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先生,我理解您明天可能有重要的事情,但如果可能的話,採訪能不能還是按原計劃進行?\" 林曉曉剛推開工作室的門,就聽見裡面傳來蘇沫有些著急的聲音。
“我可以縮短時間到一個小時,不會佔用您太多時間。”林曉曉輕輕地走到吧檯,放下剛新鮮出爐的蛋糕,蘇沫今天穿了一件簡約的白色襯衫,搭配著一條淺藍色的高腰牛仔褲,她此刻站在落地窗前,手正無意識地在玻璃窗上划著,這是蘇沫在思考時的小動作。
“地點也可以改成更方便您處理事情的地點,我都可以的。” 蘇沫再次懇切地說道。
蘇沫把手機貼著耳朵,不再多說,她低頭踱了兩步,焦急地等待著對方的回覆。
林曉曉也跟著緊張起來,作為蘇沫的好友兼房東兼工作室投資人,林曉曉很清楚蘇沫費了多大的功夫才終於約到這位備受矚目的天才建築設計師的。明天就是約定的採訪時間,沒想到對方要臨陣變卦。
對方終於有些鬆動,蘇沫迅速把手機換到左手,轉身在桌上拿起筆在一張白紙上,刷刷地記下幾個字。
“多遠都沒關係,那明天下午2點,暮山博物館見。”
掛了電話,蘇沫長撥出一口氣。
蘇沫這時才發現屋內的林曉曉,林曉曉一手挑起蛋糕袋,輕輕地搖晃著,朝蘇沫開心地笑了笑。
蘇沫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張開雙臂朝林曉曉飛撲過去。
“曉曉,你真是我的救星!剛剛急死我了,我現在需要糖分!”
兩人坐到一旁的長沙發上,蘇沫依偎著林曉曉,挑選了一塊奶茶波波脆cupcake。“ook的cupcake超級難買的,每天如果不是12點之前下單,根本買不到。也就是託我們林大小姐的福,我才能夠什麼時候想吃都可以有。”
其實不止是蛋糕,當初蘇沫有意出來單幹,林曉曉不僅積極鼓勵,還免費提供了一套位於靈曦市黃金地段的公寓給林曉曉當工作室,蘇沫經常開玩笑地說,求林氏集團大小姐包養。
“剛剛是高邑添自已打來的電話嗎?”林曉曉一邊吃著蛋糕一邊好奇地問起。
“嗯,我也沒想到。”電話那頭的聲音細膩有禮,但有著天然的距離感,蘇沫當時就覺得有點不妙。
這位神秘的天才建築設計師平時都是透過助理和蘇沫對接的,這次居然自已親自打電話過來,大概明天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幸虧在自已鍥而不捨的懇求下,高邑添最終還是答應了繼續採訪。
蘇沫看著透過落地玻璃射進來的陽光,眼神卻飄到了遠處桌上那張看起來有點不合群的採訪提綱,眉頭又重新微微皺起。
“曉曉,你知道這個被業內稱為‘天才建築設計師’的高邑添,到底有多天才嗎?”
“他的每一個作品都像是在講述一個故事,而且他對於材料和環境的運用簡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他的建築不僅僅是空間的組合,更是一種藝術的表達。”林曉曉翻開手邊的雜誌,直接照著讀了一段。
“這些雜誌啊就喜歡寫得高深...不過高邑添第一次出現在大眾眼前的那件事,確實有那麼點...宿命的味道。”
“宿命啊...在羅佩城的大地震中,只有高邑添設計的孤兒院幾乎是完好無損的”,蘇沫拿起一張照片,幾個孩童穿著整齊的衣服,在孤兒院的草坪上看向鏡頭,而他們身後的背景就是其他倒塌的建築和廢墟般的羅佩城。
“真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這還只是他當年沒畢業時免費為孤兒院設計的。”
“話說回來,多虧你媽媽,從拍賣場拍到了當年羅佩大地震的底卷,不然我肯定是約不到高邑添的採訪。”蘇沫當初從都市傳媒辭職,決定做自媒體人,經營一個財經賬號和一個靈曦市本土風情的賬號,一年多時間總算拼出了點成績,有將近100萬粉絲。這裡面林曉曉出了很多力。
“高邑添年紀輕輕就很神秘了,他只有一個助理,之前也從來沒接受過任何形式的採訪。”林曉曉突然湊到蘇沫耳邊,說:“有傳聞,他好像喜歡男的。”
“哦??不過這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我比較好奇他喜歡什麼樣的男人。”
兩人相視一笑,嘻嘻哈哈地打鬧著。
“對了,我要查下暮山博物館的具體位置,好像離這裡很遠,明天得提前點出發。”蘇沫掏出手機,檢視暮山博物館的位置,她隱約覺得好像在哪裡看過這個名字。
蘇沫走到旁邊鋪滿資料的桌子裡翻找著,終於從高邑添的作品資料裡快速找到了這個由他設計的私人博物館。原來暮山博物館已經是高邑添最近的一個作品了,他已經3年沒有接任何新專案了。
“曉曉,你過來看看。”蘇沫在桌子上逐一鋪開高邑添的作品圖,“這些建築看起來都有點像什麼圖騰符號?你看這個這個還有這個,是不是有點拓撲學字元的樣子?”
