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內,一片肅穆。
柳太后心中不快,正喝著安神茶,卻見蕭景逸走了進來。
高挺的鼻樑之下,那雙薄唇卻是緊緊抿著。
柳太后也沒說話,而是將手中的瓷碗放下,二人直直對視,空氣中暗流湧動。
周圍的宮婢早已退了個乾淨。
片刻後,柳太后自嘲一笑,“皇帝是過來問哀家的罪?”
蕭景逸也沒說話,只是冷冷的看著她,眼神很是陌生。
柳太后有些心寒,笑容也隨之一僵。
“罷了,皇帝都將慈寧宮圍了起來,哀家這個太后當的又有何用?不過是徒有虛名。”
月光透過樹枝,斑駁地灑在蕭景逸的身上。
柳太后忽然感到一陣心酸,這可是她親自拉扯大的孩子。
可是如今,他竟因為自已要處置一個女人,而和自已作對。
“朕知道母后信佛,朕剛登基之時,便已讓人在宮外造了一座佛堂,如今皆已完工,母后往後便去那吧。”
不知何時起了風,外頭的枝柳簌簌作響。
偏偏他站著的身影挺拔如松,隱隱帶著一絲決絕。
柳太后搖搖頭,袖袍一揮,瓷碗便打落在了地上,連帶著茶水與碎片一同撒了開來。
刺耳的聲音迴盪著,柳太后鳳眸微紅。
“你可是哀家的兒子,如今卻要藉著這個說法,逐哀家出宮!”
柳太后憤怒喘著氣,“當真是......喪盡天良!”
蕭景逸不為所動,臉色更是沒有變過。
“還是母后教得好。”
“你......你。”柳太后捂住胸口,將茶盞一甩,不偏不倚正中了蕭景逸,浸溼了他的衣衫。
蕭景逸明知道茶水潑來,也不曾躲。
灼燒的刺痛在手肘處蔓延開來,他更是連眼都沒眨。
柳太后有些震驚地上前,卻被蕭景逸躲開。
柳太后的手就這樣僵著,她嗤笑一聲。
“皇帝這是在怪哀家為何要對宓貴妃下死手,可你也不睜眼看看,你如今都被她迷惑成什麼樣了?你的滿心滿眼裡全是宓貴妃,又何曾有其他的嬪妃以及我這個太后!”
柳太后顫抖著,伸出食指指著他,恨鐵不成鋼道:
“你個沒良心的,你難道忘了當年母后的境遇了嗎?那時候的徐貴妃就這樣纏著你的父皇,故意阻攔你父皇去看望你。”
“如今,你也像你父皇一般了,而那宓貴妃不正是和徐貴妃一樣,阻攔著你去尋其他嬪妃?”
蕭景逸本就在忍耐。
畢竟眼前這個女人雖壞事做盡,卻還是生養他的母親。
如今,聽到她如此詆譭嫣兒與自已,不免惱怒了起來。
“不是嫣兒阻攔朕,是朕對別的嬪妃沒有心思。”
蕭景逸說著,心中突然一酸。
他忽然想到,在他還是太子之時,嫣兒便勸著他去太子妃那。
只是,他的心思向來就不在別處。
“朕之所以敬你愛你,是因為看著母后拉扯朕長大不容易,為了朕,母后更是吃盡了苦頭。”
蕭景逸說著,眼神一冷。
“可母后錯就錯在,要趁著嫣兒病中下手,還想將朕的孩子認別人做母妃。”
“可母后,你曾是母親,可你卻這樣刺傷嫣兒,讓她心中悽楚。”
柳太后怔了怔,神色狠厲的站起身來。
“哀家如此做?那又如何?哀家終究是你的生母,你就不怕你將哀家送出宮去,天下的子民皆會責怪你沒有孝心?”
