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們把嘴張開，大聲朗讀。”

哇啦啦啦啦，聽取呱聲一片。

陸清和心道要遭，隱隱感覺不妙。

因為他的位置在前排。

他也想大聲朗讀，起碼張開嘴做做樣子。

無奈，嘴巴太腫了。

即使不顧疼痛，仍然張不開嘴。

啪，

清脆的竹子聲響起，打在了陸清和的眼眶上。

程燕嚇的不輕，她估算錯了距離。

本來想打陸清和的頭，結果打在了陸清和的眼眶上。

陸清和沒有感覺到疼痛，因為受傷太重了。

往日嚴厲的程燕一反常態，慌亂地問陸清和有沒有事。

陸清和受寵若驚的同時，眼睛還在被程燕不斷扒拉著，端詳著。

好在，經過程燕老師的測試，陸清和的眼睛沒有大礙，還能看清東西。

真的沒有事嗎？

不，只是打到了眼眶上的骨頭，再近一點會瞎，再遠一點會破相。

當時沒事，未來有事。

碰巧埋下了個隱患罷了。

程燕被嚇的夠嗆，碰巧另一個老師來串門。

趕忙拉過來指著陸清和把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好壓一壓心，壯一壯膽。

臨了感嘆道：“現在的孩子真是越來越不好管教了，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

“可不就是。燕兒啊，你剛才這下子真險啊，差點就給人家弄瞎了。”

“就是啊，前兩天新聞上不是還說嘛，一個打瞎了的，一個打聾了的。”

“就是就是，當老師不容易啊。”

“哎，你說要是真出什麼事，咱們說是學生自已意外弄的，或者同學間的打鬧行不。”

“嗨，這個。。。。。。”

一頓寒暄後，兩個老師各自回辦公室喝茶了。

陸清和鬆了一口氣，輕輕碰了下臉頰，疼的齜牙咧嘴。

隨著年齡的逐漸增長，陸清和終於學會了看電視，不再那麼木訥了。

會跑，會跳，會鬧，會寫著作業，吃著飯看電視。

電視是多麼令人著迷啊！！！

陸清和離電視的距離越來越近，十米，八米，五米，兩米。

就差趴在電視機上了。

沒錯，陸清和近視了，還散光。

而且還成了蛤蟆眼（眼袋腫脹，長時間不會變的眼型）。

這天陸清和跟陸奶吵架了。

因為陸奶帶著陸清和去別人家打撲克，耽誤了陸清和看動畫片。

陸清和開始大哭大鬧，扭曲爬行，滿地打滾。

但，動畫片不是DVD，錯過了，就不會再播放。

陸奶跟陸清和大吵一架，冷戰到晚上，直到陸奶做好了白菜炒肉。

你以為陸清和會屈服？

錯，陸清和沒有屈服，他選擇了絕食抗議。

就陸奶該不該在動畫片播放時間出去打撲克這個問題上，陸清和與陸奶互不相讓。

陸奶以食物為籌碼，威脅陸清和，不讓陸清和吃飯，除非他跟著陸奶去打撲克。

陸清和也以食物為籌碼，威脅陸奶，要把食物倒掉，誰都別吃了，除非陸奶和陸清和在家看動畫片。

橘黃色的燈光下，陸奶坐在馬紮上，鐵青著個臉。

陸清和蹲在汙水桶前，端著鍋子。

祖孫開始了他們的第一次博弈。

“你倒，那麼好的肉，我看你倒了吃麼，餓不死你，我看你捨得倒吧，我看你還有良心嗎？做給你吃，做給你喝，你在這裡倒菜嘞。”

