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我們中出了個叛徒
隨後父子二人又聊起了眼下朝堂上的局勢,虎牢關外,諸侯聯軍還在磨洋工,既不攻打,也不撤退,就擱那耗著。
王景也不行引爆軍事上的衝突,因此大家就互相比拼戰略腚力,都等著對方先犯錯,先射出第一箭。
畢竟王景不是董卓,袁紹和袁術號召天下諸侯討伐董卓是符合道義的,大家面子上都過得去。
可王景出身世家,且並無劣跡,眼下也不把持朝政,甚至諸侯聯軍裡,有不少人也加入了新黨之中。
因此在洛陽的權力鬥爭沒有白日化之前,誰也不敢先動手,否則在法理上就會吃大虧,被扣上“亂臣賊子”的大帽子。
雖說若是兵力強橫的話,被人扣帽子也就扣了,嘴巴再硬還能硬過刀子?
只可惜,眼下諸侯聯軍被董卓暴打了一次之後,就知道了自己看似強壯,實則菜雞的本質。所以能不打還是不要打的好,眼下屬於是互相打打嘴炮,互噴垃圾話的賽前時間。
彼此都在積蓄力量,等待著真正大戰的爆發。
而王景之所以被人組團彈劾,上表的奏章如雪花般從各地飛來,什麼強闖太學和得罪了太常馬日磾都只是藉口而已。
他們打小報告,主要還是害怕王景和新黨掌握權力,所以想要在政壇上把王景的名聲搞臭,讓圈子裡的人孤立王景。
只要解決了王景,太原王氏也便成了無根的浮萍。
畢竟沒人願意做牛做馬,你不給下面的人一條出路,就別怪下面的人殺出一條血路。
這就是掌握核心技術的奧妙所在了。
王景露出輕蔑的冷笑:“憑他也配?”
對方根本無計可施。
如今董卓敗亡,太原王氏趁勢崛起,雖然王氏也屬世家的一員,可依舊不被舊黨所待見。
九品中正制的確立,代表著世家集體登上政治舞臺,門閥徹底壓倒了皇權,壟斷了一切。
誰有資格做官?
其實之前對付董卓的時候,世家玩的也是這個套路,先是在政治上不斷孤立董卓,隨後才是起兵討伐。
人家的祖宗可是跟著太祖一起打江山的,怪只能怪伱的先祖沒努力了,所以只能子子孫孫都給別人做牛做馬。
最終這一潭死水的社會,階級的矛盾不斷積累和爆發,平民永無出頭之日,被當成牛馬一樣壓榨,仇恨日積月累,最終在外敵入侵之時,沒人再為國家和權貴賣命,以至於引來了五胡亂華的慘劇。
沒有德行和能力的人,偏偏被安放到了需要德行和能力才可以坐穩的位置上,而德行和能力的人,卻要一輩子蹉跎歲月,做牛做馬。
在原本的歷史軌跡裡,哪怕曹操逆天翻盤擊敗了袁紹,也終究無法幫助寒門崛起,最終更加開明的曹魏政權,還是被世家豪族的代表司馬氏所取代,中原大地進入門閥時代。
他們說了算!
誰有資格讀書?
而首當其衝的,不是別人,正是太常馬日磾。
由此可見,被門閥和貴族所壟斷的文明,沒有未來可言。
王景對此,卻是不屑一顧:“馬日磾能當上太常,靠的是他的真才實學嗎?若非他乃經學宗師馬融的族孫,憑他的德行和才華,可否比得過蔡伯喈?”
而活字印刷術和新式造紙術,就是斬向既定之命運軌跡的刀,毫無疑問,這是一把足以斬破既定命運的神兵利器。
眼見王景如此自信滿滿,似乎胸有成竹,王允不禁好奇:“元旭可是已想出了破解之法?”
