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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笑了

謝青晏神色愜意,什麼也沒說,輕瞥她一眼,支楞著後腦勺,步調懶散跟在了身後。

風吹花散,如海浪翻湧,沙沙舞動,拂起少年微卷的鬢髮,遮映在深邃的瞳孔前。

他看似心情不錯,總有許多閒情逸致,笑呵呵折下一朵豔麗的花兒,像個幽靈一樣,轉眼出現孟今跟前,嘴角勾起玩味的笑,顯然端了逗趣的意圖:“你看多美的花。”嘴角的梨渦染上夜裡的清寒,“像你一樣呢。”

孟今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不作理睬。

短暫的詳寧,滿月升了起來,透過細小的縫隙,一片寧靜隨著銀霧般的月光灑在大地上。

他實在是太無聊了,左看看,右瞧瞧,甚是不倦。謝青晏晃悠悠跟到她耳邊,笑得蔫壞:“怎麼樣,看上的隨便挑。”

孟今冷眼睨來,只作沒聽見。

深夜的林子十分寧靜,沒有嘈雜的嘰喳,沒有喧鬧的市井,只有柔和的風聲,與身旁那人攜來的淡淡梔子花氣息。

奔走過後,大地靜得連蝴蝶撲扇翅膀的聲音都聽得見。

相較於那一身熱烈的紅,紅得似血,紅得勝春,紅得令人驚豔,更引人注目的,或許是他脖頸間那圈隨風而動的銀鈴,襯得本就白的面板更剔透。

一步一響。

風一陣而一陣的吹,風漫松煙,雜花生樹,草長鶯飛。

孟今懶得理會他,但謝青晏似乎從來不會厭倦。

零散的微光,稀稀落落地落在他的臉上。輪廓分明的側臉在星星光點下忽而靠近,風一吹,就拂起了他的髮尾,掃過她的臉頰。

孟今發現,他笑起來很好看。

尤其是那雙透著風流韻味的眼,以及笑起來時,那兩顆尖尖的小虎牙。

風情萬種,好像天生就會勾魂。

“這可沒意思。”少年笑意不明,似笑非笑的眸子裡藏著一抹月牙兒。

寂靜無聲的世界裡,周遭靜謐萬分,鷓鴣聲戛然而止,彷彿一個動作就能將這平靜擊破。

“為何跟我?”許久,她終於忍不住了,脫口而出。莫不是認出她了?語畢,才覺失言,抿了抿唇合上。

隨著她的目光帶上幾分試探,謝青晏往樹上一靠,抱著胳膊,一隻眉挑得極高,“這裡可鬧鬼著呢。”他慢悠悠晃到孟今跟前,一眼瞧去,彷彿旦角兒裡走出的風流才子,頑劣極了,“不害怕?”

孟今不屑一笑,旋即聲音便冷了:“別跟著我了。”

少年笑笑不語,負手追了上去。“鬼來抓你了。”

見她仍是沒有反應,謝青晏抬手扇扇風,實在悶的得慌,撇了撇嘴道:“你就不怕我吃了你?”

聞言,孟今停下來,眉頭輕皺,沉默了一會,食指抵住他的胸膛,像是帶毒的蛇信子一樣鑽了鑽,漠然道,“你除了長的有點好看,還有什麼?”

少年明顯地怔了神,不過一會,他不著痕跡地笑了下子:“一副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其實靈魂骯髒又腐敗,食人的妖魔總喜歡化作美麗的外表,誘惑人心。”

“所以你要小心了,我可是很危險的。”他湊近耳畔,帶著笑意的聲音令人難以抵抗,聽起來輕浮至極。

“狂妄。”孟今冷笑一聲,“你覺得我會怕你?”

“那就好。”少年沒反應,甚而看起來有些開心,懶洋洋開口,“畢竟我可不是什麼好人。”

她壓下跳動的眼皮,惱道:“你知道我是誰嗎?”孟今揪住他的領子,用力拉了下來,那句“我可是落頭鬼女”尚未出口,少年低下頭,一隻眉挑的高了些,“是誰?”

