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鵲在蔚藍的天空上左右搖擺,大雁成群結隊的掠過頭頂,樹葉開始也掙扎著生長。
冷冰冰的溪水已經有了融化的味道。
我換下厚重的外套,陸柏遠換上春天的板鞋:“得把外套寄回家了。”
他發愁的看著衣櫃裡的冬衣,“麻煩死了。”他小聲嘟囔著。
“別這麼惆悵嘛。”我摸他柔軟的頭髮,突發奇想:“陸柏遠,你好像該剪剪頭髮了。”
陸柏遠其實留狼尾應該也很好看的。
他眉眼長的英氣,眼睛裡像是盛滿了星星一樣亮眼,鼻樑高挺,像是遠山上的群峰。
他穿著米咖色的長袖襯衫,下面是休閒褲,帶著金絲邊的眼鏡。
“是嗎?”陸柏遠晃動著他的頭髮,“可惜以後當警察不能太花裡胡哨的,不然我就去把它染成紅色的。”
我被他逗笑,胸腔裡一陣起伏:“去燙個卷吧,怎麼樣?”我提議,畢竟狼尾不太符合警校的作風,我也不敢恭維陸柏遠的紅色頭髮。
“你想看?”陸柏遠壞笑著:“早就看穿你了,小安安。”他牽著我的手,情話說的我耳朵起繭,卻又總會悄悄紅了耳朵。
“怎麼還敢騙你的監護人呢?嗯?你找打啊。”他湊近我的耳朵,我耳朵一陣瑟縮,輕輕推開他:“別鬧我。”
“怎麼跟我在一起這麼久了臉皮還是這麼薄。”陸柏遠沒再逼我,他在平板上敲敲打打,我們討論著什麼時候去剪頭髮。
“後天怎麼樣?明天你要去試鏡,正好試鏡成功了換個髮型。”陸柏遠在手機上回復訊息,我答應他:“可以啊,就後天吧。”
“今天晚上江素找我喝酒,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他放下手機,語氣鄭重的跟我商議:“好像是跟於晚晚鬧矛盾了,哭的挺兇的。”
你是婦女之友嗎。
我沒說話,只是在心裡悄悄發洩不滿,我知道陸柏遠從來都不是我一個人的,從來都知道。
每個人都先是獨立的個體。
我只是被這獨立自主的世界拋棄了而已,我只是想要熾熱,偏執到骨子裡的愛。
“她們倆在一起了嗎?”我輕聲開口詢問,陸柏遠無奈的向我搖頭:“不知道,我沒問過。”
他停頓了一會,帶著點討好求饒的意味:“還沒一起喝過酒呢?安安。”
我遲疑了一會:“好吧。”
陸柏遠得意的洋氣笑容,興致沖沖的要去準備向我介紹各種各樣的酒吧,說不然就去我最常去的酒吧吧。
“白色的向日葵,你今天晚上一定要試試,這個酒的主調是薄荷和卡曼橘,酒的度數也不高,不會喝醉的。”
看著陸柏遠閃著光芒的眼睛和激動的嘴角,沒辦法說出一句拒絕的話。
陸柏遠在準淮安這裡享有永久的赦免權。
即便罪證一一羅列,準淮安還是想陪陸柏遠走過一程。
就當這是一場夢又如何呢。
虛擬的夢境會吞噬慘淡的現實,讓飄忽在雲端的人開始做了荒誕無稽的事情,命運之神會讓命運的鐘錶轉動,時間會輔助我們找到我們最後的歸宿。
“好啊。”我笑著答應,擠出一個很溫柔的微笑:“看看你推薦的酒好不好喝。”
少喝一點就是了。
喝酒又不一定會讓我明天試鏡的時候腦子發懵,導致我說出一些很奇怪的話。
而且明天的試鏡,遠沒有陸柏遠重要。
《殺鵪鶉的少女》裡,那段話我記憶尤新:“當你老了,回顧一生,就會發覺:什麼時候出國讀書、什麼時候決定做第一份職業、何時選定了物件而戀愛、什麼時候結婚,其實都是命運的鉅變。只是當時站在三岔路口,眼見風雲千檣,你做出抉擇的那一日,在日記上,相當地沉悶和平凡,當時還以為是生命中普通的一天。”
我選擇跟陸柏遠談戀愛,選擇在海邊對著他哭出聲音,就早已證明我沒有退路。
開弓沒有回頭箭,落子無悔才是這我該下的下一步棋。
我們匆匆分開去上各自的專業課,就想短暫的重逢之後又匆匆想著未來前進。
幸好至少在我眼下的未來裡,有你停留的痕跡。
天色漸晚,我在床上看著陸柏遠依舊沒有出發的意思,邊借他的電腦查閱資料。
他的電腦上有一個檔案的名字我很眼熟,但我一時間想不起來是在哪裡見過。
我晃晃腦袋,準備埋頭苦幹沉浸在知識的海洋裡的時候,陸柏遠輕輕的拽我的頭髮:“走了。”
我轉過頭去打他的手,他嬉笑著躲開。
林致從被窩裡鑽出來,睜著惺忪的睡眼:“你們去哪?今天晚上回來嗎?”