現在,正是揮刀的大好時機。
秦末之時,陳勝吳廣就喊出過“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口號,王允自然聽出了王景心中的不滿,但該勸還是得勸:“無論如何,馬日磾終究還是太常,他若要發動人脈和關係來針對你,事情恐怕會變得非常棘手。”
“父親,我這個人你也是瞭解的,從不打無準備之仗。”
雖然這種屁話實際上沒什麼道理,可架不住現實就是這麼殘酷。
也許儒門之中有不少開明派,他們胸懷天下,但是依舊註定無法改變改變這種由整個士族階層集體潛意識形成的所謂天地大勢。
只能說投胎真的是一門技術活,誰的活好,誰投胎的時候選對了門庭,誰就能身居高位。
隨後王景便將計劃與王允和盤托出:“活字印刷術,如今只有我才真正掌握,印刷的機器設計圖紙和墨家出身的工匠,全都被我牢牢地掌控在手裡。因此無論是秘書監還是出版局,他馬日磾就算強搶過去,又有何用?到時候還不是得來求我?”
至於努力和才華?
你一個人的努力和才華,憑什麼跟人家祖祖輩輩的努力相提並論呢?
他們說了算!
整個國家該如何治理,資源如何分配?
王景可不希望自己的子孫後代在胡人的鐵蹄下被肆意蹂躪,因此他才立志要為所有漢人逆天改命。
王景心有革鼎天下的野望,因此做事毫不拖泥帶水,直接就對王允說道:“父親,我欲重建秘書監,歸入少府管轄,專事典司天下圖文書籍。其下增設一個部門,名為出版局,專管天下圖書出版,只有出版局頒佈許可,才可刊印發行。”
統統都是他們說了算!
知識就是力量,而壟斷了這種力量,就事實上統治了整個國家。
“元旭,你可知若行此舉,會得罪多少人嗎?”
王允聽後,心中細細思量,他雖然個性剛直,卻非傻子,知道王景這是想要攬權。
蔡邕已經六十幾歲了,而馬日磾才五十歲出頭,前者無論學識、資歷還是才能,都遠超後者,可偏偏後者是前者的頂頭上司。
因為在世家看來,董卓出身卑賤,根本不是“自己人”,所以認為董卓沒有資格對他們這些高貴計程車族發號施令。
所謂的因循守舊,是因為對既得利益者而言,守舊就是在守護他們自己的權益和地位,繼續壟斷整個社會的資源配置。
但這麼做,必然會得罪朝廷中的某些人。
兩晉,是世家門閥的兩晉,非天下人的兩晉。
尤其是王景重用寒門人才,還招攬扶持墨家與道家之人,讓世家中的守舊派感受到了本能的威脅。
長此以往,底層的怒火遲早有一天要爆發出來。
終究是父子,雖然王景經常讓自己不省心,可王允還是不忍心他四面樹敵,因而提醒了一句:“秘書監,延熹二年就已有之,當時還屬太常寺管轄,隨後因為朝廷無錢,所以才被先帝撤銷。如今你要重置此司,還歸入少府管理,馬日磾恐怕第一個就要站出來反對。”
壟斷知識的世家,對新生事物往往都抱有恐懼和排斥的心態。
想要打破這種技術壟斷,那你只能自己去搞研發。
可儒門士子,打嘴炮還可以,聖言之術確實奧妙無窮,甚至可以稱得上是言出法隨。
然而聖言再神妙,也無法讓儒門的儒生去身體力行的搞技術攻關啊。
因此王景胸有成竹,半點都不帶慌的,甚至覺得對手可憐,只要自己手握印刷廠,那就有的是辦法玩死馬日磾。
王允和馬日磾關係還算不錯,因此不想王景和馬日磾的關係鬧得太僵,便私底下將馬日磾也邀請到了司空府做客。
“子師兄,今日喚我前來,可是有什麼好事?”
馬日磾笑吟吟的前來赴宴,結果看到王景也列席其間,頓時臉都黑了,一臉鬱悶地看向王允。
王允表情略微尷尬了片刻,還是硬著頭皮上前打招呼:“翁叔來了?快快入座,今日把你叫來,主要是有些事情想與你商議一番。”
隨後把王景欲重置秘書監,並且增設出版局的想法說給馬日磾聽。
好傢伙,你們父子二人真是豈有此理,居然這麼欺負我這個老實人?
