術後林婉脫離危險轉入病房,林高逸便即刻通知了縣醫院的親鄰居單位--縣派出所。
副所長陳汪仁親自帶隊過來了解情況。當他跨進病房裡那一刻,整間屋子裡都染上他那渾身正氣。
做完筆錄瞭解情況後,便要將王薇薇帶回所裡。
任林父託各種請,說盡了好話。愣是一副公事公辦的剛正不阿模樣。
林父十分詫異一個派出所民警居然會如此盡職盡責,現在人都工作慾望這麼盛?責任心這麼強的嗎?
林父捫心自問在這縣城裡也算是說得起話的人物,那時的飲料一廠算是雲彩縣效益最好的大廠。
廠子裡職工有五百多人,自已一直負責銷售這塊大蛋糕,如今競爭銷售部主任更是板上釘釘的事兒。
許多人爭搶著上門想要攀上點關係,都得看他心情要不要搭理。
如今一個小小的民警都不能拿下那他還混個der啊。
“陳副所,您看這都是兩個小女娃子在自家裡鬧騰,不要上升到刑事層面嘛。”林父還試圖著往家事上靠,興許就能減輕點罪責。
“您看咱們都是一個鎮的,抬頭不見低頭見。
今日您放個行,明日我搭條路,咱們都走康莊大道其樂融融。”林父語氣中有一種志在必得的氣勢。
“你這話說得,鬧騰的都把人往石梯下死命推了?
你都知道是個小女娃子,年紀輕輕就下如此狠手,你們家長縱容,國家不管,那長大了還了得?”
一身制服的陳汪仁覺得匪夷所思,這個做父親的怎麼說的如此輕鬆,簡直視人命為草菅。
瞭解案件過程中,他對這場抱錯烏龍也深覺遺憾,可那受傷的孩子又何其無辜呢?
任林父好說歹說半天,這個死板的陳汪仁還是一副公事公辦,為人民服務絕不徇私的堅定。
真是個不開竅的榆木腦袋。
林父就怕最後折了女兒又賠了兵,到時候兩個都失去。最重要的還是工作上被影響那就虧大發了。
如此看來,王薇薇的牢獄之災多半無法倖免了,林父這才嚐到一種許久未體會過的挫敗感。
接下來的這幾日,林父林母在病床前悉心照料著林婉。幾十年的老山參、制附片、麥冬等補氣。
時不時再燉上一鍋藥膳土雞湯,那雞湯的鮮美香氣在一層病房來回飄蕩。
大量的人參、附子補氣回陽,再加上陳老每日針灸活血化瘀、固本。
只是,現在這個年代的名貴藥材可實屬稀缺,夫妻倆動用了好多關係才買來的。
不過林婉看起來確實攢回來些許氣色,才不至於像之前那般慘白。
“陳老醫生,您看我這女兒是不是已經救治回來了?”看著微有好轉的林婉,林父就迫不及待的拉著陳老一旁詢問著。
陳老是林婉的主治醫生,也是縣醫院中醫教授。還是林高逸的師父。
他依然抱有希望,養了十八年的女兒看在這份養育之恩上,能說服她和解。
王薇薇到時候認個錯,服個軟。他們兩口子再趁機打打親情牌,換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簡直完美。
“像這樣的腦重創出血癥多不易治,且死亡率極高。
這次你女兒命大,目前看來是度過了生命危險期。”說話者停頓的期間捋了捋垂落過下巴的白鬍須。
陳老的頭髮兩鬢都已經銀白了。眉毛卻猶如劍般犀利,眼神明亮而深邃,給人一種沉穩又可靠的感覺。
“感謝陳老悉心救治小女,陳老簡直是神醫在世,醫術了得!”林父那張銷售的嘴,可不是吹的。
林婉沒事的話,那自已的親生女兒這下也就平安了。
工作的升遷那也不受影響了。
“生命雖無礙,但這樣嚴重的腦創傷後遺症是不容忽視的,日後經常的頭昏頭痛肯定難免。
嚴重還會影響記憶,比如記憶力衰退甚至於失憶的情況。
再嚴重一點,甚至還會有神識不清的可能。”小小年紀便留下如此後遺症,醫者仁心。這位年過半百的老人心有不忍。
作為醫者,更是氣憤那些沒有一點安全常識的傷人者。
他這把歲數見了太多的離奇事故。一定要讓世人重視起來這些滑稽的意外。
陳老在心裡也敲定了這次的醫療診斷證明。屬於對人體健康有著重大傷害的損傷,完全足以定義為重傷標準。
林父現在一心琢磨著這麼多後遺症可真是腦殼痛,以後三天兩頭就上醫院也不是個辦法。
雖然他一人掙錢養一家子不是問題。
若是長年累月去治療的花費,算下來負擔就非常重了。
畢竟誰願意給自已找麻煩呢不是。
還有老醫生最後那句神識不清,那不就是癲子嗎。
算了,還是送回鄉下最妥當。
待林婉在醫院養了三四日,看起氣色好了些。林父便開始打起了他的如意算盤。
“婉婉,你看你這也恢復的七七八八了。
最近我和你媽擔心的沒日沒夜睡不好覺,看著你現在好些了我們這懸著的心啊,才算落到了肚子裡。”林父臉上充滿了疲憊,他故意三天都沒刮鬍子。
只為讓破碎感更強烈些。