陸清和很生氣，於是他倒了，但沒有全倒，因為倒在一半時陸奶衝過來阻止了。

陸奶不明白，陸清和怎麼真的敢倒，那可是肉，一年到頭也吃不上幾回的肉。

陸清和就簡單多了，他眼裡只有動畫片。

好在，祖孫二人達成了和解，陸奶去打撲克，把陸清和鎖在家裡看動畫片。

陸清和贏了，但是浪費食物的報應很快就來了。

打撲克總要有點彩頭的，陸奶的運氣不算很好，把陸父陸母給陸清和寄回家的生活費全都輸光了。

所以就沒有錢給陸清和買新鞋子了，即便一雙新鞋只要一塊五。

陸清和的腳開始變的血淋淋的，因為鞋子太小了，但是質量太好了，肉擠不過膠，所以陸清和的大腳趾從那時起就變得比二腳趾小一截了。

好在，陸奶在電話裡讓陸清和向陸父陸母要錢，又要來了五百塊鉅款。

這下好了，有肉吃了，有酒喝了，也有陸清和的新鞋子了，陸清和才不至於落下殘疾。

但是生活依舊沒有改善，陸清和的花銷被記在小本本上，羅列各項名目，有很多是陸清和見都沒見過，聽都沒聽過的。

等陸父陸母回來，就到了清賬的時候了。

咬不動的鹹菜，發黴的大餅，見不到人的陸奶，夠不到的電視機，成為了陸清和的日常。

電視機為什麼夠不到，因為費電！

好在三年級的時候，陸父陸母回來了，這是這個家庭的不幸，但卻是陸清和的快樂時光。

陸母生病了，陸父帶著陸母四處求醫，順便將陸清和從陸奶手裡接過來撫養。

日子好過了許多，最起碼不用擔心切鹹菜拿不動刀，割破手腕，血嘩嘩的流。

隔三差五的有兩頓肉，有點菜，日子不那麼窘迫。

又是一年冬季，陸清和收到了壓歲錢，成百的，很多張。

陸清和的學習成績已經不如以前那麼好了，於是陸父陸母帶著陸清河去鎮上買了一個學習電腦，用陸清和的壓歲錢買的，希望陸清和能好好學習。

接下來的日子就舒心多了，陸母看病的時間就是陸清河最開心的日子。

陸父帶著陸母去看病，陸清河在家玩學習電腦上的小遊戲。

這天陸父興沖沖地回家了，陸母的職業病終於治好了。

雖然沒有根治，卻花了足足幾萬塊，幾乎相當於陸父陸母的所有積蓄。

大夫說以後注意，慢慢調養，就不會生病。

快樂的時光結束了，取而代之的是新的相當困難的農村生活。

陸母的病沒有辦法進行重體力勞動的，而且也不能在惡劣的條件下工作。

幸好陸清和一家還有宅基地，有農田。

作為農民，好歹還能活下去，不至於餓死。

落後地區的農村夫婦難免會有諸多不如意，陸清和就成為了最好的出氣包。

是的，就該陸清和成為出氣包。

這不僅僅是因為陸清和是這個家裡的花銷大頭，更因為其沒有反抗能力。

一家三口，都指著一畝二分地吃飯呢。

家庭的最大開支就是吃的，其次就是陸清和了。

學費是沒有了，學雜費要不要交？

校服要不要買？

書本費，取暖費，各種強制捐款費。。。。

各個專案看起來好像沒有那麼多，加起來可就很可觀了。

對於華北地區落後農村來說，尤其是一家三口都指望著那點糧食而言。

這可就是相當大的一筆錢了。

地裡的玉米熟了，收割完玉米，賣完錢，理所當然要給小朋友點的。

恰好今天是集，陸父陸母給了陸清河五毛錢讓他去集市上買東西。

陸清和晃晃悠悠地出了門，從東頭逛到西頭，又從西頭逛到東頭。

問了一圈，打聽了一圈，看了一圈。

愣是沒找到五毛錢能買的東西。

沒辦法，陸清和只能回到家了把那五毛錢還給陸父陸母。

但是很快，陸清和又被陸父陸母打發出來了。

五毛錢，雖然只給了五毛錢，但是陸清和是一定得帶點東西回來的。

要不然他就是不孝，就是不聽父母話的壞孩子，就是不知道感恩的一個畜生。

陸清和沒辦法了，他並不會偷東西，就只好挨個攤子問問有沒有五毛錢能賣的東西。

終於，一個攤主看他是個小孩，起了壞心思。

“來來來，看看這個驗鈔筆，五塊錢一個。”

“就五毛，我只有五毛”

“一塊，一塊錢，一塊錢你拿走”

“我只有五毛”

“算了算了，我這裡有幾張大額錢幣，換你這張五毛的吧”

說吧，無良商販從攤子上的冥幣裡抽出幾張冥幣，賣給了陸清和。

幾個還有些良知的商販看不下去了

“你這不是喪良心，糊弄小孩嗎？”

“就是就是，你賣冥幣給人家，你小心人家家長過來找你。”

