觥籌交錯間,沈凌海的手卻是一抖,哆哆嗦嗦的收回了酒杯,恭恭敬敬站了起來。
“微臣不知太子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沈凌海自然也不知方才的話有沒有被太子聽進去。
只感到身上冷汗漸起,將褥衣悉數浸透。
蕭景逸看著如此害怕他的沈父,嘴角微微一抽。
隨後道:“中書令不必如此,快快請起。”
他本欲藉此機會拉近沈父的距離,卻沒想到沈凌海見了他後還是如此害怕。
還是七月中旬,就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蕭景逸的心情有些微妙,在看到趴在桌前的熟悉身影后,眼裡更是盛滿了冰冷。
他淡淡開口,不帶任何感情。
“初世子也在沈府?”
此話一出,沈以哲的心跳陡然加速。
無錯書吧連忙合掌作揖道:“回太子殿下,初世子與微臣少時便一同玩耍,今日之家宴是微臣相邀而來。”
沈若嫣垂眸乖順站在一旁,不做任何反應。
她知道哥哥此舉是為了讓太子打消疑慮。
她也不知道怎麼堂堂一個太子如此小心眼,每次看到初時煜便要斤斤計較一番,瞧著哪裡還有個太子樣。
蕭景逸扭過頭看向沈若嫣。
只見沈若嫣滿臉心不在焉,還用右腳踢著腳邊的石子,嘴角微微撅起。
當即斂下情緒,淡淡道:“既是如此,在座的各位便不必拘束。”
“今日只當孤是嫣兒的夫君就好。”
蕭景逸捧起酒水,從左往右舉了一圈,隨後一飲而下。
沈凌海此刻也恢復了冷靜,在得到姚夫人的示意後更是朝著此處走來。
畢竟沈府可不知今日太子會帶著側妃大駕光臨,只是隨意準備了些佳餚與酒水,與東宮相比自然顯得寒磣許多。
他們所謂眼裡的佳餚,恐怕在堂堂太子的眼裡什麼也不是。
沈凌海微微湊近,隨後道:
“殿下,老臣並未準備什麼佳餚,不如殿下稍等一番,老臣命人速去採買。”
“不必。”蕭景逸揮了揮手。
在眼神接觸到沈若嫣後更是含情脈脈。
“既然嫣兒吃得的,孤也吃的得。”
畢竟來到了沈府,他就不能再似從前那般隨心所欲。
不然只會讓她難堪。
沈若嫣聽著此話,更是甜甜一笑:“殿下,不如換些菜餚吧,嫣兒最近不喜這些食物。”
她的話中摻雜著半真半假。
好歹也是要給堂堂太子臺階下。
這些佳餚雖過得去,可是眼下快要見空。
若是給他吃了下去,恐怕能忍著吐就是謝天謝地了。
況且她最近食慾不是很好,見到大魚大肉就感到腹中一陣噁心。
這樣看來,還是喜歡清淡些的好。
沈若嫣說著便給沈凌海使了個眼色,隨即帶著蕭景逸來到了湖邊的鞦韆旁。
那是她幼時最喜愛的。
那時父親、哥哥還有初時煜,他們時常都會推著自已在湖畔盪鞦韆。
這裡冬暖夏涼,最是舒服不過。
春天的時候她便賞著花,在此處微微蕩著,手裡還捧著畫本子。
冬天的時候自然是要與哥哥他們打雪仗的。
從前種種依稀浮現在眼前,沈若嫣不自覺眯著眼睛回想著。
最後一次來到這是何時?其實她自已也不太記得了。
自從及笄之後她更是鮮少與外男接觸。
就連初時煜也不例外。
起初他還會朝著府外的樹悄悄爬上來,後來這訊息不知被誰傳了出去,沈凌海擔心此事影響自家女兒的聲譽,便令人將此樹砍了去。
自此以後二人只能透過書信來往,隨後越來越少。
蕭景逸站在後側,輕輕為她搖晃著鞦韆。
看著鞦韆上只有藤蔓,再無花開。
沈若嫣的心情猶如跌到低谷。
“殿下,算來嫣兒已經許久未到此處了。”
“從前鞦韆旁也開滿了花,如今卻只剩枯萎的藤蔓了。”
她的聲音有些低沉,好似化不開的濃霧,讓他的心緊跟著下沉。
“嫣兒還記得從前這裡遍地都是美人蕉,一直開到到河流的另一頭,可是如今一簇也沒了。”
她垂下了頭,雙腳晃動著。
蕭景逸也早已停下動作,眼裡充滿著擔憂。
原來在她記憶裡的此處,有漫山遍野的美人蕉。
既然這樣,回宮後他便也讓人造上一處一模一樣的。
“殿下和側妃也在此處。”
一陣男子的聲音突然出現,隨即便來到了二人跟前。
蕭景逸看到來人後,眼眸沉如深海。
“孤在此處陪著嫣兒,你在此處做甚?”
