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澤和上次見面沒什麼兩樣,倒是阿冪,從各種角度來說都換了個人。
“江不流是誰?”阿冪上來開門見山的問。
江川澤合上樂譜,“沒人能準確的回答江不流是誰,或者說,他用過很多名字、很多身份、很多臉,只有江不流這個名字始終陪伴著他。”
“嗯……他性格怎麼樣,喜歡用小鳥給小朋友送信嗎?”
江川澤罕見地靜默了片刻,他安靜下來的時候滿頭黑紗也停止了飄蕩。
阿冪下意識嚥了咽口水,反思自已剛才那句話犯了什麼忌諱。
打破靜默的是江川澤的一聲輕笑:“哈……原來他當時還做過這種事,是在監獄裡太無聊嗎,看來鳳凰是從那時候就開始跟著他了……如果你還能回到現實,遇見江不流身邊跟著一個黑髮金眼的少年,可以讓他叫你一聲‘哥哥’。”
“原來李華姓江……”阿冪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您能跟我講講這位江先生的故事嗎?最好是1948年的事。”
“你問‘1948大清洗’?”江川澤食指點了點樂譜,“從我這裡獲取知識要支付報酬,‘黃昏’的資訊費是很貴的。”
“你想要什麼?錢對你應該沒用吧。”阿冪警惕起來,雖然這個叫江川澤的傢伙能交流,不排除他是個瘋子的可能,畢竟“黃昏”特產瘋子,瘋子的頭頭很難不是精神病。
“別緊張,只是想讓你兼職一天神父,最近來教堂告罪的人太多了,老神父忙不過來。”江川澤戴著白手套的手伸到樂譜中——沒錯,他的手直接穿進去了,然後拿出了一套疊放的整整齊齊的神父袍。
阿冪接過神父袍,衣服質量倒是不錯,“可以,那你要多講一點,才對得起我浪費的時間。”
“浪費時間嗎?這可不一定。”江川澤面紗下的臉露出一個微笑。
“1948年啊,從哪裡說起呢……
“大概1941年吧,那時候我還是個孩子,‘黃昏’還叫‘神啟互助會’,當時的異能者不叫異能者,叫‘wonder’,戰爭造成的慘烈死亡讓異能者人口迎來了一次爆炸式的發展,終末預兆因此變得頻繁,世界岌岌可危。
“江不流初步掌握了世界之影的規則,並將它命名為‘殼世界’,在他提出這個觀念前,所有哲學派的異能者都認為世界之影在現實世界之下,但實際上世界的影子像臭氧層一樣包覆著現實,忠實地倒映著現實,關於它為什麼存在眾說紛紜,到二十一世紀我‘死去’也沒爭論出什麼結果。
“再說回戰爭造成的終末預兆,為了抵消末日的影響,終末行者傷痕累累,幾乎要受到不可逆的損傷,照這樣下去,祂很難活過五十年。
“於是江不流做了個決定,他要把現實的汙染通通扔進殼世界,為此,他需要讓異能者們互相廝殺角逐,讓超維的力量儘可能凝縮在最強的幾人身上。
“這個目標他完成的很好,或者說他自已定下的每個目標他都會盡全力執行,七年後,最強十人誕生了,一同誕生的還有一批由異能者血肉鑄就的強大超維武器。
“江不流對他們撒了謊,彌天大謊,當那十人意識到自已被騙時,一切已經無可救藥,他們被拋棄的結局已經註定。”
“這就是1948大清洗,經歷七年血洗,異能界幾乎再無強者,所有屍體都被江不流扔進殼世界,最強十人更是被他活著扔進這荒原,他們至今還在這裡遊蕩,吸收了更多汙染,更有甚者成為了難以理解的存在,它們誓要把江不流撕成碎片洩憤。
“現在知道你主動來到這裡是多麼愚蠢的行為了吧?”
阿冪仔細消化著江川澤講述的一切,異能者誕生的條件是起死回生,可以說所有異能者都是已死之人,江不流用謊言欺騙他們再次赴死,對世界來說百利無害,但對那個年代的異能者來說,未免過於殘忍。
身為異能者的阿冪忍不住思考,這第二次生命,究竟是祝福還是詛咒?
這個問題的答案無從得知,但可以回答的是,無論是迦鑾還是阿冪,都不覺得殼世界是荒蕪之地。
“我不覺得我的行為愚蠢,殼世界也不是荒漠,它對映人類的思想,倒映又扭曲現實,如果……如果有一個人的思想,他能忠誠地復刻現實,能讓所有人因與他共鳴留下切片,那即使有一天現實因為末日而滅亡,殼世界也能成為第二個現實,人類不滅,文明永生。”
江川澤平靜地反駁道:“這是不可能的事,任何一個個人都沒有這樣的包容力,任何一個神明也無法與人類共鳴。”
阿冪有些洩氣,“是啊,江不流在探索殼世界的時候,一定也有過這樣的想法,他一個開拓者都要用那麼極端的方式利用殼世界,我一個遊客又能怎麼樣。”
“有想法是好事。”江川澤想了想,伸手拂過自已長長的頭紗,向阿冪的影子一揮——
無錯書吧阿冪本人沒什麼感覺,只是他的影子悄然變了,顏色減淡了一點,周邊多了一圈亮晶晶的輪廓,“這是……”
“我的庇護。”江川澤拍了拍阿冪的肩膀,“我喜歡你的天馬行空,這層灰燼會為你擋下使你堙滅的一擊,活下去吧,一定、一定不要忘記尋找回去現實的路。”
這是兩人第一次肢體接觸,江川澤這一拍的力道不大,但沉重感直達阿冪的靈魂,那一瞬間的感覺不像人類的手掌,像萬萬億灰塵凝固成的雕塑,用最輕的物質凝聚成最沉重的軀體。
“好,謝謝,無論你是死是活,我會永遠記得你的。”阿冪鄭重的點點頭,“如果我的認知能成為你的錨點,如果我的想法有實現的機會,新世界一定有你的一席之地。”
“好,一言為定,去做你的工作吧,神父。”
阿冪拎著神父袍轉身離去,臨到大門前前忽然又頓住腳步,“對了,還有一件事。”
“嗯?”江川澤背對著阿冪,翻動樂譜。
“你和林嫌熟嗎,如果遇到她能幫我帶句話嗎?”
“請講。”
“如果遇見她,請轉告她:再敢入我夢,我請她品嚐被時間撕裂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