“嘿，你怎麼說話呢？什麼叫糊弄小孩？“

”這是交易你懂吧，交易！錢貨兩清，怕麼，拆封就不退了。現在法治社會了，他還敢打我啊？”

“哼，你糊弄人家買冥幣，農村可不管什麼法律。”

“來上幾個人就把你攤子掀了。”

“嗨，現在年輕人都出去打工了，有錢，為了五毛錢，不至於，不至於”

“還不至於，現在有的膽子小的，有病拖累的，都在家裡指著那一畝三分地吃飯呢，還不至於，你問問他，至於不。”

無良小販有些慌了，於是便問陸清和的父母是不是都在家。

當得知陸清和的父母都在家時，害怕惹是生非的他做出來一個艱難的決定，不賣了。

陸清和不太願意，因為這是唯一一個願意收下他五毛錢賣他東西的人。

小販似乎看出了陸清和的不捨，於是說道：

“賣你也行，咱倆拉鉤，你爸媽問起來你可不能說是我賣給你的。”

陸清和點了點頭，旁邊的小販見狀諷刺道：

“您可真是高啊，騙孩子呢”

“這麼大的孩子，回家一嚇唬就都說出來了。”

“到時候人家找來了，看你怎麼辦。”

學習電腦的小遊戲被刪了，陸清和就玩陸父陸母帶回來的DVD裡的遊戲光碟。

陸父陸母沒辦法了，抬出來警察叔叔來嚇唬陸清和。

“警察嗚嗚地開著車就來了，把你的碟子拿走了。”

“就是，還說要把你抓起來呢，虧著你不在啊！”

