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別墅的時候,蘇沫已經身心俱疲了,直接進了客房。等她洗漱出來,床頭放了一杯水、一杯溫牛奶,還有一個創可貼。
蘇沫拿起創可貼,貼在右手的傷口上。傷口不深,好像是剛剛被韓夜風颳起的那陣風給割傷了。
啊,這漫長的一天,終於可以睡了。
第二天,蘇沫起來的時候,沒見到韓夜風,估計是有事直接走了。趙管家給她端來了早餐,並告訴蘇沫,已經準備好了車,可以隨時送她回去。蘇沫匆匆吃完,先給林曉曉打了個電話,問了下蘇淼的情況。
“本來今天可以安排出院了,但醫院那邊說可以為60歲以上的長者做免費的全身檢查,我想想就答應了,叔叔肯定很久沒做全身體檢了。”幸虧有林曉曉照拂,自已不用太擔心蘇淼的狀況。
掛了電話,蘇沫便麻煩趙管家安排下車,她先去第一醫院探望蘇淼。
與此同時,韓夜風已經獨自一人來到了第一醫院。
高邑添的病房在醫院的頂層,窗外是一片蔚藍的天空,陽光透過窗戶灑在潔白的床單上,形成斑駁的光影。
韓夜風推開門,只見高邑添靠坐在床頭,臉色蒼白,但眼中卻透露著平靜。
“你來了。”高邑添的聲音有些虛弱,韓夜風拉過一把椅子坐下,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
無需多言,彼此都能感受到對方心中的沉重。
“我去看過宋賀霖了,他傷得很重。”高邑添的聲音低沉,滿是內疚。
“幸虧你當時及時趕到,救下了他。謝謝你,風哥。”韓夜風知道,高邑添這句謝謝意味著什麼。
他一直都知道,如果宋賀霖真的死了,高邑添也活不了了。
“聊聊吧,小添。”韓夜風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輕輕靠在椅背上。“你去暮山那天是我失約了,抱歉。”
“不用抱歉,我也未必有勇氣真的當面見你。”高邑添的眼神從韓夜風身上挪開,最終停留在窗外的天際線上,彷彿在尋找著什麼。
他的聲音低沉而緩慢,開始向韓夜風講述過去發生的一切。
“宋賀霖的靈語對契,是我作了假。我當時真的猶豫了。”
“雖然只是一瞬間的念頭,但現在回想,這個念頭可能已經在我腦海裡滋生很久了。”
韓夜風靜靜地聽著,留給高邑添足夠的空間。
“我還記得,當我發現自已能夠與各種自然元素溝通時,我是多麼的興奮和好奇,我覺得自已是世界上最特別的人。”高邑添的眼中閃過一絲光芒,迅速又黯淡下去,“但很快,這份天賦變成了一種詛咒。”
“從加入靈族的第一天起,我就被教導要隱藏自已的靈族身份。在人類的世界裡,我必須表現得像一個普通人。”高邑添繼續說道。
“從那以後我就一直生活在謊言裡。”
“但是,當人擁有絕對不能向別人說的秘密時,就會越來越主動把自已孤立起來,最後變得好像一切都無從說起。” 高邑添平靜地看向韓夜風,“我越來越壓抑,感到快要窒息了。到最後,我有一種感覺。”
“就算這個世界上存在一個人,可以讓我毫無顧忌地訴說自已的秘密,我也說不出口了。”高邑添深吸了一口氣。
“宋賀霖出現的時間正好是我最困惑最痛苦的時候。他還這麼年輕,他沉迷於自已的靈力,沉迷於一個被從小打造的拯救世界的英雄夢,他根本不知道加入靈族到底意味著什麼。”
高邑添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種深深的掙扎。
“所以那瞬間,我心裡猶豫了,我的身體完全不聽理性的指令。”
韓夜風看著這個坐在病床上的天才少年,想起第一次見到高邑添的情景,那時候他才不到20,那時候他身上洋溢著“我就是世界”的朝氣。
“小添”,韓夜風話到嘴邊,又頓住了。
他在心裡深深地嘆了口氣,高邑添已經苦苦掙扎了很久,自已還要讓他繼續痛苦下去嗎?
