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上一世,容思思也這樣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無助的哀求。
那時,容思思說,“晏昭昭,你不過一介孤女,難不成還指望皇上立你為後?”
當時的晏昭昭拼命的搖著頭,“我不要做什麼皇后,只要昱兒...”
“昱兒?”容思思看向玉枝抱著的孩子,“晏昭昭,你還不知道吧,這個昱兒...”
“他可不是皇上的兒子,他是...”
容思思湊近晏昭昭的耳朵,聲音殘忍的告訴她,“他是父不詳的野種!”
“你以為...每晚宿在你房裡的是皇上嗎?我告訴你...那都是皇上從何地蒐羅來的賤男人。”
晏昭昭的臉色驟然蒼白,彷彿血液瞬間抽離了她的身體。
她雙眼瞪大,目光空洞呆滯,嘴唇顫抖,卻發不出聲音...
最後化作微弱的哽咽。
晏昭昭收回思緒,看著容思思道,“容夫人,如今你已是一介孤女,不知道王爺會憐惜你,還是...會嫌棄你?”
“晏昭昭,你胡說什麼?!”容思思從地上站起,踉蹌著站定,“什麼孤女?你以為人人同你晏家一樣,上上下下的死絕了?”
“我告訴你,我還有娘,我不是孤女!”
晏昭昭笑了,輕撫鬢髮,“容夫人還不知道呢。”
“我剛從容府門口走過,看了一出好戲呢。”
“你父親養的那個外室,帶著兒子入容府,逼你母親將她兒子記成嫡出,將來繼承容家...”
“你母親震怒之下,拿髮釵刺死了外室和外室子,不等府尹大人過來,她自已便自戕在容府了。”
容思思身形晃動,差點站不穩。
“不可能,不可能!”她如此說著,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卻不肯在晏昭昭面前落下。
她推開晏昭昭,顧不上去看容納一眼,就往容府的方向跑去。
“娘。”她的聲音淒厲,在晏昭昭聽來卻無比的美妙。
晏昭昭轉身,看向行刑的高臺。
只這麼片刻說話的功夫,臺上的鮮血已經有凝固的跡象。
一個膽大的官兵撿起了容納的頭顱,隨手就掛在行刑臺的木架上。
容納的眼睛睜得很大,帶著驚恐的神色。
他的嘴巴半張,肌肉僵硬,十分可怖。
晏昭昭淡淡的看著他,絲毫沒覺得任何不適。
容納死的一點兒也不冤,上一世,他是蕭珩暗處的刀,幫著蕭珩做了很多排除異已的事。
為了達到蕭珩的目的,殘害忠臣良將,迫害普通百姓,那都是極平常的事。
後來容納成了國舅,那容夫人也跟著囂張跋扈。
曾因為一個普通百姓家的姑娘拒絕入容府做容翰的妾室,她直接派人把那姑娘擄來,還讓人打了那姑娘的爹孃,致那老兩口一死一殘。
後來這事被捅出來,蕭珩也只是打了容翰幾板子。
所以不光是容納,整個容府,死的都不冤。
包括那個外室,外室子,還有未來得及出生的外室女。
現在容家都死了,就不知道蕭珩會找誰來做暗處的刀了。
晏昭昭背對著容納的腦袋,腳步輕盈,她去了和巫族眾人聯絡的小院。
巫雲已經先她一步到了。
“小姐。”巫雲把晏昭昭迎進去,急不可耐的問,“那容納被斬了嗎?”
晏昭昭頷首。
她環視屋裡的人,巫玉山、巫飛、巫雪、巫可都在。
“這一次,你們做的很好。”
巫玉山便是那日的白髮白鬚的道長。
巫飛則是慫恿容翰的狐朋狗友。
而巫雪接近了楚嫣娘,給那外室子紮了一針,讓他高燒不退,又攛掇她給容納送了信。
至於巫可,易容成了容夫人身邊的丫鬟,早在外室和外室子被常伯安暴露出來之前,她就已經在容夫人面前明示暗示的提過了。
等容夫人從牢裡出來,巫可又搬弄了一番。
“表妹,接下來怎麼做?”巫玉山知道,這只是個開始。
晏昭昭坐下,容家沒了,蕭珩這會兒肯定還要找一個能代替容家的幫手。
畢竟,那些站在他這一邊的官員都認為他溫文敦厚,哪裡知道他實際上是個果決狠辣的。
所以那些腌臢的事,他不能讓那些人做,必須另尋幫手。
趁著他現在陣腳大亂,英王也該出現了。
“表哥,你一身好醫術,該派上用場了。”
巫玉山露出不解的神色。
晏昭昭朝他勾勾手,巫玉山和其他人都湊過來...