林曉曉挨著蘇沫,站在桌子前,細細端詳。
“我反正看不出來,”林曉曉輕輕地摟了摟蘇沫的肩膀,“但聽你這麼一說,感覺是有這麼回事!”
好大一個捧場王,蘇沫莞爾一笑。
“誒,暮山博物館是私人博物館,但至今還沒有人對外公佈過它的主人究竟是誰。那會不會和你說的那個純愛傳聞有關?\"蘇沫一邊說,一邊和林曉曉對視了一眼。
“完全有可能!不然為什麼暮山博物館之後,高邑添就不接新專案了?”
吃瓜群眾的雷達和腦洞,有時候是絕佳的調節劑。
第二天,蘇沫獨自一人驅車前往暮山博物館。博物館位於靈曦市的邊緣,隱匿於一片鬱鬱蔥蔥的山林之中。隨著車輛緩緩駛入,蘇沫注意到周圍的景色逐漸由喧囂轉為寧靜,彷彿進入了一個與世隔絕的秘境。
既然是私人博物館,沒有特殊情況都是不對外的。趁著等待博物館管家前來接應的空檔,蘇沫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下自已的狀態。很快,管家驅車前來,他很抱歉地告訴蘇沫,博物館內不許其他車輛進入。蘇沫只好停了車,拿著錄影裝置上了管家的車。
蘇沫一路上左顧右盼,沒想到暮山博物館佔地這麼大,開了快十分鐘才到主館。“就算林曉曉來了也要吃驚的地步”,蘇沫心裡做了個鬼臉。
她又轉頭看向開車的管家,管家大概40來歲,看樣子年輕時也是帥氣的臉,她裝作不經意地拋了個話題,“今天真是開眼界了,也不知道什麼樣的主人能擁有這樣一傢俬人博物館。”
“蘇小姐,主館到了,裝置我幫您提。”好吧,趙管家也很不經意地迴避了蘇沫的問題。
無錯書吧主館建在一個大草坪上,全是落地大玻璃,內部的光影設計更是別具一格,光線在空間中跳躍,彷彿有生命一般。
整個展廳什麼都沒有,中間只放了一張椅子。陽光窗外斜射下來,正好打在椅子上。高邑添已經到了,此時正坐在椅子上,仰頭,閉目。
這一切就像是一幅精心構圖的畫作,同時帶有某種強烈的暗喻。他的身影在光影中顯得既孤獨又不安,強烈的藝術家氣息撲面而來。
蘇沫不由得放慢了腳步,她突然有種伸手的衝動,去嘆一下這位天才的鼻息。
隨著蘇沫走近,高邑添慢慢睜開了眼睛,從椅子上緩緩站了起來,踏出一步,把那束陽光擋在了他身後。
“蘇小姐,你好。”這是蘇沫第一次正面看向高邑添的眼睛,細長的眼睛,沒有溫度。
“高先生,您好。”蘇沫走上前,禮貌地伸出手,並沒有看到高邑添的助理。高邑添微微點頭,與她握手。
“這是我的採訪提綱,昨天已經提供給您助理了,現場您還需要看一下嗎?”
