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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再次見到同學們已經是第二天清晨了。

再怎麼也不能耽誤上一節課啊!!!

陸清和悲哀地去上學了,迎接他的是同學們充滿笑意的目光,那目光中滿是戲謔。

至於陸爺陸奶,在陸清和家坐坐就走了。開玩笑,不就是被打掉顆牙嗎?又沒惹事,看來不需要他們來教育,這時候再擺長輩的威風顯然是不合適的,什麼?你說讓陸清和打回去?

那怎麼能行?!!!!

人家不得找咱家裡來賠錢啊!!!

那多難看啊!!!

陸清和要是敢打回去,別說打掉人家一顆牙,就算是和別人打一架,就算是沒打出傷來,只要是人家找來了,那事情就大了。

陸爺陸奶就威風起來了,陸父得扒了他的皮。

看看,我家教育孩子!!!

看看,我多威風!!!

看看,我這父母(長輩)的威嚴!!!

他們打孩子自然是打給別人看的,這是他們的一貫做法,畢竟打別人人家會還手,罵別人,人家會問候他的祖宗十八代。

在這個孔孟遺毒甚重的地方,信奉的都是棍棒之下出孝子,打孩子,等於高人一等,罵孩子,等於家教甚嚴。

總體而言,臉上有光!!!

社會評價甚高!!!

話說陸清和去上學後,遇到了很多問題,第一節課剛下,陳志強就跑到陸清和的面前大聲嚷道:

“怎麼?你要訛俺嗎?!!!!!!”

陸清和本想反駁一下,但是卻說不了話。因為牙疼,張不開嘴。

陳志強說完就走了,不一會就又到了中午飯的時候。

吃飯,吃不了,牙疼。

喝水,喝不了,牙疼。

吃完飯陸清和就去刷牙了,按照醫生所說的,他得勤刷牙。

疼也得刷!

因為條件所限,他只能花一塊錢買了個牙刷,硬的能刷鞋!!!兩塊錢買了個牙膏,甜的能下飯!!

牙杯是買不起的,一個牙杯要三塊。

牛奶才賣兩塊五呢!!!

而且買來也沒地放,一個班少說八十多個,空間極為有限。

還好,陸清和的後面是個富二代。

陸清和把富二代喝完牛奶的紙盒子裁剪一下,當成了牙杯。

哎,別說,還挺好!

用不著的時候可以摺疊起來當成紙片塞到課桌裡,雖有諸多不便,但是起碼能放的開。

陸清和正刷著牙呢,就聽見兩道聲音從遠處傳來:

“吆,這麼有錢啊,用牛奶刷牙。”

“就是,就是,奢侈!!!”

陸清和定睛一看,是兩個不認識的人,從水池旁路過,嘴裡叼著煙,手裡拿著檳榔,流裡流氣的不知道幹什麼去。

陸清和很疑惑,看著手裡的牛奶盒子,想到興許他們是誤會了,迎著他們的目光還特意將牛奶盒子裡的水倒出來給他們看。

然而事實證明,這並沒有什麼用。

因為一旦解釋,迎來的就是更加放肆的言語。

兩個痞裡痞氣的人看到牛奶盒裡是水後,眼裡的不屑跟輕蔑更添幾分,漸行漸遠,只留下幾句空洞的言語:

“他是誰?”

“他是被陳志強把牙打掉的那個。”

“就一班那個陳志強?”

“對,就是那個整天欺負人的那個。”

“哼,他也不是什麼好玩意。我說的是和陳志強打架的那個。”

“誒,哪裡呀,那是個好學生,老實孩子,和陳志強打架的時候都沒還手。”

“那叫被打。”

陸清和刷牙的動作停頓了幾分,他對此感到無感,義務教育,鄉村中學,這樣的人太多了,多到數不過來。

或者說,陸清和是一個情感障礙者。

他對一切的事情,都沒有什麼太大,太激烈的感覺。

再或者說,陸清和中毒太深,學傻了。

此次的風波鬧的沸沸揚揚,就連政治處的辦公室主任,王向人,也把這件事情當成了典型。

在全校師生每週一次,一次半天的大會上,陸清和成為了王向人嘴裡被打斷門牙的倒黴孩子。

值得一提的是,此次開會時,陸清和的班主任在陸清和的背後碎碎念般,陰陽怪氣了幾個小時。

陸清和有種感覺,要不是人多,班主任估計要把他劈頭蓋臉的罵一頓。

陸清和對此感到非常莫名其妙,因為他是受害方。而且,即使這件事情讓她在其他老師面前臉上無光,仕途受到阻礙,也不至於如此這般破防啊!!!!

