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內。
“咳咳咳。”宣平帝拿起手帕,手帕上的血跡觸目驚心。
他怔怔看了片刻,隨後無力的躺回榻中。
人到風燭之年,果然再沒力氣爭什麼了。
宣平帝看著殿內,心中似有無盡的憂愁。
“王福來——”
宣平帝有氣無力的扯著嗓子,“快將諸位大臣還有太子宣來。”
他幾乎用盡了所有力氣,說完後便斜靠在榻上喘著氣。
殿外雲霧漸起,又緩緩散去。
不一會兒,蕭景逸便與眾大臣紛紛來臨。
他看著蕭景逸,渾濁的眼球裡閃動著亮光。
宣平帝揮了揮手,大臣紛紛移步殿外。
空蕩蕩的乾清宮,頓時只剩下二人。
幽幽的燭火已經燒到半截,顯得黯淡無光。
偌大的屋內,昏天地暗,讓他看不清父皇的神情。
“太子,如今朕的眼睛越發模糊,模糊到連你都快看不清了。”
宣平帝突然咳了咳,隨後又繼續道:“這些月以來,你代理朝政可有不懂之處?”
蕭景逸搖了搖頭,看向他的眼神越發悲傷。
從前他的心裡是恨他,可是如今一切皆以釋然。
他知道,父子倆的心願一致。
都希望大雲朝的江山能夠人神共和,繁榮昌盛。
“朕知道,太子做事穩妥。”
宣平帝又吐出一口血,看著蕭景逸憂心忡忡的樣子,隨意擺了擺手。
“朕已將秦賀安貶黜京外,將來你若登基,便再恢復他的職位,如此他便蒙受你的恩惠,心中自然記得你的恩情。日後若是敵國來犯,他也好為你效忠。”
宣平帝早已將這些事安排的明明白白。
這秦賀安不過才28歲,便當上了兵部尚書。
可他畢竟年輕氣盛,血氣方剛。
在朝堂上也是自立一派,並不參加任何黨派之爭。
宣平帝此番就是要剔除他的心氣,待到他的傲氣磋磨盡,日後就能為太子所用。
蕭景逸自然明白宣平帝的良苦用心。
當即點點頭,“父皇,兒臣明白。”
他看著跳動的燭火,又繼續道:
“兒臣可以將江荊川尋來,或許可以緩解父皇的頭風之症狀。”
蕭景逸蹙著眉,語氣急切。
宣平帝虛弱的咳了咳,神色欣慰。
他知道江荊川便是京城有名的妙手回春的道士。
可如今他已經油盡燈枯,迎來了生命的最後一刻。
他知道,逸兒才是這天下最合適的君主。
自已這蒼老之軀又何必再拖。
“不必了,朕知道朕的這副身體撐不過幾日了,如今太子監國數月有餘,父皇看你行事穩如泰山,便也放心了。”
“只是,朕還有個請求要你答應。”
宣平帝注視著他,垂暮的面上露出一絲威嚴,彷彿若干年前他剛登基時,站在城樓上睥睨眾生那般。
宣平帝那虛弱的聲音迴盪在殿內,“朕希望無論老七做了什麼,日後你都得保他一條性命。”
蕭景逸的睫毛輕輕顫動,還是點點頭。
只要晉王安安分分不做逾矩之事,他便可保他一世榮華富貴。
反之,格殺勿論。
看到蕭景逸點頭的樣子,宣平帝心裡徹底鬆了一口氣。
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抓住了蕭景逸的手。
“好......好,無論如何你們兄弟幾人都別自相殘殺。”
手下一鬆,便安心的閉上了眼睛。
蕭景逸深吸一口氣,眼含熱淚,步履沉重的走出了殿外。
他知道父皇疼愛七弟,只沒想到,臨終的最後一刻還在想著他。
王福來此刻也從殿中走出,聲音顫抖道:“皇上,駕崩了——”
霎時間,大臣與其他皇子紛紛跪下。
眾皇子公主與妃嬪的嗚咽聲久久未停。
皇宮內喪鐘敲響,足足二十七聲。
這也意味著,新的君主即將誕生。
蕭玄之步履疾馳行的腳步陡然停下。
他突然感到內心深處一陣哀傷,幼時常常陪伴在自已身側的父皇殯天了。
無錯書吧都說皇家內無父子真情,可在眾多皇子中,宣平帝唯獨最疼他。
一幕幕畫面在眼前浮現,蕭玄之不禁悲從中來。
在宣平帝人生的最後一刻,他也沒能陪伴在側。
-
鳳鸞殿內。
“將徐貴妃給哀家帶上來。”
太后倚靠在美人榻上,聞著陣陣薰香神色怡然。
不一會兒,身著喪服的徐貴妃被嬤嬤夾著雙臂抬了上來。
太后伸手示意,隨即一個宮婢端上了壺酒。
徐貴妃覺察到不妙,雙腳剛接觸地面的瞬間便要逃跑。
卻立刻被五大三粗的嬤嬤按回地上。
她的右臉緊貼地上,令她屈辱至極。
“放開本宮!”
