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岳飛入朝,見高宗於內殿。
高宗問其前後平賊之事,岳飛頓首拜謝,終不敢自矜其功,朝廷愈加敬重,封岳飛為鎮南軍承宣使神武副軍都統制江南西路沿江制置使,封子岳雲為武顯大夫遙郡刺史。
賞賜岳飛朝服、公服、戰袍各一套,又以大紅旗一面,帝手書“精忠岳飛”四字賜之,凡出兵許用此旗豎立軍前,以警夷狄,激勵將士。
岳雲亦有賜賚。
岳飛父子謝恩退出。
次日,岳飛連進二表,辭還岳雲封職,朝廷不準。
飛又進表辭。
表曰:神武副軍都統制江南西路制置使臣岳飛上言:臣先三具表文辭免官職岳雲武顯大夫遙郡刺史恩命事,奉聖旨已降指揮不允,不得再有陳情。
臣聞正己然後可以正物,自治然後可以治人。
臣冒寵恩榮,夙夜惶懼,惟恐檢飾修省有所未至,不足以服眾。
如臣男雲始就義方,尚存乳臭,雖累經於行陣,曾未見於事功。
比者荷蒙聖恩,遽遷優秩,在臣私念,實不遑處。
臣庸懦無能,方將勉竭驚鈍,仰圖報稱,而自使其子受無功之賞,則臣飛不能正己而自治,將何以率人哉!伏望陛下憐臣魯直,察臣愚聲早賜諭旨,收還誥命。
容臣男他日大立戰功,然後命之以官,亦未為晚,此實為臣父子之幸也。
臣不勝激切震汗之至,伏取進止,謹言。
大宋紹興三年七月日岳飛上言。
又有表文上進。
表曰:神武副軍都統制江南西路制置使臣岳飛上言:臣今年率領將士,討捕虔、吉州界盜賊山寨數百餘座,其吉州盜賊彭友等,其徒數萬侵犯江西、湖南,其虔州盜賊陳顒等,其徒亦有十餘萬眾,結為表裡,拒敵官軍,恃賴山險,侵犯廣東、江西、江東、福建,沿邊郡縣皆被攻劫,縱橫往來者數年。
臣奉聖旨提兵討之,雖正當盛暑,炎瘴交侵,而一時將士奮不顧身,爭先用命,以獲平蕩。
首領雖眾,並就生擒,一無遺類。
向非賞罰明均,何以使人盡力如此?伏望朝廷特頒恩賞,庶使有以激勸兵將,緩急可以倚仗。
謹具奏聞,伏候睿音。
大宋紹興三年七月日岳飛上言。
高宗覽表,深嘉其忠義,收回岳雲誥命,改授武翼郎。
而賜白銀二千兩,給賞所部將士。
高宗以臨安府為行宮,前後只是一殿,早晨朝見百官,謂之外朝;朝退,臣宰會議政事,謂之後殿;飯後引見言事者,謂之內殿;遇雙日,講讀經書,謂之講殿。
起居郎胡寅見朝廷常差使臣去金國,屈節講和,心甚不平,於內殿伏闕言事:“臣思虜寇奸詐百端,請絕講和之議。
修德養民,挑兵選將,以圖恢復中原,報前日之恨。
卻將累年使臣齎去金銀緞疋,將來賞賜三軍,庶使奸虜還知我朝雪憤必爭之志。
若能如此,皇陵可掃,二帝可還。
,不能如此甘心僻居東南一隅,只是求和納款。
欲使中原恢復,二聖北還,決不能得矣。
想此虜賊,昔日震我皇陵,除我宗廟,遷虜二帝,劫辱后妃,佔據二京,殺戮百姓,實為陛下痛恨之仇也。
自建炎元年至紹興三年,陛下每每卑辭厚禮,或指問安,或指迎請為名,而遣去使臣不知該幾多人矣!去的使臣曾有知二帝在於何處否?或曾見二聖之龍顏否?或曾探得賊情之真假否?或曾因求和得力而能息兵不南侵否?伏望陛下斟酌,果能如是否?自從求和之後,使臣還往於路無有虛日,則我邊關險隘可守去處,皆以失矣,陛下猶且不醒。
今虜賊知我中國所重者在於聖父、聖母,所恨者在於劫辱后妃,所怕者在於用兵,以此虜人得肆奸詐,然後常許講和,使我加添金幣,則平我常年所懷之恨,穩我平日所怕之意,卻指地使我中國坐受其患。
似這等事既已長久,天下人皆以朝廷從此必定改前所行,豈知陛下還出這等計!或者對陛下說‘暫依此行’。
臣見識雖淺,豈有大國之君厚費百姓脂膏,而屈己奉表稱臣於羯狗,而行此暫且之事乎?又或有對陛下說:‘只要求得聖父、聖母回京,不得不如此’者。
臣雖愚,不想此五六年間差了多少使臣去了,至今二聖不曾見他放將回來。
這等奸詐,陛下亦可知矣。
況今歲月既久,虜情越密,必定無有可通之理。
若還只依秦檜之謀,在廷眾議,則忠臣義士失志,而釀成後日之患,陛下不可不憂.”
