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拉!大早上的又跑到什麼地方去了?你又翹掉了早上的早課!”
教堂牆邊,一個年輕的褐發修女正在訓斥一個比他小一些的赤發女孩。
女孩尷尬地揹著手,看樣子是從牆上翻過來時被逮了個正著。
“禱告又不能填飽肚子,要我說實在是沒什麼用......”女孩低聲嘟囔道,雖然她低著頭,看不見表情,但她的不服氣幾乎是寫滿了她身上的每一個毛孔。
“你說什麼?”
褐發修女皺起眉頭,作為一個虔誠的信徒,女孩的聲音雖然很低,但在她的耳朵裡依舊是那樣刺耳。
“沒,沒什麼,我錯了,對不起莉莉婭修女,下次的禱告我一定不缺席!”
女孩感覺到莉莉婭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從小到大沒少被她修理的貝拉迅速換了一副面孔,順從地向這位年長自己幾歲的修女道歉。
莉莉婭看著眼前這個穿著不合身的義工服飾的少女,無奈地搖了搖頭,明明是一起在教會長大的孩子,這傢伙至今沒有一點修女的樣子。
她總是拒絕穿她的修女服,每當其他修女問起就以裙子不方便活動搪塞。
明明有一頭靚麗的赤發,卻總是整灰撲撲的,看樣子也從來沒有耐心修剪過,只是簡單地後腦勺紮上一個馬尾。
明明五官精巧的如同藝術家的雕塑,卻總是灰頭土臉,以至於幾乎看不出這傢伙原本的模樣。
“真是的,算了,那你早上偷偷溜出去又去哪裡胡鬧了?”
莉莉婭也算是瞭解貝拉的秉性,過多的管教只會讓這隻野貓變本加厲,只要她別鬧出什麼大亂子,莉莉婭也只能對她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嘿嘿,只要有我出馬,那自然是有所收穫.”
貝拉嘿嘿一笑,從身後掏出一個骯髒的布袋子,笑盈盈的遞給莉莉婭。
“這是什麼?”
修女狐疑的接過布袋,開啟一看,骯髒的布袋裡裝著幾十個烤焦的麵包,麵包的做工很精緻,材料是珍貴的小麥粉,這根本不是自己這些窮人可能獲得的食物。
一股不安的情緒在瑪利亞修女的心頭升起,如果是貝拉偷竊了那些富人的東西,可不是挨一頓鞭子能過去的。
想到這裡,莉莉婭大為惱火,但又不得不擔心起貝拉的人身安全。
又急又氣的莉莉婭不由得斥責道:“這些麵包你哪裡弄來的?這是你能碰的東西嗎?瑪利亞嬤嬤從小是怎麼教導你的,你難道忘了嗎?這些東西也許會給教會帶來多大的麻煩,你沒有考慮過嗎?”
“別急,別急,您聽我解釋,這是麵包店老闆的兒子丟在街邊的失敗品,教會最近的拮据您也是有所目睹的,不管怎麼說,這些烤焦的麵包總比那些混著木屑的列巴要好得多,我們雖然還能忍受,但教會里那些更小的孩子只吃那些東西,實在是.......”
貝拉護著腦袋,雖然最後的話她並沒有說出口,但莉莉婭很清楚貝拉的意思。
教會靠周圍百姓的捐贈維持,但在這種遠離教廷控制的邊緣地區,人們自保尚且不足,實在是沒有多餘的善意來幫助其他人。
“你沒騙我?”
莉莉婭依舊緊皺眉頭,看起來並不相信貝拉的說辭,但她的話裡早就沒有了怒意。
莉莉婭不得不承認,現在的她們卻是急需一些食物,隨著戰爭的開始,原本就頗有些拮据的教會更是難以為繼,整個教會的開支幾乎全靠瑪利亞修女和其他修女們四處奔波才能勉強度日。
就在莉莉婭狐疑的看著貝拉時,一位年長的修女緩步走到二人身旁,老人看起來和藹溫和,儘管躲在圓框眼鏡後的眼神寫滿了疲憊,但那如同冬日暖陽般的微笑依舊給每一個接近這位老太太的人一種莫名的溫暖。
“莉莉婭,夠了,你是看著貝拉長大的,她是不會給大家添什麼不必要的麻煩的.”