她掙扎著,盤著的髮絲由於一番掙扎,散亂垂下。
太后蹙眉蹙額,緩步上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
“哦?本宮?”她掩口而笑,眼中充滿了譏諷。“徐貴妃莫不是糊塗了?忘記如今天下是誰做主了?”
徐貴妃驚愕失色,連忙抬起頭。
她知道了,太后這是想要殺她滅口。
“你如今已貴為太后,為何不肯放過本宮?”
皇后看著她這般天真的問話,囅然一笑。
“何來放過?若你站在今日哀家的這個位置,你也會如此。”
“徐貴妃。”太后將她揪著自已衣角的手嫌棄的拿開,隨後悠悠道:“別再以一副惺惺作態的樣子面對哀家,哀家可不是先帝。”
“來人。”太后冷聲吩咐道:“將此酒餵給徐貴妃。”
徐貴妃驟然睜大了雙眸,滿臉的驚恐之色。
她驚呼道:“陛下可沒說要本宮陪葬,你如此,必定遭天譴!”
太后冷哼了一聲,隨後轉過了身。
那道不容置疑的語氣瞬間響起:“這可由不得你,若你執意如此,代你替過的便是晉王。”
她這是赤裸裸的威脅,如今她的兒子貴為天子,自然想殺誰便殺誰。
可是偏偏她又毫無辦法。
徐貴妃的眼中蓄滿淚,終於冷靜下來。
望著殿外一點一點的天光暗下,太后也緩緩轉過身。
唇畔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覺的笑。
“好生上路吧徐貴妃。”
“今日你若自飲而下,本宮便會頒發告示,說你是因為先皇駕崩過於悲痛而離去。”
“而晉王自然也會被皇上派往邊疆駐守,遠離這是非之地。”
她的話簡明扼要。
只要晉王不再插手朝政,自然就能留他一條性命。
可是徐貴妃卻必須得死。
徐貴妃緩緩垂下眼眸,心中百轉千回。
也好,至少玄之還保住了性命。
若是她不飲,擺在他們面前的只會是死局。
此舉,不划算。
她的睫毛微微顫動著,緊接著立即接過毒酒,一飲而下。
她看向太后,眼神裡盡是哀求。
“太后娘娘,求您放我兒一條生路。”
她狠狠地在地上磕了幾個頭,力度大到整個殿內都能聽見。
皇后閉上眼別過了頭,聽著徐貴妃苦苦哀求的聲音,半晌才緩緩點頭。
“謝太后娘娘!”
徐貴妃深吸一口氣,又狠狠往地上叩頭謝恩。
額頭上逐漸浮起青腫,她卻毫不在意。
聽著各處寺廟道場敲響鳴鐘的聲音,太后緩步走出殿外。
她終究還是贏了。
寵不寵妃的又如何?她不想讓她活,她便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