要知道,陸清和是學生,班主任是老師,班主任三十多歲,陸清和十四歲都不到,這完全絕絕子。

一直到一週一次的放假回家,看著陸母眼中似有光,一臉崇拜地說陸父在電話裡劈頭蓋臉地把班主任罵了一頓。陸清和才明白老師那一臉醜態的出處。

好好好,你了不起,你罵我班主任。你是個好家長,你連我班主任都罵。

時間並不能治癒一切,但他能改變很多東西。

陸清和的牙還沒長好,陳志強就被勸退了。

原因很簡單,囂張跋扈。

一個農村的留守兒童,父母出去打工,平時都是爺爺奶奶看著他,因為家裡條件較好,買得起電腦,再加上當時的網路並沒有那麼規範,他自然是長歪了。

因為本來就喜歡打架,嚇唬人,欺負同學,再加上學習成績特別不好,人品堪憂,更是被留過級。

這次把陸清和的牙打掉,更是打出了名聲。

在這段時間,他幾乎把班裡,甚至宿舍的其他班裡的男生都打哭了一遍,腳踢水桶,拳打小孩,無一合之敵。

甚至逐漸不把老師放在眼裡,跟老師頂撞,陳志強的爺爺來學校裡一看,害怕他再惹出什麼禍端,就把他帶回家了。

當然,畢業證是照發的。

陳家村中心小學原本有四大害:陳志強,達達人,瘋子王,嘔吐哥。

達達人仗著自已的爹是老師,為非作歹。

陳志強是上下三級出了名的毒瘤禍害。

嘔吐哥養蜘蛛,毒蜂,小蛇,哲人,咬人,方圓三米全是他的粘液,令人退避三舍。

瘋子王就是原本的陸清和了,五毒旋風腳燻走一個班,打架不要命,專挑大個子打。

一個人敢打,兩個人照打,三個人一起打。

今天打不過,明天繼續打,且越打越興奮,殺敵一千自損一千二也要打,講究的就是一個包服,不惜代價。

在陸清和還是瘋子王的時候,中心小學四大害,除了嘔吐哥,他全都打過。

後來,陸清和在小學的時候就改邪歸正了,從此陳家村中心小學就只剩了三害。

上了初中,不過一年。

陳志強退學了,玻璃心的嘔吐哥因為脆弱的自尊心也退學了,達達人也歸隱了。

陳家村中心小學三害宣告全軍覆沒。

假期裡,村裡的包工頭拜託陸奶給他找些人幹活,陸奶沒找到。

沒辦法,村裡的年輕人都出去打工了,誰在家裡?

包工頭看到了陸清和,雙眼冒光地過來勸:

“小夥子,跟著我幹活去吧。”

“你給多少錢?”

“小工六十,大工八十。”

躺椅上的陸清和扭過頭去,沒有說話。

陸奶道:“他還沒滿十四。沒勁。”

包工頭:“沒滿十四啊,那給你20吧。”

陸清和:“沒滿十四犯法的。”

陸奶:“他牙還有傷,算了。”

“有傷啊,那算了算了。”

湊過來的包工頭扭過頭回座位繼續喝茶。

再次開學時,陸清和的牙已經長好了,複查是沒有的,後遺症肯定也是沒有的。

陸清和曾經問過陸母,要不要去複查,畢竟醫生曾經說過要複查兩次。

陸母對此一笑了之,“人家都退學了,不會再管你了。摘了牙套就算完了,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開學就上七年級,恐怖的學習壓力把陸清和壓的喘不過氣。

語文、數學、英語、政治、歷史、物理、化學、生物、地理、體育,滿分1060分。

就一句,聽天帶,聽天由命,反正就那幾個學校。

師資不強,努力來補。

體育課是不上的,但是體育考試的時候,是會有血塊從女同學的鼻子裡出來的。

陸清和感覺他要嘎了,他不僅能感覺到血液在身體裡的行走路徑,更能感覺到心跳如擂鼓,彷彿重金屬搖滾樂般歇斯底里般癲狂著。

剛睡醒的腎上腺素:“什麼?生死局?交給我,你放心,包過。”

體考後,“我是說過包過,可是我沒說過包活啊,還能動就偷著樂吧。”

一週一次的放假,成為了陸清和最害怕的時間段。

試卷是三十張起步的,如果有抄寫類作業那麼起碼需要三支筆。

逼的沒辦法,回家第一件事,寫作業!!!

