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要露出手臂?”
刀山雪接著問大娘。
“說是那賊人胳膊上有刺青,所以是男的都要露出來看一下.”
大娘一邊回答,一邊往前跟著隊伍走了兩步。
那應該是那個受害女子還在,要不然會有這樣的說法。
只看到了胳膊上有沒有刺青,是不是沒有看到正臉?刀山雪粗略的想了一下,就也跟著隊伍一起到了檢查的官兵跟前。
官兵上下打量刀山雪,然後擰了眉頭,一臉的莫名其妙,伸出手來比量了一下。
“帶到那邊去讓王婆看看.”
刀山雪就有些不太明白了,這是什麼意思。
“這女的是不是個頭有點高啊,跟我差不多了。
不會是男扮女裝?”
“讓王婆看看就知道是不是了.”
刀山雪被一個士兵帶走的時候,聽到了身後的那兩個士兵的對話。
安州的知州陸允之,刀山雪來辦案的時候與他接觸過兩次,這人看著就是那種一本正經的樣子。
在安州這裡的百姓對他的風評一直都不差,眼前看著這些兵士檢查進城的謹慎仔細就知道是得了陸允之的真傳。
他一絲不苟,秉公執法,這下面的人當然也是恪盡職守。
要不是趙師延那樣的急功近利,其實真正的採花大盜可能已經緝拿歸案了。
“你這身量是有些高啊,把衣裳解了,我看看.”
她被帶進了一旁的小帳篷,方方正正,進來的時候裡面已經有兩個女子。
這兩個女子一個膀大腰圓,一個體態肥碩,這兩個女子若是不看那盤頭的髮飾,便是一身的女裝,這樣的身形確實看著不怎麼像女子。
刀山雪探頭看了一下,這面相也確實有些不似平常女子。
“看什麼啊!”
那個非常胖的女子氣呼呼的瞪了刀山雪一眼,轉過頭去接著繫著身上的衣帶。
她是實在好奇,就忘了自己的舉止上的過分。
自知理虧,刀山雪抽了一下嘴角,掩飾一下尷尬,把自己身上的衣帶解開,露出來上身,那王婆左看右看,又伸手摸了一把,這才點了點頭。
感嘆了一句:“女子長你這麼高可真不多見.”
“官爺,都是真的.”
她又對著外面吆喝了一句。
關於身高這件事,其實也是刀山雪不堪回首的一件事,小時候她就知道自己要女扮男裝,為凌霄山莊平反冤案,所以小腿是被打斷了之後,連線上的骨頭,這樣她才比一般的女子身量要高很多。
那個時候自己所忍受的苦痛,簡直常人難以體會,也難以想象。
好好的腿骨被生生敲斷,從骨頭縫裡一直疼到全身顫抖,即便是牙齒咬著木棍,她還是疼到昏厥了過去。
師父給她割開皮肉接骨頭的時候,她再次疼昏過去,然後再被疼醒,反覆幾次,她整個人都已經要被折磨得筋骨寸斷,整整去了半條命。
回想那個時候師母端著黑色的藥湯一勺一勺喂進她的嘴裡,師父自責不已,但是咬牙忍著不吱聲,其實背後已經偷偷掉過很多次眼淚,他養大的孩子,就和親閨女是一樣的,怎麼會不心疼。
“如果可以,我真的不要再讓她去為凌霄山莊平反冤案了.”
“可是你已經打斷了她腿,她已經受了這樣的罪啊。
還要等多久,你才給她接上?你看看她那個樣子,到底你有多大的把握把她給治好?我看著她受罪,我心疼死了!”
……夜深,這樣的哭訴聲縱然已經刻意壓低,她卻仍舊聽得很是清楚。
腿上的傷痛,折磨地她無法入睡,她總是需要深長的呼吸才能緩解一下自己的痛楚。
這一雙腿就像是一直被架在火上炙烤一樣,已經三天了,她似乎都慢慢適應了,有的時候伸長了脖子咬牙悶聲口申口今一聲,有的時候就攥緊了拳頭在床褥上捶打幾下。
額頭上的汗珠一顆一顆往下滾,脖頸處的青筋也都凸顯出來,她唯有在喝下那些苦湯子的時候能覺得舒服一些。
這嘴裡的苦味似乎能把斷腿之痛抵消一二,而且師母熬煮的這藥湯雖然苦了些,可是喝完之後,全身冒汗,不久就能覺得有些睏乏,這才能睡上一陣子。
“喝點鴿子燉湯.”
“不行,鴿子燉湯會讓骨頭長的太快了,師父說還要等等,五天之後,才能準備接骨頭.”
“孩子,你受了大罪了,你……一個女娃兒,想那些有的沒的,幹什麼,為什麼要受這樣的罪啊!”
師母終於忍不住在她的面前哭出了聲音,這些天的痛楚與委屈,其實也都是替她哭出來的。
而此時,她卻沒有了眼淚,愣愣地坐在那裡,須臾而已,反過頭來勸慰師母。
“我也想長的高一些,這樣以後不會被欺負了。
師母,不要哭了,別哭了……”刀山雪喃喃幾句,她有氣無力,勸慰的也沒有什麼底氣。
“你說你哭成這樣子,是做什麼啊!”
師父看著師母這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他就覺得心煩,明天就可以接骨了,自己現在需要的就是沉下心來,也不想被任何瑣事打擾。
可是師母這麼一哭,師父就有些沉不住氣了,一直急得滿屋子團團轉,要不然就是唉聲嘆氣。
“師父,師母,沒事不用擔心,過了今天就能接骨了,徒兒捱得過去,真的.”
她現在疼得大喘氣,可是還得反過頭來安慰師父師母。
“知道,雪兒最是懂事,就是師母沒出息.”
那一雙軟趴趴的腿就那麼擺放著,整個腳面腫的就跟饅頭似的,這五天就像是過了五年。
“雪兒,怪不怪師父?”
刀山雪看著年過半百的師父,滿頭銀髮,眼角掛淚,他這一生就是為了凌霄山莊平冤而活著,苟延殘喘到現在,為得也不過就是掙得清清白白的一句話,“凌霄山莊從未叛國.”
“不怪師父,從來都沒有怪過。
雪兒明白師父的苦心,我是凌霄山莊的後人,這也是我的責任.”
刀山雪這話說得很是堅定。
小小年紀,鎮定如此,沒有絲毫猶疑,看著她這個樣子,都不知道是喜是憂。
十來歲而已,到底還是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