瑪利亞嬤嬤微笑著制止了莉莉婭,她走上前摸了摸貝拉的髒兮兮的臉說道。
“瑪利亞嬤嬤.”
莉莉婭修女對來者微微躬身。
“貝拉,辛苦你了,又麻煩你去操心這些本該由我這個大人應該操心的事了,唉.”
瑪利亞修女嘆了一口氣,說道。
“嬤嬤這又是哪裡的話,教會就是我的家,這裡的大家就是我的家人,為家人的生計跑跑腿又不是什麼辛苦的事情.”
貝拉摸摸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
“莉莉婭,去把麵包拿給艾沙嬤嬤,把烤焦的部分切掉,剩下能吃的部分大概還能讓我們堅持幾天.”
瑪利亞揮手對莉莉婭道。
“明白.”
莉莉婭向著瑪利亞微微行了一禮,拿著麵包走進了禮拜堂。
這是男人來到這個被稱為歐西亞的大陸的第十五年,隨著年紀的漸長,屬於現在這個叫貝拉的紅髮女孩的記憶開始覆蓋他曾經屬於另一個世界的記憶,不知何時,前世的記憶開始變得像是幻夢中的泡影。
但是他或者說她已經無暇顧及那些如夢似幻的記憶,畢竟在現在的這個世界,光是生存便已經需要貝拉用盡全力,而至於那些如同兒時妄想的東西,早已被貝拉拋至九霄雲外之中。
當年這個世界的母親冒著風雪將自己送到了這所教會後便離開了人世,她的身上沒有任何能證明身份的東西,貝拉無從知曉母親的姓名。
母親的一切資訊,都和其他沒能熬過那個冬天的窮人一樣,被西伯利亞的風雪掩埋。
在這片被沙皇統治下的北方帝國沒有什麼新聞,沙皇驕傲的宣稱基斯里夫廣袤的國土足以供養她的人民,但很明顯,偉大的沙皇並沒有把這群貧苦的農奴們當做自己帝國榮耀的一部分。
西伯利亞的風雪無法穿過首都帕拉格用黃金裝飾的牆壁,但想摧毀農奴們殘破的草房,卻不費吹灰之力。
死去的母親並沒有給自己留下太多東西,就連貝拉這個名字是母親臨終前告訴修女的,至於姓氏,母親沒能來得及說出口,到了現在也變得無從考證。
儘管修女們經常說貝拉繼承了母親的美貌,但對於貝拉這樣無權無勢這樣的窮人來說,這反倒是某種詛咒。
漂亮的平民姑娘們在這充滿榮耀的基斯里夫,如果沒能成為貴族們的情婦,那大概就會在某次意外中曝屍荒野有,所以貝拉總是一副邋遢的模樣,這是她所能想到的保護自己最好的辦法。
貝拉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母親的遺物中對此沒有任何描述,唯一可能有關的線索是一條精緻的掛墜,貝拉並不瞭解這非金非銀的閃亮亮的小物件是什麼東西,但這也許是對母親來說非常重要的東西,哪怕是走投無路,她也沒有把它拿去典當掉。
但說起來,貝拉對自己那位從未見面的生父並不感興趣,對於貝拉來說,與其去為一個從未見面的人操心,不如先試著照顧好眼前這些勝似家人的一切,畢竟在這個混亂的世界,人們想保護好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就已經需要竭盡全力了。
看樣子早課應該是結束了,孩子們歡欣雀躍的離開禮拜堂。
就在孩子們歡呼雀躍相互打鬧時,廚師長嬤嬤憂心忡忡的來到瑪利亞嬤嬤身邊,低聲說著些什麼。
雖然聽不見,但每天都在廚房幫忙的貝拉怎麼會意識不到那日漸乾癟的倉儲。
不出貝拉所料,教會又快揭不開鍋了。
來年的饑荒再加上近些年持續不斷的戰爭,基斯里夫無數人流離失所,貴族們在首都豪華的冬宮暢飲時,一定不會想到,基斯里夫的人民甚至已經飢不果腹了。
饑荒,戰爭,無論這些災難如何攪動基斯里夫這塘死水,人們的生活並不會因此發生什麼變化,富裕的貴族們永遠在載歌載舞,貧窮的農奴只能在飢餓中倒下。
人的同情心在這片寒冷的土地上從來都是奢侈品,當人們連填飽自己的肚子的能力都沒有時,又有誰會在乎這個又小又破的教會的生死呢。
但瑪利亞嬤嬤卻似乎無法在這個冰冷的世界找到自己的定位,她總是不顧一切的收養這些無家可歸的孤兒,這個虔誠的老婦人似乎總是沒法硬起一次心腸,哪怕為此總是把教會搞得入不敷出。
“瑪利亞嬤嬤,是不是又需要去募捐了.”