他說不出太多安慰的話,事實上他認為這就是一種等價交換,雖然擁有靈力並不是他們自主選擇的。
“在暮山,我是真的有過一瞬間想殺你的念頭。”高邑添苦笑了一聲,“也是那個時候我才發現,我內心深處對你居然埋藏著一絲恨意。”
“你總是理性和冷靜得不像個正常人,我的恣意和任性在你這裡永遠低人一等,永遠要臣服於你的責任和使命。你的存在,一直在告訴我,我想做的那些都是錯的。”
事後韓夜風沒有去回想當天發生的事情,可能是他潛意識裡不讓自已去想高邑添那雙猩紅的眼,還有那個失控、帶著恨意和狂暴的高邑添。
韓夜風突然很想抽菸,他終於知道那天在暮山是什麼刺激了高邑添。
原來是他自已,韓夜風。
“也許你真的對我有恨意,但你更恨你自已。你想殺我,也是想給我一個理由,”韓夜風並沒有迴避高邑添帶著苦澀和歉意的雙眼,\"讓我殺了你。\"
高邑添突然笑了,搖了搖頭,像是在對自已剛才情緒發洩的一種自嘲。
“煽情結束了,風哥打算怎麼處置我?”
韓夜風眯起眼,這句話很熟耳,好像昨天才從蘇沫那聽到過。
怎麼高邑添和蘇沫都覺得自已是劊子手嗎?掌握著生殺予奪的大權?
韓夜風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窗邊,把窗戶往外推得更開,讓更多的新鮮空氣灌進來。“你靈力反噬造成的損傷還挺嚴重的,你養傷的這段時間,想清楚你是不是不想繼續做靈族了。”
韓夜風不想讓高邑添看到自已凝重和皺眉的神情。
“嗯。”話說到這裡,兩人都覺得沉重和窒息。
“風哥,”過了一會兒,高邑添突然叫了聲韓夜風,“你要抽菸嗎?”
韓夜風有點吃驚地回頭看著高邑添,為了保持設計時的高專注度,高邑添從不抽菸,以前還勸過韓夜風幾次。但現在,他兩隻眼睛都看見高邑添從被窩裡拿出一包皺巴巴地煙,自已先抽出一根,然後遞給韓夜風。
韓夜風接過煙,摸出打火機,給自已點上,深深地先吸上一口。呼,再給高邑添點上。
這是韓夜風記憶中,第一次和高邑添一起做著這種明知道無益又無意義的錯事。
韓夜風突然很不想,高邑添最終告訴自已他要離開靈族的決策,完全出於他自已的私心。
\"啪嗒\",病房的門突然開了。韓夜風還沉浸在思考高邑添會怎麼決定的事情裡,等他反應過來時,廉漪已經走到他跟前,皺著眉頭。
\"阿風,病房裡你怎麼還抽上煙了?讓高邑添一個病人跟你抽二手菸嗎?\"
嗯?韓夜風轉頭看向病床。
高邑添正一臉蒼白地躺在病床上,有氣無力地看著韓夜風和廉漪。
嗯?他煙呢?這小子...之前怎麼看出來他還有這德性...
無錯書吧韓夜風自知理虧,連忙把煙滅了。他稍微走開兩步,避免身上的煙味影響廉漪,\"抱歉。\"
“等一下雷鳴遠吧,他馬上就到。”廉漪走到高邑添床邊,右手輕輕握住高邑添的手腕脈搏處,檢查他的靈力情況。
不一會兒,雷鳴遠拿著3杯咖啡也進來了。他先拿起一杯櫻花印花的咖啡,套上杯套,遞給廉漪,“用的西達摩咖啡豆,你試試,小心燙。”
然後拿著剩下兩杯,走到韓夜風身邊,“喏,都是冰美式。”
韓夜風隨手拿起一杯,瞥了雷鳴遠一眼,“我們是太久沒見了嗎?今天穿這樣走在路上我都認不出你。”
雷鳴遠今天穿了一件白襯衫和休閒黑西褲,和他平時一副all black的駭客打扮完全不同。
雷鳴遠對韓夜風的調侃不為所動,“又不是穿給你看的。”韓夜風挑了挑眉。
突然,雷鳴遠湊近韓夜風看了下,“誒,你...”
這時候,廉漪說話了,“雷鳴遠,戰鬥分析結論是什麼?”