不分晝夜的寫,一寫一天,通宵達旦。

星期一的早晨到處都是抄作業的,你抄我的,我抄你的,但是沒人抄歷史跟英語。

因為這兩個科目主要就是靠死記硬背。

比如說:

來,我抄抄你的英語。

呵,三個本子,五十張紙?

英語老師真的是越發兇殘了,歷史老師簡直就是喪心病狂!!

“什麼???”

“你說什麼???”

“這只是作業的一半?”

“你也沒做完????!!!!

不做了,愛咋咋地,大不了請家長。

不對,還有辦法挽回,請出我的御用才子,專業鬼畫符技師,能同時使用三支筆,能在十秒鐘內寫完一整張紙的泥龍先生。

天邊一聲炮響,泥龍先生閃亮登場,大手一揮,開始做法。

“你糊弄我,我糊弄你,你糊弄我,我糊弄你,你不糊弄我,我還糊弄你。”

三個小時十萬字,承包全班七十個人的抄寫作業,無人能敵。

開學沒有多久,又到了交錢的時候。

書費,住宿費,學雜費,校服費。

這一年,陸清和吃了很多飯,個子自然也長高了不少。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地方發展,除了那根本寫不完的作業。

夏天到了,陸清和忍到不能忍,終於換上了夏季校服短袖,看著胳臂上的那道疤,陷入了回憶中。

那還是在很久以前,記憶似乎都有些模糊了。

同樣是夏天,是盛夏。

家裡很忙,陸父陸母在家養雞,不到四十天,雞到了出欄的時候。

同村的三大爺被請來幫忙,拿著個小本本在秤那裡站著,記過秤的重量。

父母都在忙,讓陸清和聽三大爺的吩咐。

在三大爺的指揮下,陸清和像是個陀螺一樣忙的團團轉,去逮雞,去扛籠子,去燒熱水,去把東邊那堆磚搬了,去把頭燈拿過來。

“快點,快點,怎麼這麼慢呢?!!!”

“快快快,快點。”

終於,在三大爺一聲聲的催促下,陸清和倒下了。

營養不良的陸清和本來就是個近視眼,再加上晚上燈光不明,他被石頭絆倒,飛了出去,胳臂砸在了鋼筋上,磕了個血肉模糊。

陸清和摔在地上久久沒能起來,一直到陸母路過,把陸清和帶到水盆那裡洗了洗。

萬幸,如果再巧一點,鋼筋穿過陸清和的眼眶,陸清和估計就沒了。

等到後半夜,雞都被裝在籠子裡,籠子又被裝在車上,陸清和就又有了新的工作:“押車”。

所謂押車,就是一個人坐在火車的副駕駛,防止中途貨物受損。

押車的過程是不停的,一坐就是五六個小時。

從前期的準備工作到賣完雞,通常需要一天一夜。

等到賣完雞,陸父陸母才想起陸清和,將陸清和拉過來,簡單看了看,劈頭蓋臉一頓罵:

“怎麼這麼不小心?”

“你看看多耽誤事。”

然後給簡單地包紮一下,這事就算過了。

思緒迴歸,陸清和撫摸著胳臂上的傷疤,慶幸當時只是磕掉了一塊肉,沒有傷到骨頭,要不然細菌感染,恐怕就嘎了。

午飯鈴很快就響了,肚子很快就餓了,陸清和卻沒地吃飯了。

因為沒有食堂,所以都是從視窗買飯回來到教室裡吃。

每個人都不希望飯漬弄髒桌布,陸清和的座位被小仙女佔了。

“你好,麻煩讓下,我要回座位吃飯。”

小仙女抬了抬屁股,作勢要走,卻被陸清和的女同桌攔下來。

“你到別處去吃吧。”

陸清和看了看人滿為患的教室,掃地的,吃飯的,走路的,連行走都很困難。

遲疑了三秒鐘。

陸清和的女同桌生氣了,拿起桌子上的水杯,課本等對著陸清和的臉砸了過去。

由書本,墨水瓶,鋼筆等匯聚成的狂風暴雨把陸清和砸懵了,陸清和的眼鏡都被砸掉了。

這種事情不只發生過一次兩次,男生是不會這麼幹的,但是他那個沒有品的女同桌會。

可憐的陸清和,他可真幸運,這麼多尖銳的物品,竟然只是受點皮肉之傷,沒有傷到眼睛。

沒有辦法,此時的陸清和已經徹底被洗腦了。

尊敬師長,友愛同學,好男不跟女鬥,男女平等。

他不會罵人,也不會出口成髒,更不會把拳頭對準欺負他的女同學。

這就使得跟他做同桌的女同學越發放肆,沒有辦法,聚在這個教室的,家庭有一大半都是充滿問題的。

在家庭跟學校都處於弱勢的他們無處發洩,面對陸清和這種不會還手的沙包,自然會顯露出人性最大的惡意。

關於人性究竟本惡還是本善這個問題已經有了很長時間的爭論。

三字經中說人之初,性本善。

大儒荀子說人之初,性本惡。

各方爭論不休,但是陸清和卻是清楚地體會到了切膚之痛。

大自然如此殘酷,人類卻是站在食物鏈頂端的物種,你說惡不惡?

