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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清理商店會順利嗎

艾為禮可不是在開玩笑的。

不過,要僅憑二人之力,將髒亂狼藉到如此地步的便利店恢復秩序,實在是另一種恐怖——以至於二人最開始的幾分鐘,只是站在一地碎裂的商品、汙糟和垃圾裡呆呆看著,誰也不知道該從哪裡先下手。

“你不是準備早上就走嗎?”

韋羅好像頭皮都在發憷一樣,勸道:“你反正都要走了,管這個店亂成什麼樣,跟你馬上就要沒關係了嘛.”

艾為禮聽了,都有點動心了。

“不行啊,”她嘆了口氣,“畢竟是我搞成這樣的,是我的責任要給它清理好⋯⋯而且十二點來交班的小t,她人還蠻好的,我不忍心把這個爛攤子甩給她處理.”

希望那時能夠隨著外人進入,而一切恢復正常⋯⋯讓她們可以離開便利店吧。

“你就忍心甩給我處理?我們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店搞成這樣子,也有你的責任!”

艾為禮說著,將一隻大垃圾袋遞給她,說:“我們先把這些紙扔掉好了.”

所有碰到紙片男人的商品,都變成了一張張寫著商品名的紙;滅火的時候它們又被泡了水,此時變成了一地稀軟糟爛,看起來隱隱有點噁心。

艾為禮忍著難受的手感,抓了幾把泡得軟爛的紙,塞進垃圾袋,一想到這就等於是店內少了大批商品,就不由嘆了口氣——貨架上空了這麼多東西,又沒有錢入帳,還是交代不過去的吧?韋羅彎下腰,從一地狼籍裡撿起了一個東西。

“你看,電話沒有壞,”她示意了一下,講話筒扣回電話機上。

“不過也是,它畢竟也屬於不該存在的古怪東西,連紙片人都不怕⋯⋯”“你那時怎麼會想到要用它攻擊?”

艾為禮接過電話機,放回了收銀臺上。

它陪伴了自己幾個小時;如果沒有它,韋羅一定是救不回來的,她也早就不知道下場如何了——最初叫她害怕的東西,卻沒想到實際上幫了這麼大的忙,叫她對這臺老式電話都有了幾分親切感,儘管她還是不明白,它到底是做什麼用的。

“所謂是以毒攻毒嘛,”韋羅說著,好像在等艾為禮誇她一樣,等了幾秒,不見誇獎,於是自己誇自己說:“我在危急時刻,腦筋真的轉很快,有沒有?”

“有,有,希望你手也可以快一點.”

艾為禮忍不住笑說,“來,你幫我一起把貨架扶起來.”

被她們推倒的貨架,正好是面朝玻璃窗與雪糕櫃的最後一排,沒變成紙片的東西也滾落了一地。

她們不僅要把貨架重新立起來,沒打爛的東西也要擦乾淨,儘量按照原位放好;這個工作確實很枯燥又瑣碎,韋羅不是一個以耐心見長的人,忙了一會就開始唉聲嘆氣,好像寧可被紙片人追得滿店跑一樣。

“這麼大一罐香辣菜要擺哪裡?”

她沒精打彩地舉起一隻玻璃罐,問道:“擺哪裡都無所謂吧?我跟你講,我的心志,我的神魂,都已經無聊到開始流血了.”

“貨架上的標價牌又沒有掉,你按照標價牌擺啊.”

艾為禮又好笑又好氣,“還有,一般人死裡逃生之後,都會感恩日常生活的平靜才對吧?”

“如果你讓我去休息,再讓我拿一個雪糕吃,那是真的很平靜,我會很感恩,但這個叫‘勞作’,沒人會感恩勞作的.”

“行行,快點去吃你的雪糕,吃完再回來幫忙.”

艾為禮佯作生氣地說——明明才是剛認識的人,卻已經能很自然地說笑打鬧了。

結果她發現韋羅很會逃工,光是挑雪糕,就不緊不慢地挑了五分鐘,還問她是不是“拿多貴的都可以”——艾為禮簡直感覺自己好像在帶小孩子一樣。

“店都這樣了,你拿最貴的吃好了,”她根本就是放棄了。

一個人在工作,一個人在吃雪糕,確實很像是媽媽帶小孩⋯⋯搞不好那個問卷調查的選項二,就是在說自己。

說起來,那個問卷調查是不是也全部結束啦?等了這麼久也沒有再次響起來,應該不會再出現了吧?她又嘆了口氣,發現在放著“吞拿魚罐頭”標價牌的貨架上,卻擺著剛才那一罐香辣菜。

韋羅這個人還真是沒耐心呢⋯⋯明明寫著香辣菜的標價牌,就在旁邊。

艾為禮伸出手,將香辣菜推到了它該去的地方,讓它在自己的標價牌前站好了。

她彎下腰,從地上拿起幾隻剛剛擦乾淨的吞拿魚罐頭,準備放在貨架上;可是一站直身,卻發現“吞拿魚罐頭”的標價牌後,沒有空位了——那罐香辣菜又回來了。

“嗯⋯⋯韋羅?”

艾為禮慢慢叫了一聲。

韋羅立即就有了警覺,將雪糕一放,幾步走了過來。

“這個⋯⋯好像自己在動.”

艾為禮指了指香辣菜,說:“我剛剛才把它推過去⋯⋯現在就又回來了.”

“我是把它按照標價牌擺的啊,”韋羅也皺起了眉毛。

“再放回去試試看好了.”