貝拉低聲對嬤嬤問道。
瑪利亞修女苦笑著點點頭,她知道這次大機率會毫無所獲,但這是瑪利亞嬤嬤唯一的辦法,尋求鎮上富人們的幫助,也許是介於瑪利亞嬤嬤的威望,或是其他,那些貴族或是富商也許會撒一些盧布給嬤嬤,以向世人展示他們的樂善好施。
“我陪您一起去,雖然幫不上什麼忙,但如果募集道捐款,我還能幫您抗點東西回來.”
貝拉開口道。
“唉,總是麻煩你.”
瑪利亞嬤嬤嘆了一口氣。
“哪裡,莉莉婭和其他修女要帶孩子,其他嬤嬤也都有事情要忙,只有我最清閒,我去不是正好?”
貝拉笑道,說話間已經跑出去幾步,畢竟是募捐,她至少得把臉擦一擦,順面去倉庫取些袋子。
在前往倉庫的路上,一個男孩叫住了步履匆匆的貝拉。
“貝拉,你又要和瑪利亞嬤嬤去籌集善款嗎?”
叫住貝拉的男孩推了推架在鼻樑上的眼睛,寬大的衣服與他瘦小的身體極其不搭,懷中的厚重把他本來就有些瘦小的身體更襯托的弱不禁風,烏木般的黑髮將他那本就如雪般慘白的肌膚襯托出幾分病態,不由得讓人有些憐惜起來。
“是的,怎麼了,維克多.”
貝拉停下腳步,問道。
“你是不是又要去幹那件事了.”
維克多憂心忡忡的問道“沒什麼,我皮糙肉厚,不用擔心我.”
貝拉笑著抬起手做出強壯的動作,但映入維克多眼簾的只有女孩那沒什麼肌肉的纖細手臂,不管怎麼說,她都只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孩子,在長期的營養不良中,她又能比旁人強壯到哪裡去呢?“我雖然不知道你到底去幹了什麼,但你每次和嬤嬤募捐回來,都是一身的傷,哪怕你試圖用衣服蓋住,瞞得過嬤嬤,但瞞不住我。
我很擔心你,貝拉.”
“你偷窺我?咦...我還以為我們未來的維克托神父會是一個正人君子呢,沒想到居然幹這種事”貝拉笑著向男孩齜了齜牙。
男孩聽罷漲紅了臉,有些羞澀的反駁道:“不....是,我就是無意間看到的,不是故意的.”
然而,男孩的羞澀比沒有持續多久,很快,男孩向貝拉正色道:“你總是這樣,什麼事都自己扛著,什麼也不願意和我們說。
算了,記得出門前去洗一下自己的臉,女生還是有點女生的樣子。
現在街上不太平,你和嬤嬤出去的時候一定要小心.”
維克多囑咐道。
“知道了知道了,你還是那麼囉嗦啊.”
貝拉笑著打斷維克多的話頭,向倉庫奔去。
貝拉在倉庫裡拾起一個空麻袋,在一旁的水槽中隨便清洗了一下髒兮兮的臉,迅速的回到教會門口,等待著瑪利亞修女的到來。
“貝拉,吃早餐了嗎?”
瑪利亞修女問道。
“不用擔心我.”
貝拉一如既往的向修女微笑,他們現在需要去鎮子上碰碰運氣,看是否能在富人那裡獲得一些善款,來幫他們度過基斯里夫的寒冬。
鎮長家是這座小鎮最漂亮的建築,那層三層高的洋房是貝拉見過最豪華的住宅。
看得出,這棟漂亮的房屋足以在寒冬中保證內部的溫暖,也許在這裡面,能像度過夏天一般度過寒冬吧。
富麗堂皇的大門前,瑪利亞嬤嬤正對著鎮長一家鞠躬,並說明來意。
迎接瑪利亞嬤嬤的是鎮長的一家,昂貴的絲綢衣物包裹在這一家三口的的身軀上,珠光寶氣的女主人嫌棄的看著面前這對寒酸的來客,而鎮長對瑪利亞嬤嬤的要求感到一絲遲疑。
“嬤嬤,你也知道,現在的年景一直都不好……更何況,我們五月份才給教會捐了錢.”