一上一下,目光自半空交匯,隱隱盪開些無形的殺意。四目相對,他一把抓住孟今的手,無聲對峙,似笑非笑的眸子裡一望無底,黑漆漆一片,卻泛著赤紅的微光。四周的空氣被一雙大掌猛地擠壓,迅速稀缺,就那麼望著自已,風措至極,不馴至極,卻又什麼都沒有,莫名讓人生出一種錯覺,好似這麼一雙含情眼中,只容得下自已。眼前之人一動不動,身長玉立,氣態非凡,一舉一動皆高貴倜儻,恍然之間,宛若謫仙,令人垂涎欲滴。

僵持片刻,她皺了皺眉,目光一動,謝青晏無聲無息地拿開了她的手,一剎寂靜,周遭驟降的溫度迅速回溫,恰如什麼也不曾發生過。

“……”她冷冷走開,“跟你沒幹。”

他皮骨極佳,模糊在夜色裡,仍舊鋒芒難掩,藏在影子裡的容色光彩耀眼,離得近了,便更能清楚地看見凌冽鋒利的五官,彷彿攀了寒霜,冷進人的骨子裡,卻又在這茫茫黑夜下似烈日灼目,叫人移不開眼,不知入神。

“你剛才笑了。”

孟今默了默,這才發覺,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黑著臉加速,“瞎說。”

謝青晏覺得她的反應有趣,好整以暇道,“你可騙不了我。”

“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

一片黑的水晶,倏而恢復畫面。

而這時的孟今,已經端坐在閨房的銅鏡前。中間發生了什麼,無從得知。

一群人的表情有意思極了。黑不是黑,白不是白。

“這是怎麼回事,難不成短路了?”

“怎麼可能?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情況,況且別的都沒有啊!”

“又是這個三小姐,有這麼特殊嗎?真是太奇怪了。”

“那個怪物呢,怎麼不見了?我的媽媽咪呀!這三小姐好端端地坐在這裡,該不會是被她解決了吧!”

在座的的人立馬坐不住了,“怎麼可能??就她那小身板怎麼可能對抗那樣的怪物?”

“那你怎麼解釋?”那人指了指對鏡梳妝的孟今。

反駁的人一時說不出話了。

“水晶居然出問題了,將中間的部分都跳過了,真是太可惜了!一看這結果就知道肯定很有意思。”

“同意,我也想看哩。”

“還有人記得大明湖畔的喻青禾嗎......”

回到孟府不過一個時辰,孟今睜開眼,幽幽看向門外。

門外傳來細微的動靜。

耳旁的薛翎還在嘮叨,“要我說啊還是大夥兒說的對,這人間分部早該叫人來管管的,擱置了這麼多年——都怪小姐您,非要租來養男寵,藏著不讓人發現,現在倒好,都已經被怪物給佔領了,這不就是給您自個兒添堵嗎?”

“現在啊,這困難程度增大,都是您自個兒作的。”她將一盤山芋端至桌上,燙得吹了吹手,嘴裡仍不忘抱怨。

孟今示意她閉嘴。

“您還不讓我說了,要不是您乾的這一連串兒的渾事,我至於跟著您在這兒受苦嗎?要是別的丫頭早就跑路了,您還不耐煩我了。”

“......”

薛翎猛然被她撲倒。

“小姐您幹嘛!”她正要發作,忽見一根銀刺穿過窗紙射了進來,插入身後牆壁。

這個位置,若不是孟今將她推開,如今正中的就是她的眉心。薛翎腿都軟了,哭唧唧看向孟今:“小姐.....”

孟今再次示意她噤聲,緊接著,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薛翎幾乎是驚恐地看著合上的窗簾軟下來,然後脫落。接著,屋裡的燭火倏地猛晃了一下,門口傳來劇烈的拍打聲,她抬起頭,只看見一個人走近窗。

她連滾帶爬地拉著孟今藏在床下,窗外那人露出個陰森的笑,蒼老的臉上皺得橡樹皮,對她道:“姑娘,晚上不能點燈。”

“快讓我進來幫你把燈熄了吧。”突然湊近的腦袋,眼睛瞪大到極致,血淋淋地蠕動。

孟今看清那雙眼睛中的血絲,向後退了半步。她搖了搖頭,“就不開。”

“......”