在其他物種眼裡,單憑剝下其他動物的皮披在自已身上這一條,人類在他們眼中就已經比鬼都要恐怖了。

更何況還有各種稀奇古怪的吃法,燙驢肉,生猴腦,可比活吃恐怖的多。

小的、毒的,直接泡酒。

大的,猛的,物盡其用。

即便是面對同類,恐怖的人也有一套自已的吃人體系。

菜人、米肉、羊不換、饒把火、和骨爛。

人血饅頭、腸子就酒、當真是恐怖如斯。

如果人性本善,現在應該是牛羊圈養人類,而不是人類圈養牛羊。

對於不能直接殺害的同類,人往往會換個方法,間接吃人。

所謂的精神控制大概就是這樣,動手前想想你的父母!!!

陸清和是不敢動手的。

老師一個電話,父母就要放下手中的活計趕過去。

正在養的雞怎麼辦?

不能給父母添麻煩,不能耽誤他們養雞啊!

殊不知,大男子主義,尤其是一個有品且善良的人陷入這種大男子主義,他遲早會陷入深淵,因為這個世界上永遠有沒品的敗類。

陸清和是幸運的,他絕對幸運,他提前遇到了這種人,並在一次次慘痛的教訓中悟出了真諦,看透了社會現象的本質。

君子畏德不畏威,小人畏威不畏德。

人性複雜如此,善惡糾纏不清。

陸清和的女同桌之所以敢欺負陸清和,是因為她知道陸清和的弱點,他敢跟男生打架,但是不會打她。

一眼看透了被家庭社會PUA的陸清和。

她,吃定了他。

其實這種情況非常好解決,當這種情況出現第一次時,就要狠狠的打,叫家長就叫家長,賠錢就賠錢。

這是父母的事,是責任,是義務,而不是一個孩子應該考慮的後果。

第一次狠狠打回去,第二次的欺凌基本不會出現,如果第二次出現了,就證明打的不夠狠,需要加倍打回去。

只要讓他們明白欺負別人會付出代價,而且是無法承受的代價,那麼他們就不會欺負別人。

國家給予未成年人保護法規,一定的法律豁免權,就是為了未成年人不受侵害,遇到危險時可以保護自已,而不是傷害他人的。

陸父陸母已經四十多了,他們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但是很可惜,陸父陸母的時間是如此的寶貴,而且他們很怕麻煩,一次都耽誤不起,於是他們選擇了精神控制陸清和,將他裝進套子裡。

畢竟按照醫學來講,心理創傷療愈的成本往往比身體創傷療愈的成本大。

但是自家孩子的心理創傷可以不看,別人家孩子的身體創傷卻是不能不看。

更何況,農村,大多數人生育的目的就是兩個字,養老。

這更像是一種投資,一種交換。

畢竟你花錢做任何生意都有可能會賠,但唯獨養孩子不會。

只要順利養大,只需要活著。

送進工廠,攆出家門,就能賺錢。

投資其他你得陪笑臉當孫子,風險極大。

只有養孩子,可以耍威風、擺架子、當大爺。

就這,他還不敢不給你錢,不敢不給你養老。

不管你小時侯如何對他,就算是他自已出去討飯過活。

到點了,願意還好,留點麵皮。

若是不願,一紙訴狀,必勝無疑。

女性更慘。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嫁出去了還能撈一筆。

最大的風險就是剛開始的十個月。

這十個月,將會成為道德綁架的利器。

社會的現實就是這樣,戶籍制度掛鉤現實生活,社會風氣影響生存環境。

戶口本在父母手中,沒有戶口本連身份證都無法辦理,凡事都要家長簽字。

即便成年,不成戶主,家庭也是相當難以脫離。

就連結婚,也得要戶口本才行。

中國的父母對中國的孩子有著幾乎絕對的控制力。

暴風雨過後,好心的同學幫陸清和收拾起滿地的書籍,小仙女還在他的座位上,陸清和默默走出去,蹲在教室外面,混著淚吃完了飯。

迎接他的,是一成不變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