鎮長似乎有些抱歉的對瑪利亞嬤嬤說道。
“我們也知道鎮長的難處,我倒是沒什麼,只是孤兒院裡面的孩子...”瑪利亞嬤嬤低聲道。
“父親,他們這麼可憐,就給他們一點錢吧,實在不行,就拿出我零用錢,應該也夠他們的一個冬天了吧,神教導我們要懂得同情。
開口的是一個金髮男孩,陽光帥氣的臉上充滿了笑意,微笑著看向瑪利亞修女與貝拉二人。
“夠大概是夠,只是....”鎮長看著兒子,還有一些遲疑。
一旁的貴婦開口道:“安德烈一直都是這樣善良,果然是上帝派來我們身邊的天使,答應他們吧,瑪利亞嬤嬤也不容易.”
“那好吧,那請瑪利亞嬤嬤進屋詳談吧.”
鎮長似乎打定了主意。
“但請你在外面等等吧,一會就好了.”
鎮長又轉向一旁的看起來頗為邋遢的貝拉,冷冷地道。
“是的,鎮長大人.”
貝拉恭敬的微微躬身,她非常明白,自己這模樣就是出現在鎮長的家門口都有弄髒他們家地毯的嫌疑。
這時鎮長的兒子突然微微一笑,道:“那父親你們好好聊,我也出去一下,就不打擾你們了.”
瑪利亞修女點點頭。
對貝拉囑咐道:“別走遠了,我很快就回來.”
說完便跟隨鎮長走進那豪華的別墅。
同樣和貝拉留在門外的還有那名剛剛為修女爭取善款的鎮長少爺,少爺的臉上掛著詭異的微笑,如同看獵物的野獸一般看著眼前同樣面色怪異的貝拉。
“豬玀,交易達成,去做你該做的事,我在老地方等你.”
少爺的口吻突然變得寒冷,不帶感情的命令從他的口中出現。
“是....少爺.”
貝拉似乎是下定決心,咬了咬嘴唇,消失在豪宅門口。
“啪”貝拉被一記重踢踹倒在地面上,腹部的劇痛不得不讓她咬緊牙關避免叫出聲,周圍是微笑著的鎮長之子和鎮上的男孩們。
“呸,低賤的豬玀,看到了嗎?豬玀就是豬玀,她們的血管裡就是流淌著骯髒的血,只要付錢,他們就絕對不會反抗的,對嗎?”
鎮長之子抓起躺在地面上的貝拉的頭髮,問道。
“是...是”貝拉喘著粗氣,勉強笑著回答道。
這時,又是一記側踢,頓時貝拉的頭嗡的一響,差點暈了過去。
“蠢材!不要打臉,瑪利亞修女會發現的!”
鎮長兒子呵斥著剛才的施暴者。
鎮長之子扯起貝拉的頭髮用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看到貝拉還有意識,便隨手把她丟在地上,隨手抄起一根木棍丟給一旁的的麵包店老闆之子道:“去,打她一頓.”
麵包店老闆的兒子看著手裡的木棍並沒有動手,這個長相陰柔的男孩和一旁兇狠的闊少們顯得格格不入,突然被頭目點名的他顯得有些慌亂,他一直都只是看著,從來沒有也不想加入這場暴虐的狂歡。
“打啊,你愣著幹什麼.”
鎮長之子催促道:“不會是你開始同情這群人形豬玀了吧?要是你不打以後就別跟著我們混了.”
麵包店老闆之子看了看地上的貝拉,咬了咬牙,舉起了手中的棍棒卻遲遲嗎沒有落下。
“你還在等什麼,一會瑪利亞修女就要出來了.”
一旁的闊少們紛紛起鬨道。
貝拉微微側過頭,微笑著看向這個平時總是把麵包烤焦的三流麵包師,這個傢伙每次都會在貝拉在小鎮遊蕩時將麵包烤焦,然後在父親的責罵聲中偷偷將麵包丟棄在一處只有貝拉知道的角落。
貝拉看向男孩,微微動唇,似乎在說:“動手吧,我沒事.”
