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粘罕、兀朮人馬回至金國,太宗病已將危,命人召入內寢,近臥榻前囑付後事。
粘罕、兀朮入拜於榻邊。
太宗曰:“吾為金國皇帝一十二年,與中國屢年交兵,目下雖通使命,猶未見於成敗,所慮者,惟契丹也。
吾今病勢沉困,料應難療。
今以大事囑汝二人:吾弟完顏亶篤厚恭謹,可任大事,汝等宜輔佐之,各懷忠義之心,以圖悠久之計。
勿自相疑忌,有生異志.”
粘罕、兀朮哭曰:“父皇所命,誰有乖違?”
太宗言訖而卒。
無錯書吧眾人扶立完顏亶為皇帝,廟號熙宗。
亶乃太祖之嫡孫,金太宗以位讓之,則不失其正緒,可謂之難。
其德比宋太宗,自不同矢。
金熙宗既立為皇帝,遵舊元是為天會十三年,令諸將修甲兵,復將大舉南侵。
忽使臣奏宋太上道君皇帝崩於五國城,臨終遺言,欲歸葬內地。
金主聞奏不許,惟下命以衣衾棺槨依帝儀殯之。
時宋兵部侍郎司馬樸與奉使朱弁在燕山,聞帝訃音至,二人痛哭幾絕。
朱弁曰:“吾與君銜命不得通問。
既上已薨,當詣金國請命制服,庶不失臣子之禮.”
司馬樸曰:“為臣子聞君父喪,當致其衰,尚何請?設請而不許奈何?”
遂服斬衰,朝夕哭泣。
金人義之而不責。
訊息傳於平陽驛,洪皓聞之,北向泣血,操文以祭,其詞甚哀。
乃為詩吊之曰:紫微俄頃墜瑤空,晏駕驚傳尺素封。
塵世未歸周穆駿,碧天先返鼎湖龍。
梓宮寥落經千里,鳳輦沉深隔九重。
絕塞孤臣懷仰切,不勝哀感暮雲濃。
洪皓既聞太上殂於五國城,密地遣人以書遺何蘚,送歸中國報知,不在話下。
紹興五年二月,高宗班師,駕回臨安府,從溫州迎回後、妃,奉安神主在臨安新建太廟殿中。
時御史張絢上言:去年建明堂,今年建太廟,必以臨安府為久居之地,再無恢復中原之意。
帝皆不聽。
以趙鼎、張浚為尚書左右僕射兼知樞密院事、都督諸路軍馬。
以韓世忠為淮東宣撫使,帥師屯於鎮江。
劉光世淮西宣撫使,帥師屯於太平。
張俊為江東宣撫使,帥師屯於建康。
各措置防邊。
岳飛為荊湖南北襄陽路制置使,帥師討楊么於洞庭湖。
詔下襄陽,岳飛承命,即率部下張憲、徐慶、朱皋、王貴、楊再興等二萬人馬,前往洞庭湖征討楊么。
卻說洞庭湖先有賊首鐘相,以妖術作亂敗死,部下賊將楊么聚其餘黨,自稱“大聖天王”。
立鐘相少於鍾儀為太子,與楊么俱僭稱王號,據洞庭湖。
手下驍黨有楊欽、劉衡、周倫、黃佐、黃誠、陳滔、高老虎、夏成、全琮、劉銑等數十人,皆健勇善戰者。
聚兵數萬,戰船數千只,東搶嶽州,西搶澧州,北據江陵,南佔潭州,為各州之害不校是時楊么體探得高宗覆命岳飛徵進,聚集眾賊黨商議曰:“嶽統制非王王燮,他胸中自有數十萬甲兵。
如彼到處,無有不服。
吾與爾等靠連洞庭湖一帶,甚得地利,只眾人謹防營寨以戰,互相往來,前後救應,宋軍自不能攻矣.”
眾賊皆領諾。
么喚過黃佐曰:“與你精卒一萬,屯立水寨於湖口,拒住岳飛大軍,我隨後調入策應.”
黃佐引數員頭自前往湖口去了。
又喚周倫、劉衡、黃誠等曰:“與爾各二萬步騎,列營東西岸,多具戰船,分設水門,以候救應.”
黃佐、周倫等數員賊將亦引兵去了。
楊么分遣已定,自統十萬之眾於洞庭湖上流,艨艟鉅艦,前後佈擺槍刀旗幟,沿湖數十里往來督戰。
以夏誠看守湖側大寨。
哨馬報知岳飛。
岳飛與眾將從潭州進發,大軍經過去處,肅然不擾。
民皆簞食壺漿以迎王師,部下懼岳飛軍令,照價給還其錢。
事聞於朝,高宗頒詔到軍前獎諭之,詔曰:敕岳飛:卿連萬騎之眾,而桴鼓不驚;涉千里之途,而樵蘇無犯。
至發行齎之眾,貨用酬迎;道之壺漿所至,得其欣心,斯以寬予憂。
顧念爾勤勞,往加撫問。
故敕。
三月十四日付岳飛。
岳飛在途接了詔書,望闕謝恩已畢,即日促兵來到潭州,王燮眾將議曰:“近年楊么為洞庭湖深寇,皇上先差宣撫王瓚部領十萬大軍,征討將有二年,未能平服,費損朝廷幾多軍糧。
爾眾將此回出征,不比尋常,各要用心與朝廷出力,必獲重賞.”
