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變後的世界，變異的動物不計其數，但是無論哪一種的變異，方向無疑是讓個體更強，比如更強的力量，速度，更強的防禦，或者更強的繁衍能力，總之一句話，都是讓物種能更好活下去的，動物們總是千方百計讓自已變得更加不值得捕獵。

可是這隻野豬，顯然反其道而行之，讓居然讓自已變異的同時還保持高品肉質，這太匪夷所思了，單單為了這鮮美的動物蛋白，就值得高價錢了。

現場水洩不通的人群中，別說郇志強，所有人都全傻了，這邊捕獲一隻高品野豬的新聞如石塊投水，一下震驚整個水塔市場，有更多的人圍攏過來。

“三萬！”短暫的沉默之後，終於有人叫價。

“沒誠意，五萬！”有人直接跳錶。

“七萬咯，這是個母豬哎，配個種說不定能行。”有人看出新的價值。

“這麼說那我出八萬。”周圍還有人繼續哄抬價格。

趙光明一臉期待看著郇志強，惦記自已發財夢，他對別人的報價毫不在意，很顯然，只要郇志強願意出手，他還是很樂意賣給這小老頭的，這錢給誰賺不是賺，反正他也不在意。

“郇老闆，老郇？”趙光明碰了碰他，“收不收？”

此時郇志強已經說不上話了，因為剛剛和他聊天的小老頭已經出價了。

“嘿，小兄弟這野豬給我吧，我出十萬。”

一句話，把周圍所有的人全部幹沉默了。

一個呼吸之後，有人尖酸起來：

“看他這寒酸樣，哪來的十萬？”

“就是，瞎叫喚。”

趙光明打量了一眼小老頭，又轉向郇志強。

郇志強勉強一笑，說道：“這位是鍾先生，復興城的，我這邊可出不了這麼高的價錢。”郇志強想了想，又說道：“你直接和鍾先生談吧，你就算賣給我，回頭我也是賣與他。”

這是郇志強內心掙扎的結果，這個鍾先生一來就問種子獸骨之類的，打聽的都是類似趙光明這類獵人，應該背景很強，與其虎口奪食，不如結個善緣。

趙光明四下望望，沒人願意出更高的價格了，於是又轉了回來，正要答應，人群中有人高喊：“慢著，我出十萬零一千。”趙光明循聲望去，正是之前那個醜男。

醜男擠進人群，朝著趙光明伸出手，說道：“小兄弟，我們又見面了。”趙光明看了一眼自已髒兮兮的手，沒有伸出，醜男於是抽回自已精緻白淨的右手。

“鍾老，又見面了。”

“不敢。”鍾老頭面色冷峻，“想不到餘家少爺為了一頭野豬，居然也屈尊爭搶。”

“公平叫價，價高者得，有什麼問題呢？”醜男很有涵養，一點也不介意。

“公平自然是公平，不過我買回去是為了研究，你買回去不過是餐桌上的一堆吃食，讓人惋惜。”

醜男哈哈一笑，說道：“鍾教授說笑了，你是做研究，我們餘家也是做研究，莫不是這研究也分個高低貴賤不成？”

“我是為了研究，你是為了什麼我不知道。”鍾老頭說話很嚴謹，“不過你出價高，我也無話可說。”

鍾老頭倒是乾脆的很，認輸很徹底。

趙光明內心較勁，別啊，你繼續叫啊，這醜男只加一千，很明顯是吃透的意思嘛，多加幾輪不就發財了嗎？

此時此刻，面色惋惜的鐘教授，面色從容恬淡的餘家少爺，一臉狗血等待八卦的看客，以及彷彿便秘極不愉快的趙光明，組成了一副社會眾生相。

“諸位也不用怕麻煩，公平買賣，價高者得，希望大家積極參與。”餘家醜男點起一根菸，等待下文。

醜男微微一笑，昂著頭轉向趙光明：“認識一下，我是來自光輝城，餘萬肅。”

話剛說完，周圍的人群忽然就安靜下來，行走江湖頻繁的走商顯然聽過光輝城的餘家，擁有四家生物製藥製劑的大財閥，這個餘萬肅，就是餘家的長子，未來的繼承人。

可惜趙光明不識貨，搖搖頭道：“不認識。”

周圍的人水洩不通，大多是在看一個光輝城頂級豪門裝逼，想看看誰不開眼在這和餘家頂牛，那心態，就像見到自已偶像的迷弟迷妹，對於趙光明這鄉下孩子的答非所問，大家多了些嘲笑。