男孩咬緊嘴唇,明明是施暴者,貝拉卻似乎從他的眼睛中看出了似乎只屬於那種受驚的小動物才擁有的眼神,“對不起.”
那是貝拉在他的嘴唇上讀出的資訊。
男孩手中高舉的木棍,終於在不知舉了多久以後落在女孩纖細的身體上。
圍觀的男孩們笑起來,有人似乎在鼓掌,為這個懦弱的傢伙終於敢和他們一起教訓這群社會上的蛆蟲而感到開心。
毆打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男孩們似乎是玩累了,為首的鎮長之子踹了躺在地上的貝拉一腳,心滿意足的帶著他的部下們離開了這處骯髒的小巷,男孩們打鬧著離開了現場。
貝拉從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貝拉並不在意,這是生存的代價,男孩們玩的有些久了,她得在修女生氣之前趕回去。
找一處水池簡單的清理一下汙漬與傷痕,還好,沒有什麼刮傷,衣服也沒怎麼破損,根據貝拉的經驗,塵土總比血跡更容易清理。
這是生存的代價,貝拉很早就意識到,作為窮人,自己必須為了生存付出一些什麼,或許是皮肉之苦或許是一些其他,弱小者只能依附於權貴,可憐巴巴的期待權貴們的施捨他們在大快朵頤後隨手丟棄的殘羹冷炙,貴族們也很樂意看見自己的狗與這群賤骨頭搶食吃,在貴族們開心的時候,只需要付出一點點尊嚴的代價,就能活下去,這就是規則,這個世界的規則。
鎮長家門口,修女正焦急的等待著貝拉,“你去哪了,真不讓人省心.”
瑪利亞修女顯得有些生氣。
“對不起修女,忘了時間了,應該還趕得上集市,我們快走吧.”
貝拉拉了拉衣服,遮住瘀青的傷痕,笑著對瑪利亞說道。
“下不為例,你應該懂事了,貝拉.”
修女嘆了一口氣道。
“快走吧,得感謝鎮長一家的善心呢,願神保佑他們一家,他們真是一群善良的人啊.”
第二天早晨,貝拉一如既往的準備去鎮上碰碰運氣,期待著也許今天那個三流麵包師能在沒有父親的監督下搞砸些什麼,也許今天也能像曾經那樣,滿載而歸。
“等等,貝拉!”
維克多的聲音叫住了正準備出門的貝拉。
“怎麼了?”
貝拉扭頭,看著氣喘吁吁提著一個空布袋趕過來的維克多。
“今天還是讓我去吧,你去好好休息一天吧,昨天你都陪嬤嬤去鎮子上了,不能什麼事都讓你去辦,我好歹也是個男人.”
維克多挺起胸道。
“你知道我要去做什麼?”
貝拉笑道。
“當然,雖然你不說,但有些事我還是知道的,這件事放心交給我吧,你去好好休息就行了.”
維克托拍胸脯保證道。
“嗯....那我和你一起去吧,你一個人去我實在沒法放心.”
貝拉沉吟片刻道。
“不,我一個人就夠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就足夠了,這事交給我就行.”
維克多的態度很堅定,貝拉有點拗不過他。
“我會小心的,我畢竟是個男人,不能什麼事情都交給你做.”
維克多看著遲疑不決的貝拉,伸手緊緊攥住貝拉手中的破麻袋,就像是生怕貝拉拒絕了他的要求。
“那.....那你自己路上小心.”
看著態度堅決的維克多,貝拉終究鬆開了手中的麻袋。
即便是貝拉確實對維克多不放心,但身上的傷還是阻止了貝拉的進一步行動。
維克多幾乎是推著貝拉回到了她的房間,貝拉為教會所做的一切維克多都多多少少知道些,他無論如何都想為這個只比自己年長几歲的姐姐分擔一些肩上的重擔。
看著維克多離去的背影,貝拉咬著牙倒在床上,昨天被毆打的傷痕還在隱隱作痛,雖然她意志力過人,但身體終究上還是隻是一個小女孩,在別人面前咬牙硬撐出來的淡定還是沒法騙過自己的身體。
貝拉的身體確實有點扛不住了。
“額,可惡,看來昨天那幾個傢伙下手比往常要狠啊.”