高宗見奏,下詔候眾臣議之。
胡寅見帝銳於求和,不聽其諫,乃辭求外住,除邵州知州。
卻說齊國劉豫差太子劉麟往金國乞兵南侵,金太宗見其所奏,與大太子粘罕計議,正遇著四太子兀朮徵西回來,再三說道南宋未可征伐。
太宗問:“為何未可征伐?”
兀朮奏曰:“臣觀南宋帝星復明,況江南之地低溼,此幾年東征西討,人馬睏乏,又曾沿路糧草未曾積攢,人馬雖去,只怕不得成功.”
粘罕奏曰:“俺兄弟這幾年辛苦,意在偷安,不肯出兵,故如此說.”
太宗曰:“天時不如地利。
吾軍久駐南方,多生疫疾,兀朮所陳亦善.”
遂不發兵,著令劉麟回本國見父皇,備言其事。
劉豫見金國不肯出兵,又聞知岳飛人馬勢大,沿江堆積糧儲,則有復取中原之意,心中恐懼。
又使其侄劉猊齎表進奏金國父皇,備言:“南宋有岳飛父子驍勇,其鋒不可當。
無錯書吧現今練兵選將,海運糧儲,不日過江來爭故地。
父皇若不早為提備,明日河南、河北不可保也。
伏願上國父皇以臣子力孤兵少,難為迎敵,乞命一將領兵從密州入海,抄昌國去奪海運糧船,再往明州去搶御船,直至錢塘江口扎祝臣卻領兵進奪江口,燒其戰船,徑奔臨安,與上國會兵圍臨安府,捉了宋主,方得江山一統,而無後慮.”
金太宗準其所言,乃遣粘罕充左元帥,撻懶充右元帥,調發渤海漢兒軍五萬,前去會兵滅宋。
四太子兀朮曾知江南地勢險易,著令領前哨人馬,當日點選七萬金兵,離北地望密州進發。
次日辭朝,兀朮與其兄粘罕議曰:“不要聽劉豫說。
我北方人只會騎馬射箭,不曾習學水戰,只從汴京路去.”
粘罕依其議,以此不投密州,徑往汴京來會劉豫人馬同進。
齊主設宴管待粘罕諸將,就命太子劉麟為左副元帥,其侄劉猊為右副元帥,領兵十萬,與大金人馬分路南侵。
金家粘罕領兵從泗州進發,來攻滁州,先使兀朮領兵前哨。
齊家劉麟領兵從楚州進發,來攻衛州,先使來降賊首李成領兵往襄陽一路上以抵岳飛。
兩家人馬離了本地,但見槍刀耀日,旗幟漫空,人馬隨處駐紮。
沿江守將飛報臨安來,高宗大驚,與廷臣議曰:“金兵與逆臣劉豫分兵南下,聲勢如此緊急,爾眾人有何良策?”
或奏:“金兵勢大難敵,陛下莫若將鑾輿暫歸福建以避其鋒,候勤王之師勝,然後復回臨安.”
高宗將從之,班部中轉過張浚奏曰:“伏惟陛下未審前者避兵何處可安?驗之在前,警之在後。
今日只可命將提兵,分頭抵殺,君臣協力,將士同心,方可免難。
何又以走避為計?”
高宗聞奏,心下猶疑。
又轉過趙鼎奏曰:“張浚所言是也。
車駕駐此,待臣與諸將領兵前去抵之。
兵若不勝,陛下避之未晚。
臣雖庸懦,亦當死報國家.”
言訖兩淚交流,仰天嘆曰:“今我大宋堂堂之天下,豈無一個忠臣義士出力,而使君父無處潛身者乎?切思列聖撫養臣等將有二百年,閒居無事之時坐享富貴,今日朝廷有事,而無一人肯死君難,而與鳥獸何異?他亦人也,我亦人也;他亦命也,我亦命也;若能人人捨命忘生,有何不勝哉!”
高宗聽了不覺淚下,謂鼎曰:“朕因二聖遠留沙漠,以此只得求和而望二聖還朝。
今日豈想逆虜放肆侵凌,朕當親率六師到於長江之上,與賊決一死戰。
卿與張浚便與朕整點人馬,大開庫藏賞賜官軍,不可遲誤!”
趙鼎只是數句衷腸,激動九重天子。
趙鼎心中暗喜,又奏曰:“只因我國累年怯懼,使此虜賊恣逆兇惡。
今日得蒙聖斷親征,將帥必然奮勇,此去無不成功。
臣當願效區區以圖報國.”
於是帝付趙鼎專征之權;以張浚知樞密院事,先去江上整理諸路官軍。
詔下,滿朝大小官員,臨安老幼,無不相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