雷鳴遠馬上拋下韓夜風,迅速進入正題,“我分析了小添和老韓的戰鬥資料,同時對比了過去所有記錄在案的靈力失控情況,小添這次由於靈力失控而爆發出來的戰鬥力,增幅都遠超於目前所有的記錄。”
韓夜風在旁邊點了點頭,認同雷鳴遠的結論。高邑添當時能同時調動土系和火系靈力,並運用自如,攻擊強悍,確實超出了韓夜風對靈力失控的預計。
“暮山本身就是靈曦市的一處靈脈所在,會不會是靈脈放大了靈力失控時的失控度?”高邑添也在思索著過去的細節,自覺地又參與到大家的討論中。
靈語者發生靈力失控,本身就是極少見的。比起韓夜風這樣的戰靈,靈語者體內的元素靈力是更為和諧融洽的,也因為不需要參與戰鬥,更少有打破平衡的可能。
“不會,暮山的靈脈能量一直很穩定。”雷鳴遠對靈曦市的每處靈脈都有一套監控系統,“而且,穩定的靈脈應該反過來能夠抑制和安撫你躁動的靈力才對。”
“確實很不尋常。”廉漪深深地看了韓夜風一眼,“阿風,你怎麼看?”
韓夜風看出了廉漪的欲言又止,“我們所有的討論和分析,都是基於我們已有的認知。如果是,有一些在我們認知以外的事情發生了呢?”
其餘三人都看向韓夜風,韓夜風所說的是最讓人擔心的情況。從高邑添到宋賀霖,兩個就已經足夠敲響韓夜風的警鐘了。
“還是先從小添入手,凡是走過必有痕跡。”
韓夜風之前就有了初步判斷,他認為宋賀霖很可能是因為高邑添才被盯上的,“我會盡快調查,到時候你們配合我。”
再聊了一會兒,韓夜風三人一起離開了高邑添的病房。找了個安靜的地方,韓夜風問廉漪,“宋賀霖和高邑添現在的狀況怎麼樣了?”
“宋賀霖比較穩定,雖然還沒有甦醒的跡象,但他的身體指標和體內靈力是在逐步好轉的。”廉漪頓了頓,“倒是小添,他的反噬遠比我想象的嚴重。”
“他的體內好像有一個巨大的黑洞,一直在吸食他體內的靈力。”廉漪看向韓夜風,像是在向病人家屬下病危通知書一樣,“我現在擔心的是,如果有一天他的靈力真的被全部吸食掉,他的身體會不會直接崩塌。”
韓夜風突然覺得胸口很堵,他很想要灌一口氣到肺裡。
剛剛那個在病房裡偷偷抽菸的高邑添,他那麼敏感,他一定感覺到自已身體的變化,搞不好已經在開始發揮他藝術家的特質,在開始生命倒計時的儀式。
韓夜風連高邑添退出靈族都不願意看到,更別說死亡。
雷鳴遠拍了拍韓夜風的肩膀,“老韓,我在想,如果這件事真的是有外界因素甚至是外部勢力,那麼小添就多了一個找到對症下藥的可能性。”
“嗯。”廉漪去給宋賀霖做治療,雷鳴遠則和韓夜風來到一個僻靜的露臺,放風。
韓夜風點了根菸,慢慢放鬆了身體。雷鳴遠看著韓夜風這個樣子,知道他其實內心躁動不已。
“誒,你脖子那兒,有一條劃痕。”雷鳴遠拿手指指了指自已的脖子,韓夜風下意識摸了下。
“是嗎?我都沒留意到。”韓夜風想了想,可能是昨天蘇沫掉下懸崖時又哭又抓,指甲在自已脖子上劃破的吧。
“老韓”,雷鳴遠頓了頓,聲音飄得有點遠,“我一直不敢說,尤其是當著廉漪的面。要不是當初我發現了廉漪大哥的事情,纏著你讓你馬上出國處理,也許你就留在暮山見到小添了。”
“會不會小添就不會靈力失控,然後被反噬?”雷鳴遠一口氣把一直壓在心底的話說了出來。
“我也不知道啊。”韓夜風用夾著煙的手,迅速地擺了擺。
“話說,要是我說是,你會不會看在小添的命的份上,主動點把廉漪追到手呢?”
雷鳴遠一時語塞,他和廉漪之間,問題說大也很大,說小其實也可以很小。
韓夜風正準備再勸說幾句,突然看到一樓草坪上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蘇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