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佩絲送給我的那枚戒指,我戴在中指上,有些緊,戴在無名指上,又有些不舒服。
戴在小拇指上正好。
德拉佩絲要我跟著科奈斯走,她自已留在了那裡。
我走了。
趁著夜色,我們走到了山頂,那時候正值秋末冬初,凌晨很冷,撥出一口氣能看到一些熱氣。
那天早上,天剛矇矇亮的時候,城裡人很是活躍,人們手裡拿著火把,挨家挨戶的找人,從遠處看,能看到一個又一個小火點。
我不清楚那些人有沒有找到德拉佩絲家裡,心裡滿是擔心。
科奈斯身子老了,走的不快,我跟在她的身邊,一邊慢慢的走著,一邊回頭看向城裡,想要知道城裡的情況。
可惜夜色不佳,始終沒法看的清楚。
科奈斯看著我,說道:“擔心擔心也好,以後想起來,還能有活著的感覺。”
我心裡苦澀的連一個微笑都扯不出來。
科奈斯有意等我,我在山頂上往下望,看到城裡那個早早被準備好的火刑架上,押上去的好多人,好像都是年輕的姑娘。
我聽不到城裡一絲絲的聲音,可是我的心卻一直被揪著,恍惚之間,我好像聽到的德拉佩絲的哭聲。
我站在原地,身上穿著的,是德拉佩絲的衣服,看著遠處的火光越來越大,好像有什麼淒厲的聲音向山谷襲去。
我微微眨了眨眼,兩行眼淚落下。
我討厭大火。
……
我對德拉佩絲是什麼感情呢?
我不知道。
我不清楚。
我只知道我愛她。
可是,是什麼樣的愛呢?
我不知道……
好像不是情愛、不是友愛,也好像不是親愛。
就只是,我愛她。
……
德拉佩絲給我的那枚戒指,我一直戴在手上,一直沒有摘下來過。
一戴就戴了三四年。
後來工作,出了意外,一塊石頭不偏不倚,正好砸到了我戴戒指的小拇指。
要是沒有德拉佩絲送給我的那枚戒指,我的手指就廢掉了。
可惜。
那個戒指不久後就悄無徵兆的碎成兩半,不知道什麼時候丟到什麼地方去了。
我睹物思人的東西沒有了。
在我沒有注意到的時間裡,德拉佩絲,真真正正的走向了遠方。
……
感情什麼的真的很神奇。
有時候想一直記住的人,在腦海裡留下的,只有恍惚的影子。
不想記住的人,在腦海中,一直有一席之地。
我除了與德拉佩斯有感情之間的糾紛以外,我與另外一些人也有一些感情上的瓜葛。
這麼多年來,我有過許多愛人,與許多人產生羈絆。
我曾經有過一個丈夫。
我對他的感情很不清晰,可能是我對感情的認知不全導致的。
我或許是恨我那個丈夫的,也有可能是愛他的。
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一想起他時,第一時間出現在腦海中的是他的好,後來才漸漸想起來他做的混蛋事。
他是我的第一任丈夫,叫做梅布林特。
是個瞎子。
我和梅布林特的事,很像瑪麗蘇小說的背景。
梅布林特是個瞎子,他雙目失明,什麼都看不見,自已在一個偏遠小鎮上生活。
一個生活難以自理的男人,理應不會過得太好,收入支出什麼的都說不準,生活應該都是艱難的。
但是他則不然,他過的算得上是滋潤,其原因是因為梅布林特是一個富家少爺。
但是因為他的眼睛看不見,又做了一些錯事,讓家裡人很難堪,抬不起臉面。
最後他的家裡人把他送到了一個小鎮上,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人給他送衣食用度所需要的東西,只不過梅布林特始終都是一個人生活。
他住的房子不小,有單獨的小院,院子被籬笆圍住,院子裡還有一棵樹。
他常常在自已家的院子裡站著或坐著,有時會在籬笆旁邊,時不時的說一些話,引起周圍人的注意。
但不管他說什麼,都沒幾個人會去理會他,哪怕都知道他是個富家少爺,也沒有人去巴結他。
因為他很嚇人。
梅布林特嚇人的地方,就是他那雙失明的眼睛。
梅布林特的眼睛看不見,一雙眸子成了灰白色,這類人沒有任何視力,他的世界就是一片昏暗的。
那種灰白色的眼睛放在現實世界裡並不好看,一點都不漂亮。
放在當時的社會,那更是醜陋嚇人,總會有人認為那是什麼災厄的象徵。
再好看的臉蛋,只要配上那一雙灰白色的眼睛都會變得黯然失色,讓人忍不住嘆息:白瞎了一張好臉蛋兒。
只不過可惜的是,梅布林特連一張好臉蛋兒都沒有。
梅布林特的臉上通常沒有什麼表情,像木頭一樣死板,那雙灰白無神的眼睛配上他那白皙的面板,輕輕往自家院子裡一站,看著就像個活死人一樣。
大部分人都覺得晦氣。
別人瞧過去,看到那張臉,都會忍不住的退避三舍,若是有迷信的人,自然會私下討論他:肯定是前世做了什麼孽,今生才會落下這個報應。
然而,失明人士的眼睛雖然看不見,但是眼珠會動,這就導致梅布林特更加嚇人了。
城裡不乏有膽子大的孩子,會仗著梅布林特看不見,悄悄走到他的面前,悄悄觀察。
孩子們看著看著,梅布林特的眼珠輕輕一轉,就會嚇得孩子們尖叫出聲。
然後梅布林特再被突然出現的尖叫聲嚇到。
梅布林特的世界不僅黑暗,還很孤獨。
據我所知,他迫切的渴望與人交流,與人談話,這是他常常站在自已家院子門口,時不時說一話企圖和別人搭上話的原因。
他希望有個人陪著他。
但是他的願望總是落空。
別人一看到那駭人的眼睛就已經躲得遠遠的了,哪裡會和他搭話。
可是,哪怕是這樣,梅布林特也不死心,日復一日的在自已家門口院子裡站著。
他自已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黑天,什麼時候是白天,只知道冷的時候回到屋子裡去。
有的時候,我回家的時間太晚,太陽都落山了,各家各戶都關門睡覺之後,我在回家的路上就會看到一個慘白的人影。
那個白影就是梅布林特,他像個雕塑一樣站在那裡。
長時間不換動作,遠處看著嚇人,近處看著可怕。
偏偏他非常渴望與人交流。
梅布林特那個條件,他哪裡會清楚身邊什麼時候會有人,他只是會時不時的說句:“你好,最近過得怎麼樣?”
幸運的時候,能有人善心大發回他一句“過得不錯。”
大多時候,他連句“過得不錯。”都得不到。
換做我早就放棄了。
只能說梅布林特的性子倔了。
他就是不放棄。
日復一日的說著、問著。
如果在他說的時候,恰好經過他身邊的人回過頭去看他,梅布林特那時又正好捕捉到有人回頭看看他的資訊,他就會順著那個人的方向看去。
一雙不受他控制,但能知道他很開心的眼珠,上下左右的轉動,看到的人都會被他嚇到。
無一例外。
給他留一句“瘋子!”或是“有病!”之後轉身離去。
留他一個人在風中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