“不一定。”我看出陸柏遠一瞬間的猶豫:“安安,記得帶好身份證,萬一江素喝醉了,我們不太好把她送回去,可能到時候要開兩個房間吧。”
我愣了愣,隨即還是點頭。
倒是林致驚訝的說:“不是,陸柏遠,你這意思,你要用你自已的身份證給一個單身女生開房或者是用自已男朋友的身份證給一個單身女性開房?你還要帶著男朋友和一個單身女性喝酒?”
“你腦子沒問題吧。”林致狐疑的發出一連串的問號:“準淮安,你要是被威脅了你就眨眨眼。”
我苦笑,一股冷意從腳底竄向整個身體。
陸柏遠擋在我身前,不耐煩的回答:“江素只是我打遊戲認識的一個朋友,安安和江素也是朋友啊。”
我對林致輕輕的搖頭,示意他看手機,他看懂我的意思,在我跟陸柏遠的身上來回轉動眼睛,最後嘆了口氣,彆扭的說:“我是真搞不懂你們倆。”
陸柏遠拉著我離開,我們坐上網約車,我把臉貼在玻璃上,靜靜地看著窗外的流光溢彩。
“安安,你生氣了嗎?”陸柏遠像是反應過來什麼,語氣像一隻委屈的小綿羊“咩咩”的叫。
生什麼氣呢。
陸柏遠不需要長大。
我喜歡他的熱烈勇敢,喜歡他的直接與真誠,當然也同樣喜歡他的魯莽與衝動。
我或許不是一個合格的男朋友,但我一定是陸柏遠最合格的守護神。
“沒有。”我摸他的頭髮,前面的司機朝後視鏡看了一眼,卻被陸柏遠鋒利的眼神嚇回。
你看,天真浪漫的海綿寶寶會盡全力保護派大星的安全。
下車,關車門,牽手,穿梭在人群之間。
我一時間有些恍惚。
下雨天,喝酒的好朋友,為情所困,黑夜。
所有人都被情字困住。
“江素,你真是牛逼啊。”陸柏遠牽著我的手進了包廂,看著包廂裡喂江素橘子的女模瞬間黑了臉。
我有些無所適從的捏緊陸柏遠的手無意識在依賴身邊的陸柏遠。
“行了,都出去吧。”江素穿著一件帶著小熊樣式的睡衣,臉上的表情已經有點醉醺醺的,卻還是抵擋不住她天生就具有優越感的臉。
女模們相繼出去,有一個人突然伸出手悄悄往我的手裡塞什麼東西,我嚇了一跳,那個東西掉在地上,是一張小卡片。
女模已經出去,我想撿起來,卻被陸柏遠阻止:“艹,老子的牆角都敢翹。”
我正要說他不要罵人,突然反應過了那張小卡片的背後可能寫著些什麼東西,瞬間決定還是當鵪鶉蛋吧。
“你江素也有今天?”陸柏遠拿起桌上未開封的酒:“怎麼了?”
江素忽的從半躺著的姿勢變成坐起來,帶著醉意含糊不清的開口:“於晚晚說我對她只是玩玩。”
陸柏遠悶頭喝了一口酒:“正常。”
我一驚,想勸說些什麼,卻聽江素又緩緩開口:“老子就沒受過這種委屈,從小到大一直被人恭維著,我第一次這麼認真的給人準備禮物。”她忽的笑了出來,神情間有些疑惑和落寞:“每天買奶茶送奶茶,追著她跑,結果她三天兩頭的就跟我生氣!又是什麼奶茶不和口味,又是什麼化妝品她用不了,這次更是因為我選的電影她不喜歡就直接要跟我分手!誰稀罕似的,我喜歡誰誰不得湊上來啊!”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就是很奇怪。
明明她們相愛,明明她們在一起的時間地點條件都相互吻合,可她們就是不適合。
我沒資格說江素根本就不愛於晚晚,因為對於江素來說,她對於晚晚已經足夠遷就和妥協。
我也沒資格替於晚晚諒解江素。
在於晚晚的眼裡,江素對她的喜好記不清,就是對她的敷衍。
我猜,陸柏遠也不會覺得江素的做法有什麼問題。
結果下一秒,陸柏遠忽地笑出聲:“我說,你至少認真瞭解人家的喜好吧,你這算什麼?幹什麼事全憑你的心意啊?
