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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在這裡的一切,真好!

胡不歸走後沒多久,燕遲終於將屋子收拾好了,專門負責打掃鬱離居的守衛弟子給燕遲送來了被褥和日常用品,並告訴他陸仙師吩咐過,除了打掃和更換浣洗衣物,守衛弟子不可隨意進入鬱離居。燕遲平日可將換洗的衣物自行拿到浣衣坊,會有人幫他洗。

燕遲連忙道謝,送走了守衛弟子。

他不想再讓人服侍,不但如此,他還想學會這些雜事,日後照顧陸仙師的事便可由自已來做。陸仙師是自已生命中的貴人,對自已這麼好,自已不能報答他萬一,哪怕在他身邊服侍他,也是自已的福氣。

酉時,燕遲正翻看著早已被自已看完了的書,有些無聊。

看著天色漸晚,鬱離居門口的石燈籠已經燃燈了,從鬱離居門口往山下看去,就像兩條火龍蜿蜒而下,煞是好看。

燕遲站在門口,看著那妙景,一時竟出神了:幾天前自已還站在山腳下仰望這裡,如今自已就站在這裡俯瞰山下了,真像做夢一樣。

“小崽子,站在這裡吹什麼冷風?進來吃飯了。”陸九不知何時竟然站在院中了,高聲喚著程晚。

燕遲一下回魂,轉過頭去一看:鬱離居也燃燈了,點得密密麻麻,院中、迴廊、各處房屋都非常亮堂,竟然和那“星垂天幕”一般,不知幾千盞燈將整個鬱離居照得如同白日一樣!

“陸仙師!”燕遲看著燈光中正看著他微笑的陸九,又恍惚起來:朦朧的燈光給陸九的臉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紅暈,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像是仙人一般清雋,讓人覺得靠近他都是冒犯。

“走吧,別愣著了。”陸九輕喚了他一聲,轉身往膳廳走去:“來吧,飯已經送來了,以後你便和我一起進餐。”

“哦!”燕遲喜出望外,連忙小跑著跟上陸九的步伐。

他誠惶誠恐地坐在陸九對面,看著桌上精緻的飯菜沒有抬頭。

菜多以素食為主,但燕遲看一眼便知這些菜看似簡單,實際工序繁瑣,與外門弟子處那粗糙的飯食簡直天壤之差。

桌上唯一的一道葷菜,便是名貴的清蒸石斑魚。這石斑魚可不是別處那些尋常石斑魚,而是九曜宮山下飛魚潭中的特產。

日暮時分,這些石斑魚會成群結隊從飛魚潭中逆流而上,順著瀑布往上飛,在石壁上產下魚卵,再從瀑布高處躍到潭中。

這飛魚潭的石斑飛魚是飛魚鎮的一大奇景,飛魚鎮也因此得名。

飛魚潭的石斑魚肉質鮮美,生長特別緩慢,四五年才長到一斤左右,被權貴們所青睞,身價飛漲,一斤重魚的要值白銀十兩。這些年來因為過度捕撈,半斤以上的都非常少見了。

可是眼前桌上這道清蒸石斑魚,魚的大小明顯已經超過一斤。

難道自已竟然一直想錯了這個陸仙師,他竟是個愛排場、愛虛名之人?燕遲心裡很不願這般想陸九,可是那“星垂天幕”的奇景、鬱離居這一到晚上就照得如同白日的燈光,以及這名貴的菜……

陸九卻像是沒看到燕遲眼裡的疑惑一般,正要動筷卻又嘆了口氣放下筷子。

“陸仙師,怎麼了?”燕遲見陸九竟是像不想吃了一般,好奇地問道。

陸九看了那清蒸石斑魚一眼,道:“涼了。”

燕遲立即乖覺地道:“我馬上拿去熱一下。”

“不用了,”陸九立即制止他,“熱了也不想吃了。

“為什麼?”燕遲好奇極了。

陸九道:“古人云:色惡不食,嗅惡不食,失飪不食,不時不食。既然涼了,再熱也回不到原來的味道了。你吃吧,我和你說說話即可。”

燕遲心裡一陣驚歎,沒想到這陸仙師竟是這般講究之人,仙人果然難伺候。

既然陸仙師吩咐了,自已也不敢不從。燕遲拘謹地拾起筷子吃了兩口飯,也不吃菜,便停下來等著陸九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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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九見他不吃了,便道:“我可是學過辟穀,吃不吃無所謂,吃東西無非是過過嘴癮。你身體本來就弱,最好還是多吃些。那石斑魚可是花了胡不歸不少力氣才得來的,還是不要浪費了。”