貝拉齜著牙苦笑道。
貝拉脫下骯髒的外套,打起一盆清水清洗身體,冰冷的水流過女孩白皙的面板,令貝拉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女孩身體消瘦,肋骨清晰可見,她解開在胸口纏了不知道多少圈的繃帶,強忍著刺骨的冷水與滿身的瘀青,咬牙把身體清洗了一遍。
終於,貝拉重新穿好衣服,脫力般栽倒在床上,多日的疲憊加上傷痛讓其很快進入了夢鄉,不知過了多久,貝拉被一陣劇烈的搖晃吵醒。
“貝拉姐姐,貝拉姐姐,出事了!”
一陣帶著哭腔的童聲把貝拉從迷糊中拉回現實。
“怎麼回事?”
貝拉一臉懵逼,看著面前哭的梨花帶雨的孩子們。
“維克多哥哥去鎮上,好像被警察抓起來了.”
孩子們哭著回答道。
聽到這個訊息,貝拉腦子嗡的一聲,“我去,這...”貝拉確實被這個訊息嚇到了,根據貝拉在這片土地上生活數十年的經驗,自己這群窮人,若是被警察抓住,那絕對是九死一生。
“我去找嬤嬤問問,你們不用擔心,我和嬤嬤還有其他姐姐們會想辦法的.”
貝拉強撐起微笑,安撫著驚慌失措的孩子們,她是孩子們的主心骨,如果自己也表現出慌張,那孩子們只會更加恐懼。
“嬤嬤,剛才在哪,你們知道嗎?”
貝拉安撫完孩子接著問道。
“在禮拜堂,和莉莉婭修女在一起.”
一個孩子對貝拉說道。
貝拉遣散了孩子們,迅速趕向禮拜堂。
老實說,貝拉實在是想象不到維克多那樣的老實孩子怎麼會招惹到警察,但很明顯,要是事情是真的,自己必須想辦法把維克多救出來,在沙皇飼養的那群惡犬的手裡,維克多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當貝拉推開禮拜堂的門,映入眼簾的是一樣哭的梨花帶雨的莉莉婭修女和愁容滿面的瑪利亞嬤嬤。
貝拉走上前,向瑪利亞詢問事情的原委。
“我也是聽別人說的.”
瑪利亞修女眉頭緊鎖,看起來似乎非常擔憂,“聽從鎮上回來的村民說,他們看見維克多似乎因為謀殺被警察抓起來了,但神啊,維克多那樣的孩子怎麼可能去做謀殺這種事.”
說罷,瑪利亞修女也開始掩面哭泣。
“哈?謀殺,他們指控維克多殺了誰?”
貝拉被修女的話嚇了一跳,她也不相信那個連蟲子都不敢傷害的傢伙回去傷害別人。
“在這裡坐著也不是辦法,不如我們去鎮上看看怎麼回事,說不定是個誤會.”
貝拉安慰著瑪利亞修女。
“你說的對,事發突然我也失態了,作為一個成年人,卻老是得依靠你.”
瑪利亞嬤嬤聽罷止住了哭泣,開始準備前往小鎮。
去往小鎮的路雖然漫長,但架不住貝拉與瑪利亞的匆匆腳步,鎮警察局內,貝拉正與維克多隔著鐵窗四目相對。
“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貝拉看著眼前頭破血流雙眼哭腫的維克多,開口問道。
“是我沒用,沒能救下他,我罪有應得.”
維克多見到貝拉,再一次哭出了聲。
“你冷靜一點說明白,你這樣我也沒法幫你.”