馬日磾此刻是既憤怒又委屈,你王元旭沒完了是吧?
先是推廣墨學,動搖我儒門根基,現在還琢磨著分化我太常寺之職權。居然這般接二連三的針對老夫?真當我馬日磾是好欺負的嗎!
馬日磾當場氣成馬勒戈壁,起身喝道:“這事兒沒得商量,我還有事,告辭!”
可沒等馬日磾走出大門,王景便在他背後冷冷的說了一句:“你可以走,只要別後悔。”
馬日磾嘴角一咧,冷笑以對:“怎麼,祁侯還想威脅本官不成?我為當朝九卿之一,有什麼可後悔的?”
“印刷廠已經完工,現有十臺機器,上百個員工,一天能印兩萬本書。”
王景的話,語氣平淡,可這裡面的每一個資料,都讓馬日磾和王允聽完之後心中發顫。
每天能印兩萬本書!
整個太學,所有師生一起抄書,一天能抄兩萬本嗎?
就算能,這麼高強度的勞動,又能堅持幾天?
馬日磾不敢去想,所以原本抬起的腳步,也放了下來,而且艱難地轉過身。
只是一張皺巴巴的老臉,依舊對著王景怒目而視:“祁侯和我說這些話,究竟是何用意?秘書監可以重置,但必須歸我太常寺轄制,此事絕無半分可討價還價的餘地!”
這話說得斬釘截鐵,堅決異常。
可惜世上沒人能夠逃脫真香定律,馬日磾自然也不例外。
王景就是如此自信,什麼也沒說,直接拿出了一本鄭玄所注的《古文經》,丟給馬日磾。
馬日磾翻開一看,發現是手抄本,許多內容他已經讀過,卻看不出王景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所謂的古文經,其實就是戰國時遺留下來的儒家經典。因為這些舊籍都是用六國文字寫成的,因此篇章內容也與漢代流行的官方隸書今文經不同,故被稱“古文經”。
當然,這些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鄭玄還未成為經學大家之前,曾師從馬融,所學正是古文經,因此他可以算作是古文經學一派。
王景一副吃定了馬日磾的架勢,語氣淡然地說道:“當世經學大家,並非只有馬南郡,鄭康成也是一代儒學宗師,我準備刊印他所註解之古文經,然後發行天下,不知太常大人你怎麼看?”
馬日磾聽完,心中咯噔的一下就慌了。
他不能不慌啊!
王景雖然字裡行間沒有一個字表現出威脅的意思,可他的意思就是在威脅!
鄭玄是經學大家,他的書風行天下,幾年後,幾十年後,這世上還有誰記得鄭玄有個老師叫馬融?
馬日磾作為扶風馬氏的一員,大儒馬融的族孫,別人可以不在乎此事,他卻是不能不在乎。
畢竟儒門內部,聖言術的強弱皆以思能之力的多寡來劃分,扶風馬氏如今能夠顯赫的原因,就是因為馬融留下的庇廕,讓馬家得以名聲在外,坐擁巨大的聲望和名氣,彙集了大量的思能之力。
正是仗著如此龐大到思能之力“滋養”之下,扶風馬氏才能煉神高手輩出。
而王景的這一招釜底抽薪,真的太狠了,到時候名氣都歸了鄭玄,整個馬氏一族又該何去何從?
而且馬日磾想要反制,根本沒有任何辦法,因為他變不出來那麼多書來。
書籍可不僅僅是知識的載體,其本身同樣是話語權的延伸。
王景掌握了書籍的刊印和發行,就等於扼住了所有儒士的咽喉,誰不聽話,那你所屬的學派就等著默默消亡吧。
只有聽話的學派,才能藉助王景的渠道,來印刷和推廣他們的學問,擴大學派的影響力。
馬日磾現在是真的很想罵人,但是看著王景那張年輕得過分,卻又咄咄逼人的臉,他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考慮得如何了?馬太常,現在事情是否可以商量了呢?”