燕遲只好又起筷,夾了塊自已平日最討厭的魚肉放到碗裡,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

陸九這才滿意地笑了笑,看著燕遲道:“這就對了,多吃魚,身體好得快。”

燕遲一愣,吃在嘴裡的魚肉突然就沒了味道……以前跟自已說這話的人,是最愛自已的人,可是她已經死去了。

陸九沒察覺到燕遲的情緒變化,繼續說道:“昨晚偷襲你的人,應當就是燕府血案的兇手。但很可惜……我沒抓住他,希望你不要怪我。

燕遲連忙抬起頭誠惶誠恐地看著陸九:“沒有,我怎敢怪陸仙師!若不是陸仙師,我昨晚已被他所害……”

陸九微笑著看著他道:“你不怪我便好。雖然他跑了,但我一定會再抓住他的。”

燕遲被陸九看得一陣不自然,低頭應了聲“嗯!”

“那兇手修為頗高,不把你留在我身邊,我不放心。”陸九繼續道。

燕遲聽到陸九這句話,終於抬起頭看著他,眼睛裡閃爍著動人的光彩。陸仙師這句話簡直是春日暖陽一般徹底照亮了燕遲心裡每一個角落。

“你繼續吃吧。別的菜就罷了,這道魚你可要吃完。”陸九面帶微笑看著燕遲,“吃完了便回去休息,碗筷自有人來收。”

他說完便站起來身來往膳廳外走去:“在鬱離居,你不必拘束,這裡任何一處你都可以隨意進入。三樓有些書,你若無聊,可以看看。”

燕遲立即站起來恭送陸九:“是!”

陸九很快便走出了膳廳回到了自已的房間。他日常一日三餐膳房都會做,但他不一定吃,吃不吃,都看他的心情。

今日,他的心情便不怎麼好,所以一口沒吃。

首先是找了十幾年的仇人昨晚從自已手上逃走了,其次是尋了十幾年的解毒方法都無果,結果解毒方法卻這麼莫名其妙地送到了自已眼前,自已卻不知該如何使用。

彷彿是老天爺在跟陸九開玩笑:你如何拼,如何努力都沒有半分作用,最終都敵不過命運的安排。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

是啊,燕遲是個天煞童子命的人,即便他陰寒體質能延緩寒毒發作,可是自已又如何能將這效果發揮到極致?

但今日也並非全是糟心事,比如:這小崽子雖然身嬌體弱,跟著自已以後免不了要操心,但好在這孩子的內心不弱。

從他殺曹澤到現在這麼短的時間便已恢復情緒就能看出,自已沒看錯:燕遲雖然看著柔弱,但並不懦弱。

他心如蒲葦般堅韌,只要給他一個活下去的希望,他便能從絕望的懸崖爬上來。

而且,燕遲很識趣很聰明。他萬般好奇陸九昨晚為何會被冰封,但就是能忍住不向胡不歸打聽,也不問自已。

這世上,能忍住自已慾望的人極少。陸九自認算一個,燕遲也算一個。

很好!

陸九是個怕麻煩的人,哪怕這個麻煩關係到自已解毒的問題。燕遲乖巧懂事,陸九便不會厭煩他。

陸九走後,燕遲真的聽話地將那一條魚吃了個乾淨。他不記得自已多久沒吃過這麼飽了。往常吃多一點便會難受,可是上了這千竹峰,兩頓飯都吃很多,卻沒有一點不舒服,人也有勁了許多。

這仙家地界就是靈氣旺盛,燕遲心道。

燕遲洗漱完畢後回到房間,將窗戶開啟。他平日睡覺一定要門窗緊閉,可是今晚,他想開著窗戶睡覺。

他躺在床上,透過窗戶看到對面陸九房間亮著燈。

燈光下,陸九的側顏映在窗戶上,一動也未動。燕遲猜測陸仙師可能在打坐調息。

這個身影就那麼坐在那裡,卻讓燕遲無比安心。燕遲很久沒有這種安定溫馨的感覺了。

他努力在記憶中搜尋,只有十二歲那年除夕,父親母親、奶奶、叔叔嬸嬸、小寬,一家人在大廳中守歲,投壺射覆、猜燈謎、擊鼓傳花喝酒……歡聲笑語在大廳中迴盪……

那一刻,父母恩愛,兄友弟恭,一家人和睦溫馨,沒有勾心鬥角,沒有利益紛爭,沒有貌合神離……這是燕遲心中為數不多,家帶給自已的溫暖。

如今,那燈下一動不動的神仙般的側顏,也能給自已帶來這種安穩。

燕遲從香囊中掏出那串古錢,珍而重之地握在手中,放到胸口。自從得了這串古錢後,他再也不做噩夢了,都是一覺安穩到天明。

守衛弟子送來的被褥都是棉的,不像家裡的錦緞綢被那般絲滑,卻很柔軟暖和,還有一股淡淡的太陽曬過的味道。

真好,在這裡的一切,真好!