不日,京城多了一家醫館,名為‘濟仁堂’。
濟仁堂的鋪子不大,裡面就一箇中年大夫,一個學徒,一個藥童,一個打雜小廝。
醫館開業不過三日,就已經名聲大噪了。
傳聞治好了好幾個疑難雜症,比如足脛流髓、莖健漏精、臍內生蟲。
一時間,很多人找上濟仁堂。
濟仁堂也來者不懼,一家一家,循著順序慢慢的醫治,口碑越來越好。
轉眼,一個月過去。
“單大夫,我家王爺有請。”這日,醫館正要關門之際,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中年大夫迎過來行禮,然後謹慎的問道,“不知是哪位王爺?”
因為京中有英王、寧王,還有安王在歸京途中,所以這一問不算突兀。
來人也沒懷疑,“英王。”
單大夫露出一個瞭然的表情,隨即便有些為難,“英王殿下召見老朽...可是為了他的腿傷?”
英王府的人點頭,英王的腿傷乃是京城中眾人皆知的事,不是什麼秘密,單大夫知道也很正常。
單大夫微微擰眉,很是作難,“據老朽所知,英王殿下腿傷以後,宮中御醫曾斷言殿下的腿無法復原。”
“老朽醫術粗鄙,不堪比宮中御醫,只怕不能幫到英王殿下。”
英王府的人卻堅持的請他走一趟,“不論如何,請單大夫走一趟。”
單大夫十分無奈,“那...還請稍等,老朽準備一下藥箱。”
他挎好藥箱,又交代學徒和小廝,“阿飛、阿雪、阿可,你們把醫館好好收拾一下,把藥材收好,早點歇了吧。”
交代完,單大夫才看向英王府的人,“走吧。”
單大夫正是巫玉山易容而成。
他如今是一箇中年人,不論是面板還是姿態,都和中年人無異。
他又是個大夫,有著大夫的從容不迫,穩重可靠。
隨著管事來到了英王府,繞過了前廳,來到了英王所在的院子。
“單大夫,您稍等。”
巫玉山微微頷首,不卑不亢。
管事進到屋裡,蕭昊正在視窗看著外面的人。
“王爺,人來了。”管事輕聲說。
蕭昊看著外面的人,心裡還在糾結。
他的傷...傷在難以言喻的地方。
而且,御醫早在三年前就已經判定了,他的傷無法復原。
從那時開始,他就沒讓旁人看過自已的傷。
如今改變心意,皆因那兩封匿名的信件。
“讓他進來!”
管事出來,領了巫玉山進去。
巫玉山站在房間外面,只行了拱手禮,“草民單五,拜見英王殿下。”
蕭昊知道,本事大的人,性情都高傲一些。
他打聽過,這個單大夫治好了好幾個疑難雜症,是有真本事的。
蕭昊不在意的說道,“本王請單大夫替我看腿。”
他的話也很簡單。
畢竟他的傷勢,京中早有傳聞。
那年秋獵,除了早兩年被強盜劫殺的太子,父皇膝下滿十八的幾位皇子皆在。
英王、寧王、安王、康王、淳王,總共五位。
太子死後,他排行老二,是順位繼承人。
他的母妃是位份僅次皇后,當時正替心有鬱結的皇后協理六宮的嵐貴妃。
就連父皇都開始重用他。
就在他準備在這次秋獵之上拔得頭籌,好讓父皇引以為傲,最好是高興之下立他為太子最好。
可惜,獵場之上,弓箭無眼。
就在他專心秋獵時,一支箭穿透了他右腿的大腿根。
只差一點點,他連...那處都保不住。
其實事情發生之後,他第一個懷疑的就是寧王蕭珩。
不因為旁的,只因為寧王排行老三。
他若出了事,蕭珩便是順位。
可是後來他查過,蕭珩的箭簍並沒有少箭。
蕭珩向來敦厚,從他十八歲開始參加秋獵,總共三次,每次他都不願獵殺場中的動物,最後都是滿箭。
但時隔三年,現在再想...
