哪都不好,探頭朝孟今喊:“小姐您看見沒,他根本就是個吃軟飯的!”

孟今假裝看不見。

謝青晏不服,“我怎麼就是吃軟飯的了?”

“再說了,就算吃軟飯,吃你家的啦。”

“……”孟今假裝耳聾。

“你!”薛翎氣的不輕,指著對方,“怎麼就不是我的了?大家都在幹活,憑啥你一動不動!還坐著休息,真是悠閒,這樣以後小姐要是跟你在一起,都叫不動你,別提多辛苦!”

“……”別說了。

謝青晏笑得開心,眼眉如畫,長長的睫毛如蝶羽般徐徐撲朔,蘊著層次分明的色彩與光影,不羈笑道,“那你放心。”

“和你家小姐在一起,肯定什麼活都是我幹。我肯定對你家小姐好好的。”

“……”孟今拿起杯子的手都在抖。

“你個臭狐狸精我今天就要打死你!”薛翎發飆,隨手抄起一把掃帚,氣沖沖揚上去。

謝青晏幾步晃到孟今身後,負手探出頭,笑意盈盈道:“瞧見沒,瞧見沒?大庭廣眾之下要殺人啦!大清白日還有沒有天理了。小娘子,你可得要保護好我。”

孟今閉上眼,指尖卻是在輕抽。

“你們就不能和氣一點嗎?畢竟咱們是一個團隊,又不是敵人,有矛盾的時候,你包容一下我,我包容一下你不就行啦。咱們要相互理解。”徐鳳延深深嘆了口氣,一手抓住薛翎,又抓住謝青晏,語重心長道。

“聽見沒,”謝青晏靠著圍欄,翻身跳下,徑直盪到孟今跟前,揚起一隻眉,“咱們可是一個團隊。”

“小姐您和他說什麼悄悄話呢!”薛翎瞥來這處,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情急下又抄起另一把掃帚朝他揚了去。

謝青晏半回過頭,那掃帚已經飛到了鼻尖,卻被他微微一歪頭躲了過去,嘴角帶著始終如一的笑容。

“小姐您可不能輕易信了他,他一看就不是什麼好男人,花花公子,輕浮放蕩!”

又沒錢了。孟今無視了這吵鬧聲,數了數手裡僅剩的幾個鋼蹦兒,幽幽嘆出一口氣。

察覺到一道目光,謝青晏轉過頭,繼而歪頭輕輕一笑,“小娘子為何這般看著我?”

孟今:“……”那是想要刀了你的眼神。

她正想著解釋,又回憶起昨夜窘相,小人似的在腦海裡蹦躂,登時沸騰如燒壺,恨不得當場將自已掐死在對方手中。孟今對上他的目光,如視豺狼,急匆匆轉開,便顯得慌不擇路,耳畔嗡鳴響個不停。

二人隔絕之外,氣氛一時有些尷尬。“我……”她試探性開口。

便是這時,南芪咳了聲,道:“我累了,今日便先到這裡。”她睨向孟今,“扶我回去休息。”

孟今回過神,迅速轉身,上前攙扶屏開南芪,離開了此地。

“方才……多謝。”

廊間,南芪不動聲色瞧她一眼,沒有說話,臉上依舊無風無雨:“今後事情處置,需自行安排妥當。”

她應道:“好。”

南芪朝她慘淡一笑,捂著帕子輕咳。

將南芪送回房中,孟今原路返回自已房間。

這時正值晌午,船上熱鬧的緊,走廊上也是水洩不通,孟今被夾在中間,一仰頭,險些被前面壯漢撞飛。

幸而一隻手將她拽了回來,孟今才能沒栽跟頭,她正準備朝那人道謝,回頭卻見個容貌姣好的青年,束髮勁裝,笑容溫暖,頗有幾分暖陽似火的味道。

“多謝。”

“姑娘不必道謝。”青年聲色清潤,孟今理好衣袖,又指了指地上掉落的糕點,“我賠給你吧。”

他笑著搖了搖頭:“不必這麼麻煩。”

緊接著,他塞了一顆玉石在孟今手心,指了指,“這個。”

“是蓬山上千年不化的雪淬鍊成的雪靈石,能夠凝聚靈力,你若是真想賠給我,就把你的靈氣瀉出些,送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