第二日一大早,陸九起床後剛洗漱完畢,便聽到叩門聲。

陸九很奇怪,他吩咐過不允許膳房弟子來自已房門前,難道這些人竟敢忘了自已的吩咐?

陸九氣沖沖地開了門,只見燕遲端著食盒站在門口,小臉潮紅努力壓制著因奔跑而造成的氣喘,小心翼翼地低頭對陸九道:“陸仙師,這是膳房剛熬好的瘦肉粥,我吃了覺得很不錯,便給仙師帶了一些。”

燕遲沒忘記陸九“不時不食”的臭毛病。

陸九有氣,但在燕遲這樣體貼入微的舉動下也沒法發出來了。

他不冷不熱地道:“有勞了。我一向不食早點,你下去吧。”

燕遲心裡直罵自已不細緻,怎的不先向膳房的劉婆婆打聽下陸仙師的飲食習慣與喜好?倒是平白惹他不高興了。

“是!是我疏忽了……”燕遲紅著臉端著粥轉身欲走。

“回來!”陸九不想毀了這小少爺的一番好意,“拿進來,陪我一起吃。”

燕遲簡直不相信自已的耳朵,但他反應很快,亦步亦趨隨著陸九的步伐走進陸九房間。

前天晚上陸九被冰封,燕遲一門心思都在陸九身上,根本沒有注意陸九房內的佈置。今日再次來到陸九房內,他便忍不住細細打量起來。

陸九的房間佈置非常素雅,房內裝飾極少,一個簡單的入戶玄關,接下來便是空蕩蕩的房間。

房內掛著素帳的木床一張,房屋中央一個書案,前面擺放著古樸雕花香爐,裡面燒著檀香。屋子右側窗邊一張木榻,榻上兩張蒲團,一張小案,案上擺放著簡單的文房四寶,和一個花瓶。

燕遲記得前天晚上那個插著荷花的花瓶已經被陸九凍成冰塊瞬間炸裂了,想必這是重新換上的,但顏色花樣和以前的也沒太大區別。

但讓燕遲驚歎的,便是房間異常通透,幾乎可以用兩面通風來形容。房間兩側都開著大大的窗戶,房屋的主人似乎尤嫌不夠透亮,連兩邊的牆壁都做成了推拉的木格子牆,以素紗遮擋。

雖然是夏日,但燕遲看到這通透的牆還是覺得心裡一涼:陸仙師不怕冷嗎?這鬱離居可是在高聳入雲的千竹峰,夏天倒也罷了,冬天若是也這樣,豈不是凍死人?

“坐吧。”陸九跪坐在木榻的蒲團上,對著正在發呆的燕遲道。

燕遲這才回魂般將粥端到小案上,給陸九舀了一碗,恭敬地遞給他。

陸九接過燕遲遞來的粥碗,道:“你也坐下喝一點。”

燕遲這才給自已也舀了一碗,一邊食不知味地喝著,一邊偷偷注意著陸九的動靜。

“嗯,確實不錯!”陸仙師喝了一口,滿臉笑容地讚歎,“對了,我今日要出去一趟。午飯和晚飯別等我了。”

“嗯!”燕遲也不問陸九去哪,乖巧地點頭道。

陸九就喜歡他這樣不多事的性子,伸手捏了捏燕遲並沒有多少肉的臉,笑道:“真乖!”

燕遲有些不習慣陸九這般親暱,下意識躲了一下,卻沒躲開陸九的手,結結實實被他爪子捏了個正著。

燕遲紅著臉,並沒有開口反對。

連胡不歸有時候都忍受不住他這師尊,總要擠兌他兩句,沒想到燕遲卻全盤忍受了。

陸九見他這般乖巧,微笑道:“日後鬱離居一日三餐取餐及送髒碗筷都由你來做了,我不喜歡外人進入鬱離居。”

燕遲連連點頭。

“我出去了,今晚亥時歸來。”陸九說完,便從門邊瓷瓶裡取了一把雨傘,撐著便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