五年前,太子死於強盜劫殺。
三年前,他於秋獵場上受傷。
兩年前,康王、淳王接連意外去世。
今年,安王生死未卜。
若!
若三年前,他傷的不是腿,而是命?!
那...
蕭昊不由打了個哆嗦。
“請王爺躺到床上!”巫玉山的聲音拉回了蕭昊的思緒。
他微微蹙眉,然後看向管事,“按他說的做。”
管事放下了門簾,片刻後,重新撩開,蕭昊已經躺在床上了。
“還請王爺脫去褲子。”巫玉山又說。
管事再次放下門簾,窸窸窣窣的好一會兒才脫了蕭昊的褲子。
為了維護王爺的自尊,他把褲子折成小小的一個方形,然後覆蓋在那處上。
巫玉山見了不以為怪。
“王爺,我要開始了。”
巫玉山戴上了輕薄的絲綢手套,按在了蕭昊膝蓋之上。
人大腿上的肌肉是很多的,一般很難摸到皮肉下面的骨頭。
可是蕭昊已經三年不曾下地,腿部的肌肉早就退化了,只剩下薄薄的一層皮肉。
巫玉山輕鬆可以摸到皮肉下面的骨頭。
他這次來,就是要探查一下蕭昊的傷勢。
若是太嚴重,表妹讓他以巫族的蠱蟲為介,催動蕭昊暫時站起來。
但是他今日探查發現,蕭昊的腿還真是可以醫治的,只是麻煩一些,痛苦一些。
巫玉山收回手,蕭昊立刻拉來了旁邊的被子,蓋住了他的腿。
“怎麼樣?單大夫,王爺的腿還能治嗎?”管事一臉的殷切。
他是英王府的老管家了,跟著蕭昊很多年,對蕭昊絕對的忠心,自然希望他能好起來。
巫玉山撤去受傷的手套,聲音平靜淡然的說道,“可以治。”
管事激動得瞪大眼睛,“真的?”
“真的嗎?大夫?”
巫玉山看向蕭昊,道,“王爺,你的腿確實可以醫治,只是,醫治的過程十分繁複,而且很痛苦。”
“就不知道王爺,你能否堅持住。”
蕭昊躺著,問,“有多痛苦?”
巫玉山直言,“斷骨重續!”
斷骨重續!
無錯書吧蕭昊臉色一白,“單大夫的意思是,把我大腿根部的腿骨打斷,重新接上?”
巫玉山鄭重點頭,並且告訴他一個驚人的訊息。
“其實,英王當初剛受傷的時候,若能好好接骨,是可以痊癒的,也不用今日再受斷骨重續的痛苦。”
“單某就不知道當時的御醫為何會判定王爺的腿無法復原呢?”
蕭昊握緊拳頭,眼底猩紅。
他原本是可以痊癒的,是...御醫醫術不夠?不!
定是有人從中作梗!
定是如此!
“王爺,你可以仔細考慮一番,若是開始治療,便不可反悔了。”
巫玉山說完,收拾藥箱,拎著就走。
管家想安撫英王,又想去送巫玉山再仔細問問,兩邊為難。
蕭昊抬頭,“你去送大夫。”
他的腿還要大夫醫治,不可怠慢了。
至於他心裡的懷疑...
“來人!”
空中落下一個黑衣人,“王爺。”
“去查!去查當年給我治腿的御醫!”
“去查!”
“是王爺!”
管家追著巫玉山,“單大夫,斷骨重續當真很痛嗎?正常人可以忍受嗎?”
“就沒有其他的辦法嗎?”
“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減輕痛楚呢?”
“單大夫,你是神醫,是名醫,一定有辦法的。”
巫玉山停下腳步,定定的看著管家,“管家大人,想要王爺的腿恢復如初,就不能用太多其他的藥,必須生生忍著。”
管家心中一滯,生生忍著...
但是能恢復如初?
“能恢復如初?和以前一模一樣,看不出任何區別?”
巫玉山點頭,“毫無區別。”
管家深吸了一口氣,“單大夫,辛苦你了,等王爺有了決定,我再去請你。”
巫玉山頷首,走出了英王府。
英王府的門在他背後關上。
巫玉山的腳步一停,回頭看去...
斷骨重續,自然是有減輕痛苦的辦法。
可是表妹說了,只有讓英王痛苦,才能讓他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