江素不爽的眯起眼睛,帶著嘲諷的意味:“誰跟你是的,高中談的那個女朋友天天給她去超市買她喜歡喝的飲料,變著花樣的跟百度上學情話講給她聽。”
許是酒已入腹,江素的話漸漸前言不搭後語,陸柏遠不在意的說:“我這才叫追人好不好?你怎麼不跟我學學呢?”
我認命的捂住耳朵,早知道今晚就不來,我沮喪的低著頭,舉起酒瓶一小口一小口的抿著酒。
真苦。
我沒興趣聽陸柏遠高一的那段情史,因為這段情史常常相伴我入夢。
小丑。
幸虧沒有人知道。
我縮了縮脖子,江素注意到我,看著我溫柔的笑了笑:“陸柏遠,你們家的這個是真乖啊,你跟楚家的婚約解決了沒?”
醉鬼的話總是不合邏輯。
陸柏遠坐到我身邊,無奈的開口:“江素,你tm還真是想讓天下亂成一鍋粥是不是?”
“閉嘴吧你,這麼可愛的社長,我記得前幾天楚一還跟我打電話說呢,哎呀說什麼陸柏遠真是在我最需要的時候幫我,就比如說打遊戲。”
我愣了愣,原來是陪他的婚約物件打遊戲啊。
“姓陸的,你解決不了這個問題不如讓我來解決社長呀~”江素向我這邊靠近坐,陸柏遠攔住江素,手握住我的手:“安安,給於晚晚打電話,讓於晚晚來救場。”
我知道的。
這種場合下,我們現在面臨的最大的問題是該把江素怎麼辦,而不是陸柏遠跟我解釋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
我知道,陸柏遠其實早就知道我對他愛之頗深,他或許掌握了我的生命之書,對於我,他早已手拿把掐。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露餡的呢?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陸柏遠展現過分的依賴?
我拿起手機,手機介面裡顯示的於晚晚的電話,我猶豫許久,還是按下了撥打。
“社長?”於晚晚的聲音在手機邊響起,我看著已經喝酒到神志不清的江素,默默地離遠了一些:“江素,喝醉了,你要不要來看看?”
於晚晚那邊沉默許久,我聽見那邊傳來開宿舍門的聲音,以及輕微響起的抽泣:“社長,給我發個定位吧,麻煩你了。”
我給她發了定位,拉過陸柏遠出了包廂門站在門口,陸柏遠被我拉著,像一隻體型龐大的乖巧小狗。
我笑了笑,努力把那些煩心事拋之腦後,陸柏遠低頭看著我,做出誇張的表情,他捏我的臉,神情鄭重的像我保證:“安安,我跟楚一的婚約不會做數的,你瞭解我,你知道的,我堅決不會做我討厭的事。”
我當然相信陸柏遠。
我搖搖頭,有些無措的盯著自已的鞋看,我相信他嘴裡脫口而出的情話,相信他做的每一份保證,相信他是喜歡我的。
他是從頭到尾的商人,他運籌帷幄的跟我周全,我是愚蠢又甘願被騙的市民,心甘情願跳入他所為我畫的牢籠。
“社長。”於晚晚很快出現在我們面前,她頭髮有些凌亂,被風吹過的眼睛有些紅。
“別寒暄了,帶身份證了沒?江素大機率回不了宿舍了。”我輕輕踩了陸柏遠一腳,面帶歉意的對於晚晚說:“抱歉,他說話就這樣,江素在裡面,你去找她吧。”
她對我道了聲謝,繞過我進了包廂。
陸柏遠想要進去,我拉住他,對他輕輕搖搖頭。
“我們保護好她們的安全就好。”
她們自已的事,別人能有什麼辦法呢,故事,還是需要她們自已書寫啊。
陸柏遠看著我,忽的拉著我一起席地而坐,“我們的安安真是有警察的風範呢。”他摸我的頭髮,我蹭蹭他的手,他掐著我的脖子親我。
酒吧不同包廂的不同聲音接連不斷地響起,我們就像是誤入這個是非之地的不速之客,悄悄地從彼此的身邊偷一個吻。
這是一個很純粹的吻。
僅僅是因為我們離得太近了,吻是自然而然發生的事情。
這個吻持續的時間很短。
就像我和陸柏遠的故事即將要行走到句號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