眾將齊曰:“統制軍令,誰敢違失.”
岳飛隨喚過本州經府王忠,謂之曰:“爾齎此榜文前往湖中招諭。
若從招諭,則與同來。
不從,爾可自回.”
王忠恐懼不敢前去,再三哀泣,告曰:“前者鼎州差劉醇、邵州差劉珂、荊湖宣撫司差朱寔、湖南宣撫司差朱詢、荊南鎮撫司差史安、湖南軍差趙通等,共一十七人前去招撫,俱被楊么殺了。
節使若遣王忠去招撫,必被所害。
王忠雖死亦何益於朝廷?”
岳飛曰:“楊么之眾雖是賊黨,內亦有知順逆者在焉,爾但去無妨,回來重有升賞.”
王忠欲再辭,恐違其令,只得領榜前去招安。
先到湖口,令人通報黃佐。
黃佐聽得嶽節使遣人齎榜來此招諭,即喚小校開寨門召進王忠。
王忠入至帳中,見黃佐眾黨齊齊擺列,部下健壯,各有殺伐之氣,驚的是星節鬥戰,不敢仰視。
黃佐謂之曰:“王經府休要恐嚇.”
令小校賜座,王忠始放心,就於懷中取出招降榜文,遞與黃佐。
黃佐接過榜文,起問曰:“嶽節使近來安樂否?”
王忠曰:“且幸清安.”
黃佐欣然揭開榜文看畢,謂其眾曰:“我知嶽節使號令如山之重,不可輕褻。
曾在東京南薰門外只八百人破王善五十萬眾,我等若不從招安,而與他戰,萬無生理。
不如就王經府同去投降。
吾聞嶽節使誠實君子,必然重用我等,豈不為美.”
眾皆然之。
黃佐即與數頭領隨王忠至潭州,投見岳飛。
飛執黃佐手,喜謂之曰:“黃將軍真丈夫也。
今來護我,楊么其能久乎!”
待之甚厚。
黃佐拜於帳下曰:“久聞節使大名,如雷灌耳,今得拜識,實契平生。
第以久冒賊名,得罪貫盈,幸蒙招渝大恩,佐等罄志歸降。
如今願出力補報朝廷,雖使肝腦塗地,亦無憾也.”
飛曰:“觀君輩非賊類。
今中原淪沒於金人,大駕不獲寧居,爾等正宜竭忠戮力共扶王室,久後遺名汗簡,子孫受無疆之祿,千載一遇也,何以摽掠為計哉!”
佐泣曰:“小人辭節使,回至本寨,悉以其眾來歸.”
岳飛大喜,給與誥命,填升黃佐為武義大夫、閣門宣贊舍人,其餘各受重賞。
遂令黃佐回寨,王忠亦得賞賜。
次日岳飛與王忠隨行一二人,逕往黃佐寨中回慰。
岳雲曰:“新降賊寇,不知心腹,只恐其中有詐,大人不宜輕出.”
岳飛叱之曰:“爾小兒輩焉知我為?”
雲曰:“亦須帶人馬相隨,以防不測.”
岳飛曰:“爾與張憲等謹守城郭,只用數人去足矣.”
岳雲再不敢言。
岳飛出了潭州,直來到黃佐寨門外,王忠謂守門者曰:“今有嶽節使親來回望.”
小卒慌入帳中報知黃佐。
佐問曰:“嶽節使帶多少人馬來?”
小卒曰:“只有數人跟隨而來,全無兵器.”
黃佐聽了,舉手加額,謂眾曰:“嶽節使誠哉君子也!”
即出寨門,接至帳中,佐領眾人羅拜於帳下。
岳飛各安慰甚至,賊人無不悅服。
黃佐備酒禮款待岳飛。
岳飛使黃佐列坐,佐推辭再三,方敢坐於席末。
岳飛謂佐曰:“某初能飲酒數鬥,因見君上,戒我以勿飲。
今遇足下待我甚厚,不得不飲.”
飲將醉間,撫黃佐背曰:“君知逆順禍福,若能扶持江山,救濟民苦,他日富貴當共之.”
黃佐拜謝。
岳飛大喜,盡歡而飲。
酒闌,飛因謂佐曰:“我欲煩足下親入湖去勸其可招者,說與利害,以榜招之,引他來降。
有不從招者,察其可乘之機,就擒而殺之。
未審足下肯去否?”
黃佐泣拜曰:“我受節使重恩,便使佐赴湯蹈火,則當以死報,何況使我去招人乎!”
飛又曰:“將軍但有一次功則升一級,二次功則升二級,必不爽信.”
黃佐再拜曰:“謹當受命.”
岳飛離了黃佐水寨,與從人回還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