貝拉看著這個哭成淚人的男孩,一時間也不知所措起來。
在維克多的敘述下,貝拉漸漸瞭解了事情原委。
原來維克多效仿貝拉昔日所為前去撿拾麵包師兒子的“失敗品”。
但在撿拾的過程中,遇到了鎮長兒子一夥人,鎮長兒子早就對面包師之子用這種方式同情他口中的豬玀這一行為感到不滿,於是,放出自己的那隻獒犬,去追趕正在撿拾麵包的維克多。
維克多身體虛弱,一下子便被猛犬撲倒,就在獒犬打算咬向維克多的脖子時,麵包師之子居然沒有袖手旁觀,而是衝上去,一腳踹開了惡犬,在惡犬口中救下了維克多。
這一舉動雖然救下了維克多,但卻激怒了鎮長之子,鎮長之子叫人按住二人,來到河邊,瘋狂的毆打二人,但似乎他還是覺得不解氣,便決定與二人玩一個“小遊戲”。
他找來一根繩子,把繩子兩端系在麵包師之子與維克多身上,然後把麵包師之子丟下河,讓瘦弱的維克多站在岸上用身體拉住麵包師之子不會被洶湧的河水淹沒,被激流拉動的繩子在維克多身上磨出道道血痕,儘管這樣,維克多還是死死的用身體控制住繩索,但當面包師之子被拉上來時,眾人還是發現,麵包師之子似乎因為哮喘發作,已經去世了。
本來只是打鬧,但現在出了人命,性質就變了,鎮長之子與他的父親在警察局中逼維克多留下口供,承認是自己將麵包師之子推入河中淹死,否則就沒收孤兒院的資源,沒有這些資源,孤兒院必定挺不過這個冬天,於是在嚴刑拷打與威逼利誘的下,維克多簽下來口供。
事情發展成這樣,確實出乎了貝拉的意料,也許自己早上就不應該讓維克多去,但木已成舟,貝拉感到一陣無力感席捲全身。
“你就是維克多嗎?”
就在貝拉頭疼時,一個高大的穿著軍裝的男人大踏步踏入地牢中。
“是....”維克多怯生生的點了點頭。
“你運氣不錯,現在給你兩個選擇,一是等著一命抵一命,或者去前線報效皇帝陛下.”
高大的軍人摸了摸自己的絡腮鬍,冷冷的對維克多說道。
“我....”維克多聽著男人的話陷入沉默,他對自己的身體有著清晰的認知,軍官給他的選擇本質上就是死刑立即執行和死緩的區別。
極端點說,維克多甚至沒有自信能活著到達前線。
“閣下,要是我替他去行嗎?”
貝拉的聲音打斷了維克多的思考,軍裝大漢也轉頭看向貝拉。
“等等....”維克托大聲叫喊起來,他試圖阻止貝拉那危險的想法。
“閉嘴!”
大漢旁邊的一名軍警狠狠地用警棍砸向鐵質的牢房門,把撲上來的維克托嚇了回去。
貝拉目不斜視,死死地盯著軍裝大漢。
軍裝大漢看了一眼貝拉,眼中流露出獵狗看到肥肉般的眼神,但他很快眯上眼,似乎有些為難的道:“這不符合規定啊.....”貝拉一下子扯下一直掛在脖子上的銀質掛墜,那是母親留給她唯一的遺物,在扯下它後,貝拉毫不猶豫的遞給了那個大漢,“閣下,請通融一下.”
大漢接過掛飾,在燈光下看了看,銀質的吊墜在昏暗的燈光下閃閃發光,大漢滿意的點點頭,“你是個懂事的傢伙,這種人對沙皇而言必然比一個殺人犯要強.”
說罷示意一旁的警察釋放了維克多。
獲得自由的維克托瘋了一樣撲上來,但結果卻是被軍警們一腳踹開。
“給她戴上腳鏈,和其他人一起,帶走.”
大漢對一旁計程車兵命令道。
“貝拉!”
維克多嘶吼著,但他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士兵們將粗大的鎖鏈扣在貝拉縴細的手腕與腳踝上。
哪怕是這樣,貝拉的嘴角依舊保持著微笑,嘴角彎起的弧度如同一把尖刀,維克多感覺自己的心似乎正被這把尖刀刺的滴血。
“我真是個廢物,我真是個廢物.”
維克多雙眼無神的跪了下去,失神的嘟囔著同一句話。
腳鏈冰涼,而且沉重,為了保證犯人不可能逃跑,粗大的鎖鏈上還綁上了負重。
貝拉跟在犯人的佇列邁著步子,在佇列中,貝拉看著莉莉婭正攙扶著幾乎脫力的維克多,瑪利亞修女則正驚恐的看向自己。
所有事都有代價,想要得到什麼就必須要付出些什麼,這是這片大陸的基本規則。
貝拉很明白,如果不這樣做,那麼維克多一定會死,要想讓維克多不墮入地獄,就必須有另一個去填補他在地獄中的空缺。
“照顧好自己.”
這是瑪利亞最後在貝拉的唇語中讀出的資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