蕭景逸扯著嘴角一笑,開啟大門,迅速吩咐道:
“來人,今夜之內務必將太后的行李收拾乾淨,擇日出宮禮佛,誰也不得擾亂太后清靜。”
院外的婢女連連應答,更是垂眉低眼的收起了小心思。
眾人心裡都明白,可沒有一個不想活的會站出來。
蕭景逸更是下定了心思,陪在太后身邊的,統統都得賜死。
若不是錦芙偷逃了出來,將此事告知於他,恐怕他今夜抱著的就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了。
如今天也暖了,外頭的風雖有些涼,卻不比蕭景逸周身散發出的寒氣。
那群婢女以為事情與自已無關了,殊不知,誰都逃不掉。
若是嫣兒出了差池,這些人可全都是幫兇。
柳太后迅速攥緊他的袖子,瞪大了眼珠。
柳太后不過一年有餘,面上卻是蒼老了許多。
昔日澄澈的眼白,也逐漸渾濁。
此刻那雙渾濁的眼睛正緊盯著他,旁邊的紅血絲也迅速綻開幾分。
“哀家,不想去什麼寺院,更不想一個人。”
她似乎在威脅,只不過對蕭景逸無用。
“若是宓貴妃知道是你下旨殺了初世子,你覺得她還會對你死心塌地?”
可是她卻不知道,沈若嫣早就知道了。
蕭景逸只是蹙著眉頭,隨後一笑。
“宓貴妃早就從你那好侄女嘴裡聽到了。”蕭景逸猛地將她手扯開,“嫣兒與朕心心相連,自然明白朕的所作所為。”
“太后也不必拿此話刺朕,若是朕一個不高興了,便讓你那些侄女都提前下去陪你。”
蕭景逸冷然道,眼中更是沒有絲毫的憐憫。
彷彿,只是一條無足輕重的性命。
“太后也不用多說了,潛心禮佛,為皇嗣求得平安,這便是最好的歸宿。”
蕭景逸口中的皇嗣,自然是沈若嫣的。
除此之外,並不可能有旁人。
柳太后一片希望悉數坍塌,可畢竟也當了這麼多年的上位者,面上還保持著鎮定。
“好......好,你如此對哀家,接下來是不是還要對柳家動手?”
“沒想到朕的心思,也有一日能被母后讀懂。”
蕭景逸邪魅的笑著,眼中露出絲訝異。
“朕還以為,母后向來都是自作主張,沒想到有一日竟也能猜中朕的心思。”
他的瞳仁深邃如墨,可卻又不同以往,而是帶著一絲清冷與殺意。
柳太后本是隨口胡謅,沒想到他竟坦誠回答。
當即用力咬牙,口齒由於用力也咬出了血,肆意蔓延著。
“不妨告訴母后,柳丞相貪心太大,朕必定要除之而後快。”
“他是你親舅舅!”
無錯書吧“可朕不是父皇,會將權交給外戚。”
蕭景逸心無波瀾,只是懶懶出聲,偏偏這種雲淡風輕的模樣卻是激怒了柳太后。
只是她想要出口,卻發現發不出了聲音,只能無力嘶嚎著。
發出的聲音只是一陣急促的氣息,還沒外頭的風大。
柳太后發覺自已發不出聲音,指了指自已的喉嚨,又指了指地上的安神茶。
蕭景逸知道她是何意,緩慢又無情的點了點頭。
早在蕭景逸過來之前,便讓李從斯在太后平日喝的安神茶裡下了藥。
這藥並不會危害人的性命,只是會讓人發不出聲。
畢竟柳太后得知了這一切,蕭景逸也不敢保證會不會被洩露出去。
只好出此下次。
“母后放心,朕會派兵守著母后,不讓母后受到絲毫威脅。”
柳太后有些急眼,她覺得,自已這個兒子才是自已最大的威脅。
不僅讓她失了聲音,更是隱形的將她禁足了。
而蕭景逸並不害怕柳太后寫信給劉宗如,也正是因為此。
畢竟佛堂內外,皆有侍衛守著。
連只蒼蠅都鑽不進去。
“朝廷之上沒有親情,只有權利爭鋒,至於母后肖想的那套,還是別拿出來丟人顯眼了。”
“畢竟,柳丞相的手,未免也太長了。”
修長如玉的身影在月光下熠熠閃閃,連帶著深邃如墨的眸子,也染上了幾層星光。
蕭景逸徘徊在院前,晦暗不明的看著殿內的身影。
隨後走遠,將一切過去都留在了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