沒人會找不痛快的，十萬零一千，十萬就是出價，一千就是牌面，無論誰出多高的價錢，餘家都會高這一千。

所以沒人願意虎口拔牙。

一根菸點完，餘萬肅扔掉菸頭，彷彿一個市井之徒一般用鞋底碾碎它，清了清嗓子說道：“既然——”

“十一萬。”郇志強硬著腦袋加了一碼。

郇志強的想法很簡單，反正自已也買不下，不如哄抬一下價格，讓趙光明兄妹佔點便宜算了，他已經看出來趙光明憋紅的小臉是啥意思了，長時間討價還價的默契在這一瞬間產生化學作用，出現了一個奇妙的現象。

“十一萬零一千。”

“十二萬！”

“十二萬零一千。”餘萬肅臉色漸漸有些變了，他忽然發現明白過來，這小子似乎在遛鳥，一幫本地人看著北方大城的超級財閥出糗。

餘萬肅正要發作，那邊鍾教授似乎下了什麼決心，加了一碼。

“十四萬。”鍾教授欲言又止，很顯然，這是他能出的最高價，趁著暫時的安靜，他補充一句，“孩子，我要這隻野豬，是要搞研究的，這樣的世界，這樣的生活，不會是你想要的吧？”

見鍾教授又加了一碼，餘萬肅也不再廢話：“十四萬零一千。”本來餘萬肅對這頭受傷的野豬並沒有太大的把握，也是看到鍾教授想要才順手截胡的，此刻見鍾教授權衡再三再次出手，也就堅定了自已下手的決心，跟注鍾教授不會錯的。

“十五萬。”郇志強輕聲說道，引來本土商販們的一致好評，人就是這麼奇怪，當外地人展現實力，總有本地人希望扳回一城，彷彿這樣自已有了參與者的榮耀。

“好！”人群中有人鼓掌。

“這位身上有沒有十五萬？”餘萬肅說出一句特別沒品的話來，引來周圍一片鬨笑。從萬人景仰的頂級豪門到路邊逞強鬥狠的地痞流氓，只隔了幾萬新幣而已。

趙光明也有些侷促，雙手不安地搓搓，他知道郇志強的好意，可是他也擔心他這個託露了餡，那就難以收場了。

郇志強微微一笑，開啟了他車子的後備箱，他慢斯條理地把後備箱的貨樣取出碼好，揭開了後備箱的墊子，發現下面滿滿的軍火，一把火箭炮，一把突擊步槍，一把小巧的勃朗寧，看著特別違和，以及一個精緻的皮箱。

裡面都是新鈔。

“鈔票這東西，真沒啥用，也就這些孩子喜歡。”郇志強兜住風，給自已點了根菸，強行給自已裝上了。

墨鏡，香菸，歲月割裂下的滄桑臉龐，這一刻，郇志強從一個點頭哈腰的鄉鎮小商販變成了江湖大佬的氣場，他轉手開啟，裡面整整齊齊，全是五十二十、綠色黃色的新舊鈔票。

餘萬肅有些懊惱自已失常的判斷，感受到了自已情緒的變化，他有些詫異，不過他沒有猶豫太久，立刻上前一步道：“現金確實是很不方便，因為能帶的總有定數，我就很不習慣。”說完，掏出一個小本，那是他的支票夾。

餘萬肅抖了抖，將腦袋靠在郇志強耳邊輕聲說道：“金額可以隨便寫，我就是好奇，你那點現金夠稱幾輪？”

郇志強吐出一口煙，沒有說話。

餘萬肅很滿意郇志強的反應，人也愈發驕縱起來，他捏著支票夾的一角輕輕拍在郇志強的臉上，說道：“我大老遠的過來，是為了交朋友的，可偏有人不願意，很奇怪。”餘萬肅一收臉上得意的笑容，字正腔圓：“十五萬一千。”氣勢上壓垮郇志強，讓他很篤定這次的勝利。

“十六萬。”郇志強再次開口。

“好！”周圍的人群尖叫起來，平時可能都是競爭對手，可這時候，成了同仇敵愾抵抗外地人耍威風的戲碼。

餘萬肅對周邊的聒噪有些不耐，盯著郇志強，眼神中充滿威脅，他再次靠近郇志強的耳邊，輕聲道：“你知道在光輝城，做我們餘家的敵人是什麼下場嗎？”

“十六萬一千！”餘萬肅盯著郇志強的眼睛，一字一頓。

郇志強笑起來，帶著奸商獨有的賤樣，他慫了。

趙光明嘆口氣，也罷，十六萬一千已然是一個極高的價錢了。

其實對於趙光明來說，賣給鍾老或者賣給餘萬肅，並沒有什麼心理負擔，他要的是生存，不像他們是生活，錢越多，生存下來的機率越高，他自然更希望求財。

所以當餘萬肅帶著惋惜遞出支票的時候，趙光明的手早已經伸著再等了，他甚至不介意對方以略帶嘲諷的語氣告訴他：“我餘某人的印章放出去都值5萬信用，可現在只填了一張十六萬的支票，呵呵，可惜。”