艾為禮再次將香辣菜推回了右邊,從“吞拿魚罐頭”的標價牌後,露出了一塊黑幽幽的空隙。

二人看著貨架,一時誰都沒有動,誰都沒有出聲。

在貨架的另一邊,剛剛露出來的空隙裡,是一個人的下半張臉。

雪白的尖下巴上,嘴唇紅紅薄薄的,紮在肉皮裡,形成了一個幅度很小的、緊繃著的微笑。

在二人凝固的目光下,一隻手慢慢從貨架另一邊升上來,穿過貨架,握住那罐香辣菜,將它重新挪了回去——貨架對面的那半張臉,又被它擋住了。

韋羅盯著香辣菜看了兩秒,冷不丁伸出手,又給它挪向了右邊。

艾為禮差點沒被她嚇出一口氣。

貨架昏暗空隙中露出的下半張臉上,嘴唇仍舊紅紅的,紮在肉皮裡,但嘴角卻緊緊抿成了一條毫無笑意的紅色直線,好像有點生氣了。

那隻手再次伸過貨架,抓住香辣菜,挪去一邊——重新用它遮住了自己的下半張臉。

“韋、韋羅,”艾為禮不由拉住了她的手,往後退了幾步。

“你別挪了.”

韋羅的眼睛不敢離開貨架,小聲問道:“要不要⋯⋯去貨架另一邊看看?”

從貨架頂部望過去,另一邊沒有露出人的頭頂或額頭,好像沒有人一樣。

既然那個東西想要把自己遮起來,那麼艾為禮是一點也不想主動把對方找出來的,不斷搖頭,說:“不要,你看一般恐怖電影裡去看發生了什麼事的人,都沒有好下場⋯⋯”“那我們也要找個武器,”韋羅也沒有堅持,示意艾為禮繼續盯著那罐香辣菜,自己在餐桌旁看了一圈,卻什麼也沒找到,乾脆從香辣菜的下方貨架裡抄起了一瓶沒被打爛的醬油,隨即蹲下去,從空缺了一塊的貨架裡望了進去。

“怎樣?”

艾為禮問道。

韋羅搖了搖頭,站回了她的身邊。

“⋯⋯空的.”

那一邊沒有腿?二人一動不動地盯著貨架,一兩分鐘過去了,那罐香辣菜卻靜靜的,什麼異狀都沒有。

“是不是已經走了?”

艾為禮升起了一分僥倖希望。

畢竟之前,不是也有自己就消失了的異狀嗎?“我看看,”韋羅說著,小心地撥開了那罐香辣菜。

原本站在貨架另一邊的下半張臉,此時已經擠入架子中間了。

艾為禮能看見的,仍舊只有下半張臉而已,就好像上半張臉被翻折過去,壓在了上層貨架底部一樣;那張鮮紅的、薄薄的嘴巴,兩個嘴角深深地向下勾去,彷彿橫跨過下巴的拱橋,形成了一個極不高興的神色。

韋羅剛剛驚叫了一聲,那罐香辣菜就再次被挪了回去,遮住了那半張不知何時離她們近了一半的臉。

“不要再挪了,”艾為禮急忙說,“每次挪開罐子的時候,那個東西⋯⋯看起來都比上一次更加不高興.”

“真的不去對面看看嗎?我們可以離遠一點.”

店裡有這樣一個東西正與她們共存,不弄清楚情況,實在叫人不舒服;艾為禮想了想,也不再堅持了,二人匆匆繞過貨架,來到了另一邊——還沒等走過去,她只是目光一轉,就看清楚了:這邊沒有人。

此時這一排貨架上,商品排放得就好像被狗啃過一樣七零八落,往往是幾件商品旁邊,就留出了一段空缺的黑暗,遙遙望去,令人想起了掉落了許多牙齒的一張嘴。

韋羅膽子大,走到了一處昏黑的空隙處,透過貨架朝裡面看了進去;艾為禮也不由跟著一起,投去了目光。

“啊,只是那邊的走道和餐桌,”她小聲說,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鬆一口氣。

透過貨架中的昏暗空隙,她正好能看見另一邊的餐桌,以及餐桌上韋羅吃剩了一半的冰淇淋盒子。

雪糕櫃,玻璃窗,餐桌⋯⋯一切都是正常的。

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麼令人不舒服的地方,那就是艾為禮從玻璃窗上看見的倒影了:缺失了商品的貨架,也一樣映在了玻璃上;玻璃上的貨架空隙裡,同樣夾著一張自己的臉,在望著艾為禮。

“好像沒問題,”身旁韋羅也說,“只要那個東西不來打擾我們⋯⋯”玻璃上的倒影忽然閃了幾閃。

怎麼了?貨架、走道、另一張艾為禮的臉,都好像是訊號不穩一樣時現時隱;明明便利店的燈光一直穩定明亮,可是當玻璃上的倒影卻能滅掉好幾次,變成一片純粹的漆黑。

“韋羅?”

“我看見了,”韋羅立即應了一聲,隨即抬起頭,看了看二人頭上的燈光。

“光源一直亮著,影子怎麼會獨自閃爍?”

艾為禮拉著她,往貨架邊走了幾步,這樣一來,她就能把玻璃窗倒影看得更加完整了。

在倒影裡,另外兩個滿臉不安的韋羅與艾為禮,正站在貨架旁邊觀望形勢。

“你看,”她輕聲說,“只有我們兩個所在的這一排貨架和走道的倒影,才有在閃,其他地方的倒影都是正常的⋯⋯”話音剛一落下,玻璃窗上的那一部分倒影就忽然黑了,再也沒有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