陸清河信以為真了，於是當天下午陸清和就失蹤了。

他要去找警察，拿回他的遊戲光碟。

警察沒找到，天又黑了，陸清和就回家了。

陸父陸母找了陸清河一下午，以為陸清和丟了，遇到了人販子，都要報警了。

陸清和又從床底下鑽出來了。

警察沒找到，碟子也沒找到，陸清和很不開心。

陸父陸母很開心，因為找到陸清和了，於是對著陸清和好一頓恐嚇。

什麼人販子，吃小孩，挖心剖肝，拍花子。

後來，陸清和發現，學習電腦裡還有小說。

裡面有古龍全集跟臥龍全集，甚是精彩。

本來這是好事，因為三年級，讀一讀大文豪的小說沒什麼不好。

但是陸父陸母不這麼認為，沉迷網路虛擬世界，玩物喪志，荒廢學業。

這是陸父陸母認為的，但是這個是系統自帶的文庫裡的，刪不了。

於是一面倒的家庭戰爭開始了。

面對發怒的陸父陸母，不斷被罵的，被呵斥的陸清和瑟瑟發抖。

本來可以在陽光下讀書，現在只能在陸父陸母看不到的地方玩電腦。

家就這麼大，到哪裡都逃不出去，只能躲在被窩裡矇住頭看了。

於是，陸清和徹底近視了，徹底成了腫眼泡。

終於，電腦壞了。

陸父在家裡也賺不到錢，選擇跟著陸清和的大爺外出打工了。

陸父走了後，家裡安靜了很多，再也沒有叫罵聲。

學就這樣一天又一天地上著，直到學校裡來了一群不一樣的老師。

那是一群所謂陳家村小學的學生學姐，回來給陳家村的學生做公益。

這些老師不講書本上的內容，而是講健康知識。

比如說，近視眼，死魚眼，等等等等。

於是陸清和又一次被當做典型，因為他的蛤蟆眼。

登完記，交完錢，陸清和的蛤蟆眼就成了假性近視，去做視力恢復了。

那時很多很多錢，很多很多學生，花了很長很長時間，然後沒有一點用。

一次不夠，再來一次，又來了不同的人，講同樣的課。

這次陸清和又被重點關照了，不過這次不是因為他的死魚眼，而是因為程燕對不一樣老師說上次去的人名單裡有陸清和。

不一樣的老師聞言態度立刻好了起來，對著陸清和講了一大堆。

什麼，內服，外服，針灸，升級版。

陸清和沒聽明白，但是大致意思聽明白了。

更貴，更長。

這次陸清和沒有去，因為陸母認為那是一群騙子。

電腦修好了，陸父也打工回來了。

在外面當了一年的農民工，拿回家了兩萬塊。

這次家裡的和平維持了幾天，然後是陸父陸奶的戰爭。

原因還是因為錢，因為陸父丟失了一百元。

陸清和被嚇的瑟瑟發抖，屋子裡泱泱地站滿了來勸架的鄰居。

桌子倒了，玻璃碎了，家裡一片狼藉。

後來錢找到了，在桌子底下。

新年過完了，陸父走了，這次陸父去了日本打工。

據說日本是發達國家，待遇好，工資高，需要勞動力。

中介大嘴一張，吃下陸父的幾萬塊，安排了個麵點學徒，陸父就為祖國賺外匯去了。

陸父走了，陸清和終於可以在光天化日下看小說了。

時間飛速流逝，陸清和腦袋裡的知識越來越多。

這天陸清和正在上課，一個穿西裝打領帶的男人找來了。

沒錯，就是陸父。

劉旭老師對陸父很是敬重，再三詢問陸父是否是陸清和的父親。

得到肯定答覆後，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讓陸清和提前放學跟陸父回家。

陸父這次回來並沒有賺到什麼錢，很遺憾，不光積蓄沒了，也沒能給祖國掙下一筆外匯。

也就是說，此時的陸父除了一身行頭跟一部電話啥都沒有。

沒辦法，簽證到期了。

這次陸父帶回來的手機可以玩遊戲，於是學習電腦失寵了，陸清和整天抱著陸父的手機玩。

思慮良久後，陸父決定做生意，發大財。

原本陸父覺著憑藉在日本國見的世面發家致富不成問題。

可是，很可惜，時代變了，國家社會發展的很快。

這已經不是需要暫住證的年代。

於是，陸父陸母無奈幹回了老本行，留下陸奶照顧陸清和，出去做買賣去了。

好在，條件雖然又變得艱苦，但是電腦還是好的。

春去秋來，一晃兩年，陸清河讀了整整兩年的小說，吃了兩年的大餅鹹菜，已經上五年級，十二歲了。

幸運的事情發生了，電腦壞了。

見識過小說魅力的陸清和已經對動畫片不感興趣了。

陸清和的人生逐漸步入正軌，眼睛的視力慢慢恢復，學習成績慢慢變好。

原本的差等生，逐漸變為德智體美勞都好的三好學生。

由於獲得了一等獎，陸清和還獲得了學校頒發的一等獎獎品，感恩老師的一百個故事。

陸清和很幸運，因為他是一等獎的最後一名，二等獎是感恩家長的一百個故事。

陸父陸母回來了，電腦又修好了。

這次陸父陸母回來便沒有走，因為伙食變好了，不到一年的時間，陸清和的身高從137一直竄到155。

新聞上說養雞賺錢了，廣播新聞都在傳，就連陸清和都知道了。

陸父跟陸奶陸爺又開始打架了。

最終，雞棚建起來了，陸父贏了。

自此，陸父陸母開始在家養雞為生。

陸清和也開始了他的新的生活，因為個子高，發育好，所以進了學校的體育隊。

自此不用上早讀，成為了僅次於少先隊員的特權人士。

個子高也有不好的好處，比如說運動會的時候，就需要像陸清和這樣的大力士了。

四個大力士，抬一塊大黑板，頂著大太陽，在操場上一站一下午。

領導們都在陰涼處，穿著白襯衫，戴著高爾夫帽，喝茶聊天。

最後，村幹部們跟學校領導禮貌寒暄，互道離別。

之後就是重頭戲了，新來的老師莊嚴地宣讀入黨誓詞，然後解散。

時隔六年，託運動會的福，陸清和再次坐上了大巴車。

這次運動會，是十幾個小學一起搞的聯合運動會。

五年級的陸清和作為六年級的學生參戰。

為什麼呢？

這就不得不說一下當時的義務教育制度。

除了就近入學的原則外。

農村實行六三制，城市實行五四制。

這樣農村的孩子怎麼可能考得上學嘛？

條件差，師資差，教育環境差，教育資源也差。

時間還短。

這種情況，能考上學才有鬼。

因而，農村其實也是實行的五四制。

這就導致陳家村小學，沒有六年級。

不光是陳家村小學，所有農村小學，都沒有。

在聽了一整天的打油詩後，陸清和如願拿了幾張獎狀回去了。

要知道，獎狀回校可是可以換獎勵的，獎勵很實惠。

按照獲得獎狀的級別，給予不同數額的人民幣。

伴隨著頒獎典禮的結束，陸清和的小學時代正式畫上了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