“快讓我進去啊。”窗外那女人重複著一句話,表情進而扭曲,面板下的血管崩裂,糊作一團。她用力拍打窗子,發出嘩啦啦的巨響,“快讓我進去,快讓我進去,讓我進去!”

聲音尖銳,淒厲得不似人聲。

孟今忍不住笑:“我就不開,就不讓你進來,你倒是自已進來啊。該不會,進不來吧?”

“......”薛翎被她這騷操作整蒙了。

可怖的臉無語一秒,向後漸漸隱退黑暗深處,消失不見。孟今探出窗,張望了幾圈,那人就這麼不見了,四周空蕩蕩的,良久沒有回應。

她一把翻出窗,追了上去。“你在這別亂動,等我回來!”

“小姐!”薛翎想要追上去,奈何晚了一步,孟今已經不見了。她靠在窗臺上大聲呼喚,她卻好似聽不見,幾步消失在深夜。

無邊無際黑暗中,孟今漫無目的地前行,忽然,她頓了一步,一隻手掐上她的脖子,溼滑的舌頭在她臉上舔了舔。孟今抬頭,正對上那人恐怖的臉。

老婆子張開漆黑的嘴,橡皮糖一般柔軟的舌頭伸到臉上。

她沉著臉色,沒有反應。興許是好奇,老婦伸長脖子,湊近眼前。孟今面無表情,朝老婦的臉上啐了一口唾沫。

“啊!”老婆子發出尖叫,眼神凶煞,整根脖子也開始劇烈擺動。

孟今藉機向後退,只見老婦的身體膨脹翻湧,裡面有什麼東西在鼓動,想要衝出來。不過一會,她的身體轟然爆炸,一隻裸、體人形怪物從中爬了出來。

孟今掃去一眼,第一時間有些錯愕,而後迅速恢復正常,拂袖而立。此物她落頭鬼女行遍世間山川從未見過,冊上更史無記載,若定要來形容,便是“奇形異種”。

這怪物長相極為奇特,四足落地,形似人腳的扁足上套著四隻瘦削的紅色繡鞋,細長的四肢神似被拉長的橡皮人;身體有著和人一樣光滑雪白的面板,白的像塑膠,像死人。長而扁的脖子上,整齊排列三個一毫不差的人頭。黑髮打結擰成一團,它們張開嘴,不約而同露出一排鋸齒狀的利牙。

一陣膽顫的疙瘩爬上背脊。

怪物仰頭髮出震撼咆哮,手臂瞬間化為利刺飛來,以極快速度刺向她。

孟今伏地躲過,險些被貫穿了腰腹。見狀,怪物立即抬起另一隻手臂,疾如雷電,風馳電掣間,插入她腳邊的土地。

幸而她躲得快,怪物盯著她繚亂的背影,眼目瞪得越來越大,貪婪地伸出藏在利齒後的蛇信子,流下一灘漆黑的液體。

孟今直路飛走,只能不斷躲閃,如今的她對上眼前的怪物,顯然無力一戰。

怪物靜在原地,沒有跟來,被她甩了數百米外,手臂卻如流星雨從天飛降,緊跟身後,又軟又細,彷彿一張薄薄的油紙,面板下空無一物,一觸即破,稍有不慎,就會被頃刻貫穿。

直奔出府邸,她有些累了,只能停下來歇息片刻。拖著這一副殘軀敗體,如今的廢物身體尚無起色,她還有些吃不消,只能慢慢訓練。

想起她做孟休危的那幾年,可不曾這麼憋屈。

可怕的是,這一路上,府里居然沒一個人。

尖刺破開陰雲,打著旋飛來,急如閃電,哪知生死一剎,孟今原地坐下,用手扇了扇風,靜待絞為碎片的瞬間。怪物正疑惑她的反應,古怪,太古怪了。

只見手臂在靠近她的剎那,被一道橫空而來的力量擊飛。

遠處傳來怪物的尖叫,同時,身後也淡淡地,似有若無地飄來一聲笑,呈壓制之勢而來,頃刻將它所有的力量掃滅。

似乎近在咫尺,又似乎渺遠無際,透著一如既往的不正經,“你這豬腦子,不吃你吃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