想象女兒看到他這麼滄桑憔悴的模樣心疼,畢竟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娃兒。談判起來還不得被自已牽著鼻子走。
“爸,我頭好疼。”林婉故作痛苦狀,裝嘛,誰不會。
聽完林父上半場的話,她心裡也有著自已的一把小算盤。
若是他心裡還有原主那個女兒,挽留一下,哪怕有一絲留在身邊的打算。
興許原主泉下有知,還能有幾分欣慰。
“陳醫生說了,有點頭暈頭疼屬於正常反應,過段時日就好了。”
林父滿嘴不帶絲毫誠意的寬慰道,輕飄飄的把陳老交代過那嚴重的後遺症忽略掉。
“哦。”林婉低下眸子,看起來一副乖巧順從的樣子。
聽到他雲淡風輕的聊起病症,與事情大相徑庭,心裡不由泛起一絲嫌棄和厭惡。
“婉婉,我和你媽也把你捧在手心寵愛了十幾年,你就是我們的親生女兒。
只是薇薇在那窮鄉僻壤吃了十幾年苦,受了那麼多罪。她也是心裡憤概,一時沒有輕重才錯手傷了你。”說話的空檔趁機瞥了眼躺在病床上的林婉,只見她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
心裡底氣也更足了。
“現在我們兩個女兒一個躺在病床上,一個在派出所拘留著。我和你媽心裡難受啊。”說罷,便伸手往那絲毫不含水分的眼角摩挲了兩下。
“爸,女兒差一點就看不到你們了。”要演是吧,不過幾滴淚。好像誰沒有似的。
於是那女孩完美的輪廓上,一顆顆晶瑩的淚珠不受控制的從眼角滴落。
這莫名而來的傷感不屬於現在的她。
都說人死了意識不會立刻消散,這淚腺的分泌應該來自原主的委屈。
“害,別說這些喪氣話。”這不是還活鮮鮮的嗎,淨找不吉利的說。
林父臉上閃過不悅,也多了些不耐煩。
“既然身體沒有大礙,那就出份和解書吧,薇薇在裡面肯定也吃了不少苦頭。”林父終於奔到了主題上。
林婉心裡濃濃的鄙視,當她還是那個死不瞑目的低智萬年女配呢?和解你媽。
無錯書吧“我知道,薇薇妹妹雖然犯了錯,血濃於水。作為親生父親,您肯定不忍心她在裡面受苦。
我受傷都不說,以後我哪怕是瘋了,傻了。我也不怨恨您和媽。
但是您馬上要升主任了,以後單位的銷售大權都握在您手中。
如果在這個時候,您縱容、包庇出手傷人的親生女兒。
大家難免說您苛刻養女。十多年的努力您甘心在最後關頭付諸東流嗎?”
別看一個小小的家屬院,在這個年代裡。
沒有網路、沒有外來訊息。婆婆媽媽們就只能吃近處的瓜,白的都能給你說成黑的,更何況本來就不太見得光的事兒。
林父哪能不知道,之前他和銷售部門的一個新來的女員工多說兩句話。都被傳得搞破鞋,娃都有三個了。
更何況在這個關鍵節點,萬一再出個什麼紕漏。
不行,他不能去賭那個萬一。
“我的身體,醫生們都告訴我了。讀書這條出路斷了,後遺症也不允許回鄉務農。
活著如同螻蟻一般,還不如趁此死了算了。”看著已經動搖的林父,林婉把往後的悲慘日子真實呈現到檯面上。
真當她好糊弄嗎?活了三十多年,見過後世無數陰狠毒辣的手段,連血脈生死都能謀算上。
你這點小心思頂多也就算個弟弟。
“唉,別說這些喪氣話。爸給你一筆錢,你回老家去養身子吧。鄉下空氣好,興許過幾年能好個七七八八。”被戳破心思的林父顯得有些窘迫。
那些往後輕易就可預見的悲慘生活被擺上檯面的時候,也順帶激起了人性中的那一點善。
其實主要還是仕途最重要。
花錢能解決的問題,絕不多動口動手,就當買口碑立人設了吧。
不得不說,林父這點大局觀還是拎得清。
“爸,女兒感激您和媽十幾年的養育之恩。我努力好好活下去,只是,您的一筆錢。是準備在十八歲的年紀裡,把我這一生都買斷了嗎?只因為我不是親生女兒。”委屈又無比無奈的淚水噙在眼眶裡打轉,浸溼了那一排濃密的長睫。
錢少了可不行,她再次強調了這是一筆一輩子的買斷費用。
而且戲嘛,多演演就適應了,誰還不是個演員呢。
林父看著昔日疼愛的女兒越發不忍,轉身離開了。
約莫一刻鐘的功夫便提回來一個灰撲撲的布袋,看上去沉甸甸的。
“糰子,爸爸對不住你。”他最後喚了一次林婉的小名,把布袋子放在病床旁,帶著滿臉愧色急忙離開了。
在營造出的最恰當的氣氛裡,把利益最大化。感情也不是不可以賣的。
都說養恩大過生恩。如今十多年的朝夕相伴在血濃於水和利益跟前根本不值一提。
終還是被捨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