他已經不屑於偽裝,語氣盡是不耐煩。
若不是嫣兒在此,他還真想把他丟到河裡去。
沈若嫣見蕭景逸已然明顯不悅,連忙站起身來挽住他的胳膊,笑吟吟看向初時煜。
“初世子,既然你來了,那本宮和太子先行告退。”
她的聲音還是如此柔,可落在初時煜耳裡卻變了味。
“側妃,您還記得當年臣為您做的風箏嗎?”
沈若嫣的脊柱微微僵硬,隨後裝作輕鬆道:“不記得。”
“初世子說的風箏都已過去太久,嫣兒只記得眼前的這一刻。”
沈若嫣抬起頭,看向蕭景逸的眼神璀璨如星。
這讓蕭景逸竟生出了絲錯覺,她愛他,比他愛她還要深。
初時煜聽到她毫不留情的回答更是微微愣住。
隨即酒勁也不自覺清醒了幾分。
蕭景逸聽到沈若嫣這回答頗為滿意,連忙將沈若嫣擋在身後,挑眉道:
“初世子日後可莫要再問嫣兒這些。”
他輕輕握住她的手,隨即看向初時煜:“免得遭到不必要的麻煩。”
初時煜癟了癟嘴,卻是再也沒說什麼。
正巧此時沈以哲四處張望著,見三人在此更是連忙上前。
方才他派人去備餐之時,便發現了初時煜的身影突然不見。
他知道他喝醉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生怕頂撞了太子,便急急忙忙朝此處跑來,沒想到正好遇見了三人。
只是這氣氛......甚是不妙。
沈以哲連忙開口:“太子殿下,初世子喜愛飲酒,眼下恐怕是喝醉了,請殿下莫要責罰。”
蕭景逸眼中的怒氣還是沒能消散。
但他始終記得這是在沈府,並不是他的東宮。
當即將怒氣忍了下來。
下一秒說出的話,卻令人感到脊背一涼。
“這初世子還頗為喜歡側妃。”
“殿下,初世子不過拿嫣兒當妹妹一般,殿下何以見得?”
“哦?那要看初世子是否真的這麼想。”
沈若嫣當真是遇上了修羅場,心裡倍感焦急。
她能隨著太子一起回到沈府自然是開心,畢竟天下哪個尊貴的女人能享此殊榮。
可是卻沒想到初時煜也在此。
如今她也說不清對他的感情,只知道她見不得他被為難。
初時煜看著沈若嫣泫然欲泣的模樣,緩緩闔上眼。
半晌,才生硬擠出幾個字來。
“太子殿下,微臣與側妃本就無男女之情,方才微臣只是過久未見妹妹,這才如此的。”
這是第一次他違背了他的良心,說出此話。
蕭景逸緩緩上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背,語速悠悠道:“孤知道你對嫣兒有情,只是,她的夫君是孤,不是你。”
他的聲音壓得極低,旁人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沈若嫣在一旁淺笑著,面上雲淡風輕,藏在袖裡的手卻是握緊了手帕。
他的腰帶隨風飄揚,臉色更是藏於昏暗之間。
他輕飄飄說出的話,卻讓初時煜不甘到極點。
“無論她愛不愛孤,她都逃不掉。”
“因為孤,不會放走她。”
“任何人,也沒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