就在這時候，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

“我們也沒說賣給你啊？”

是趙滿倉，隨著她的聲音，左右護法黑土白雲也扇動起翅膀，啊啊啊地叫出聲來。

“你他媽的——”餘萬肅身邊的餘良說話了，“既然放在這叫賣，自然是價高者得，你——”

“我們也沒叫賣啊？”趙滿倉撲閃著大眼睛，一臉莫名其妙。左右護法黑土白雲很給面子地再次叫喚了兩聲，加強了衝突效果。

其實仔細說起來，趙光明確實沒有叫賣過，他只是把車停在郇志強身前問他收不收，他根本沒有問過別人。

是圍觀的人群開始從三萬開始加價，一路炒起來的，根本沒有任何人問過趙光明的意見，所以趙滿倉突然冒出的這兩句只是揭露了一個再正常不過的事實而已。

別人可以恍然大悟，唯獨趙光明急出滿頭汗，那是十六萬……零一千的鉅款啊，雖然他已經見過大錢，可是那都花掉了不是，他們的桃源需要大量的資源建設，十六萬，只是基礎的基礎，他缺錢。

可是拒絕的是妹妹，這讓他難以取捨，倘若妹妹要把豬放了，他或許也會照辦吧，趙光明內心柔軟下來，那是自已拼命救活的妹妹，她想什麼就是什麼唄。

“你他——”餘良眼看又要發作，被身邊的餘萬肅拽住了胳膊，阻止了還沒出聲的“媽”字，餘萬肅瞄了一眼趙光明，發現他還沒有發作，於是收好支票，站到趙滿倉面前蹲下，將那張醜臉送到趙滿倉面前，說道：“小妹妹還在生氣呢？我們買它，可不是為了吃掉它，我們是用它做研究，解決我們人類碰到的實際問題，如果缺錢……”

趙滿倉滿臉不屑，打斷道：“那還不如吃掉它，這樣它只需要死一次。”滿倉的話字字如刀，嗆得餘萬肅說不出話來，他雖然表面和善，可此時此刻的內心已經是怒火滔天，很難說是不是因為被趙滿倉無意間戳穿了他的心事，此時此刻他的情緒一下到了頂點，他很想一把掐住面前如魔鬼一般的女孩子，捏斷她的喉嚨。

好在餘萬肅總能適當控制住情緒，這是他不為人知的進化能力，能讓自已不被情緒左右，他心中努力地告誡自已不要衝動，可心臟泵出的血液卻一次又一次地衝擊著自已的腦門，消耗他為數不多的耐心，他的情緒一次又一次衝擊著理智的邊緣。

就在這一瞬間，他忽然明白過來為什麼自已對購買這頭野豬會猶猶豫豫了。一頭明顯的變異豬居然是高品質肉，這本身就有點不對勁，這頭野豬很可能是最近才確認的一種新進化能力——腦進化品種，怪不得鍾教授蠅營狗苟想買呢。

所以剛剛那麼嘈雜的聲音裡有考慮治傷的，考慮了配種的，考慮科研的，就是沒啥缺心眼說買來吃肉的，這很可能都是受到這頭豬的暗示，就如同現在的自已怒氣不能遏制一般，這女娃子，會不會也是腦進化者？餘萬肅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

餘萬肅閉上眼睛，深呼吸兩次，想起女娃子莫名其妙的話——那還不如吃掉它，換句話說她已經預設了買豬的人不會殺掉它！餘萬肅睜開眼，眼睛有了殺人的銳氣，究竟是誰影響他們？是豬還是人？這已經不重要了，無論從哪個方向看，這個女孩子作為樣本一定比這頭豬強！自覺發現真相的餘萬肅打定主意，再次恢復財閥大少的雍容氣度。

他轉向鍾老頭，本想大度一笑，不料自已只是艱難地扯了扯嘴角，顯得滑稽和猥瑣，甚至他說出的話都帶著一股陰陽怪氣：“恭喜鍾老，最終還是便宜你了。”

“你恭喜啥呀？我賣給誰你就給定了？”趙光明很不解，這種感覺特別彆扭，“是不是太冒昧了？”

“那你賣給誰？”

“他。”趙滿倉指著姓鐘的老頭，她一臉的幸福感，很滿意自已做出的決定，“這老爺爺是科學家，是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