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轟鳴聲伴隨著水流的衝擊，使得潛水鐘出現了輕微的搖擺，陳逸飛的心跳也隨之加速。

他的目光突然被一條巨大的觸手所吸引，一時間，緊張感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他的眼眶不自覺地睜大，仔細觀察才發現那觸手，其實是一條長長的機械臂，末端張開著兩個託舉裝置，正緩緩靠近，穩穩地將潛水鐘固定住。

拖曳作業相當順利，但當陳逸飛開啟密封門，適應了一會鹹腥的空氣走出潛水鐘時，他吃驚地發現，迎接他們的人數竟然出奇的多。

一排排身穿潔白大褂的科研人員整齊地站立著，就連二樓的指揮間裡也站滿了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在空曠的潛水鐘接收間內，擴音器傳來一陣嘶嘶聲，隨後，一道略顯蒼老的聲音響徹整個空間：“李博士，歡迎歸來。”

陳逸飛抬頭看向二樓的落地窗，只見一位典型的東亞人長相，嘴巴快撇成正八字形，身高約為1.7米，灰髮背梳的老人，正舉著麥克風向李博士致以問候。

“那個就是岸田？”陳逸飛小聲地問李博士。然而，喇叭中的聲音已經代替了李博士的回答，開始自我介紹：“我是研究所的首席科學部長岸田……”。

“有必要這樣嗎？”陳逸飛再次發問，他的意思是，有必要搞得這麼誇張，這麼有儀式感嗎？

李博士聞言，給了他一個耐人尋味的表情，說：“這就是我們的研究所，岸田博士總是喜歡以這種方式表決心。儀式感對於我們來說，從來都是不缺的。你回頭就知道了，這裡的一切，都比你想象的要更加莊重和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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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從李博士嘴裡說出來，陳逸飛一時都沒搞清楚她是在諷刺還是認真的。

在李博士的引領下，一行三人踏上了二樓的走廊。簡短而客套的寒暄過後，李博士竟毫不猶豫地撇下了陳逸飛和暗影獨自離去。

那離去的背影顯得如此決絕，以至於陳逸飛一時間有些恍惚，彷彿他們之間只是陌生人，李博士僅僅是負責將他們帶到這裡而已。

陳逸飛愣了一會兒，腦筋轉動間才漸漸明白過來。他一直將李博士視為理性至上的科研者，思維的慣性導致忽略了她同樣有著自已的脾性。這大概就是她表達對人厭惡的方式吧——不是激烈的爭執，也不是冷漠的忽視，而是徹底地將對方從自已的世界裡隔絕開來，彷彿他們從未存在過一般。

岸田見狀並未多言，只是緩緩走到陳逸飛面前，先是一個標準的15度鞠躬。這突如其來的禮節讓陳逸飛有些措手不及，連忙也抱拳回禮，心中暗自驚訝於這位年長者的謙遜。

隨後岸田開口了，那獨特的島國腔調在空氣中瀰漫開來：“陳先生，非常感謝您能親臨深海界域研究所。我堅信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之下，我們的研究成果定能攀上新的高峰，達到前所未有的層次。”

陳逸飛聞言也盡力端起了官腔回應：“在下是受上級委派而來，目的就是為了配合此次研究。請放心，在下定會竭盡全力，不負所托。”這句話已是他能擠出的最長一段官方辭令。

“那麼就由我帶領陳先生參觀一下深海界域研究所吧。”說著岸田當先引路並讓所有人員回到各自崗位等待陳逸飛的參觀。

站在岸田身後海倫竟然也是一本正經、面色嚴肅雙手交疊在腹前。一路上岸田滔滔不絕地講著看得出來他對這個海底研究所熟悉異常。小到一個方位、角度朝向有什麼考慮，大到周邊岩層、土質屬於什麼時代的沉積都如數家珍。

整個研究所處在海底的火山口，火山本身屬於中古時代已經沉積的熔岩火山。研究所的能源主要靠地熱維持，之所以採用環形結構，並不是為了圍繞界縫建造一圈，而是在地熱能量相對好獲取的點位上，進行不斷擴建造成的。

研究所共分為四個區，岸田部長所在的是A區，每日都要對界縫的能量讀數和地質變化、洋流資料進行記錄。

就這樣整整一小時過去了，整個A區才算走了一遍，岸田部長再次鞠躬說有事情處理就離開了。

岸田離開的感覺與李博士相同，都是活動到了這個時間就果斷結束，好像程式化地面對一切，讓陳逸飛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這時海倫來到身側道：“這幾年來到這裡視察的政要不少，特別是總部那些有實權的。岸田部長几乎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這樣介紹一番。這一套流程對他來說輕車熟路。區別是你要住下幾天所以才會感覺不自然，按照以往流程到這時應該是歡送來人的。”

聞言陳逸飛才明白，剛才李博士為什麼是那樣的反應，為什麼岸田也是這樣的動作。隨即嘀咕了一句：“果然注重儀式感，莊重而嚴肅。”

噗呲一聲輕笑，旁邊因為岸田離開，而恢復活潑狀態的海倫說道：“走我帶你看看真正的研究所。”

再次被海倫拉著手這次看到的就完全不同了，那些研究人員或懶散地聊天，或聚在一起閒談喝咖啡，還有一些守著機器以手托腮地發著呆。

這種景象陳逸飛再熟悉不過，工廠流水線上偷懶的工人們，發現廠長不在時就是這種做派。

“他們都沒什麼事情做嗎？”

一個個隔間走過去，陳逸飛有種看盡動物園中神智呆滯動物們的無所事事之感。

海倫答道：“基地存在都快四年了，該觀測的界縫變化早就研究完了。況且能夠被授權，參與直接研究的就那麼幾個人而已。

這麼極密的研究，這裡的所有人都只能看作是配套設施，他們當然沒什麼事情做。

不過在應付參觀時要顯得比較賣力，加上岸田部長要求高，對大家的穿著舉止都有明確的要求，還對環境衛生要求極高，否則他們早就不知道躲哪裡打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