王景老神在在地掃了馬日磾一眼,語氣漫不經心。
馬日磾確實被氣得夠嗆,鬍子都被他用手給捋直了,可形勢比人強,他終究還是不得不向王景低頭,心不甘情不願地道出一聲:“可以。”
就這樣,在雙方的“友好”磋商之下,事情敲定下來。
第二日朝會,王景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奏請重置秘書監一事。
袁隗和楊彪皺了皺眉頭,總覺得這件事情不簡單,但卻沒有急著站出來說話,反正他們心裡都覺得馬日磾這個當事人肯定會跳出來反對。
所以他們安安靜靜地等著看戲。
可結果讓他們大跌眼鏡!
馬日磾沒有反對!
他們定睛一看,才發現此時此刻的馬日磾,居然雙手抱胸,雙目閉合,站在角落裡裝死。
袁隗看了一眼楊彪,低聲問道:“究竟出了何事?秘書監本歸太常寺所統轄,翁叔居然沒吭聲?”
楊彪也表示看不懂,臉上寫滿了問號:“翁叔的脾氣什麼時候這麼好了?王元旭這可是都蹬鼻子上臉了啊!”
兩人眼神互動,琢磨了好半天,也沒琢磨出個所以然來。
結果就是王景的提議順利透過,反正經費是朝廷出的,增加的官位是實實在在的,又能多幾個坑位讓大家去搶佔,傻子才會跳出來反對。
早朝結束後,王景回返西園。
荀攸笑著出迎:“主公這次想必又是凱旋而歸了。”
王景這時候也忍不住笑出聲,心情大好,神清氣爽地說道:“全賴公達你謀劃得當,否則事情哪會如此順利。”
荀攸捻著下巴上剛蓄起來的鬍鬚,激將這份讚譽欣然接受,同時也感慨群臣的資訊閉塞和目光短淺:“太傅袁隗,司徒楊彪,此二人時候若是知道重置後的秘書監有多麼重要,必會後悔今日沒有從主公手裡搶下幾個職位。”
王景對此並不意外:“公達可知坐井觀天這則寓言?”
荀攸也是博聞強識,想了想便脫口而出道:“可是出自《莊子·秋水》篇中的井蛙不可語海,夏蟲不可語冰?”
王景頷首而笑:“沒錯,前者拘於虛也,後者篤於時也,所思所想,皆受自身的見識和閱歷所侷限,難以窺見萬事萬物的全貌。”
在王景眼中,袁隗和楊彪雖然也稱得上是智謀之士,城府極深,可他們終究還是承平的日子過得太久了,早就習慣了用官僚主義去認知和理解一切。
可他們卻不知道,因為王景的到來,這世道馬上就要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了。
“第一批次刊印的書冊,現在已經敲定,可以開始行動了。”
王景深知想要改變這個世界,就必須要從革新知識的傳承開始,只有普及教育,才能真正變革一個民族的未來。
所以他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大量印刷書刊,然後向平民階層進行推廣。
同時也是為了讓自己能夾帶私貨,不僅播撒科學的種子,同時也是為了凝聚聖心的位格,踏上不朽之路,最終靠著著書立傳來人間封聖。
王景不僅要真正意義上地打破世家對思想和政治的壟斷,同時也要讓自己的煉神修為買入前所未的境界。
力學天尊!
引力大帝!
這兩個聖號,光是想想就很帶感。
“是,主公!”
荀攸也知道此事將註定被記錄於史書之中,而自己能夠參與其中,實在是讓人心情激盪,心潮久久難以平復。
雖說荀家也是世家中的一員,一旦知識向平民普及開來,自身的地位必然受到動盪,甚至極有可能失去對官職和學術的壟斷。
但王景給出的好處太大了,荀家無法拒絕,荀攸本人更加無法拒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