“不用了,我來之前也沒有看提綱。但反正錄影和稿子都會剪輯的,不是嗎?”蘇沫點點頭,沒看過提綱更好,這樣才有更多的臨場火花。
她抓緊時間架好機位,才發現這裡只有一張椅子。
“嗯...稍等下,我問趙管家多拿一張椅子來。”蘇沫正要往外走,耳邊響起了高邑添的聲音。
“蘇小姐,這個房間只能放一張椅子。”
蘇沫一下子沒聽懂,這個“只能”是指?
很快她反應過來了,這位高先生有著藝術家的偏執,而且他好像把暮山當成了自已的主場。蘇沫對這種倒是無所謂,只是高邑添坐著,如果她站著或者蹲著,那高邑添眼睛看的方向不是向上就是向下,影片裡的視線都很怪。
正當她苦惱時,高邑添起來站到椅子後面,雙手撐著椅子,“一個小時而已,辛苦蘇小姐和我一起站著聊吧。”
不失為一個解決辦法。小事不值得糾結,蘇沫點開錄影按鈕,正式開始。
“今天您把訪談地點改到暮山博物館,這是有什麼寓意嗎?”
“沒什麼寓意,就是突然想過來看一看。”高邑添又一次在蘇沫的意料之外給出回答。
“所以暮山是您到現在為止最滿意的得意之作嗎?”
“是的。”高邑添輕輕地、靦腆地笑了一下,隨即又恢復到生人勿近的狀態。
“暮山是3年前的作品了,過程當中有什麼印象深刻或者有趣的事情嗎?”
高邑添短短1秒鐘的笑容,讓蘇沫突然意識到,暮山對眼前這位天才建築師來說,也許是一個開啟話匣子的好入口。
“過程很痛苦,暮山是我想法最多的一個作品,首先自已和自已每天都要幹仗,然後和暮山的主人也要幹仗。”
蘇沫沒想到高邑添主動提到了暮山背後神秘的主人,頓時雙眼放光。高邑添似乎沉浸在回憶裡,他沉吟了一下,繼續說道,“很痛苦,但也很有趣。不可複製的有趣。”
“你看這張椅子和這道陽光,這是我花了最多精力設計的。”高邑添繼續講述他當初的構想,聽得出來,他很愛建築設計,並且好像對這裡的每一樣東西都能夠感同身受。
蘇沫有點興奮,她預感到今天的採訪會是一次精彩的挖掘。
整個採訪中,高邑添是真誠的。雖然有些話回答得很不明所以,但蘇沫認為這反而讓她有點明白為什麼高邑添是這樣一個年輕、冷靜、有距離感的人,他更多的時候都在自我探索和自我對話。
採訪的最後,蘇沫丟擲了準備好的結束問題,“大家都說你是天才中的天才,那你又是怎麼看待你自已的呢?你覺得自已和大家很不同嗎?”
高邑添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他沉默了片刻,然後緩緩開口: “我不希望和大家有很大的不同。我不想成為一個很特別的人。有時候我會找不到我自已。”
高邑添的回答裡還有很多欲言又止,也許是不可言說,但蘇沫確實感受到高邑添的真誠,聽到這個回答時也忍不住微微點頭。
採訪結束,蘇沫嚴格遵守了一個小時的約定,那束陽光還在。
她從袋子裡拿出了那張孤兒院的照片,遞給高邑添,\"高先生,這是我朋友媽媽拍賣來的原件,她聽我說了之後堅持要給您的,她自已有保留底卷。”高邑添接過照片,在椅子上坐下來,在那束陽光下看著這張照片。
蘇沫一邊收拾裝置,一邊隨口找了個話題:“羅佩的孤兒院,後來您有再回去看看嗎?”
高邑添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了一種痛苦的表情。
蘇沫覺得高邑添再這樣下去,就要得道昇天了,難道天才和瘋子真的只隔一線?
這時候趙管家進來了,“蘇小姐,車子已經在門外準備好了。”蘇沫拎起東西,準備上前和高邑添道個別。
蘇沫剛邁出一步,高邑添就站起來,走上前和管家低語,“風哥他今天會回來嗎?”
風哥?回來?難道是暮山博物館的主人?
蘇沫不小心聽到了別人的交談,自覺不妥,簡單打個招呼就快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