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宋軍殺敗金兵,見兀朮走遠,亦不追趕,掠得輜重馬匹無算,降其番漢兵五千餘人。
是時宗澤已令人打探劉衍等得勝訊息,預備下賞功簿冊,迎候諸將。
宗澤正與眾僚屬在府中相慶,忽報劉衍等回,澤令召入。
劉衍、何賢、郭俊民進見畢,具說殺退金兵之事。
澤大喜,遂錄諸將功績於簿,以候申奏。
計點將校,惟有鄭州一路劉達持兵保護河梁未到,其餘軍士各依次犒賞。
澤下令設大筵席款待諸將。
正飲間,忽哨馬報:“粘沒喝軍自雲中下太行,以攻河南,近日被嶽統制殺敗,不敢向河南,從懷州來,進據西京,沿路胡兵不絕,聞說指日要來取東京,留守作急定奪.”
澤與眾議欲分兵救之。
劉衍曰:“賊勢浩大,難以遽戰。
今既攻擄西京,兀朮聞知,竟有合後之勢。
若再以重兵救應,則東京勢孤,非長策。
莫若待其眾疲糧竭,進退莫得,乘虛而搗之,則一戰可以成功.”
閻中立曰:“劉主將之言非也。
今西京有燒眉之急,東京有唇亡則齒寒之勢,兵法雲:十則圍之,倍則戰之。
今粘沒喝之眾雖稱號萬,其實不過數千。
況又千里遠來,亦極疲勞矣。
我兵操練日久,藏鋒養銳,正當急擊勿失可也。
若避而不與之戰,倘兀朮復來,則何以御之?中立自歸留守,未曾立得寸箭之功,今日願假吾壯兵一萬,往救西京。
如不勝,甘受罪戮.”
澤曰:“劉衍之論見理亦明,若此去有失,吾軍定休矣.”
閻中立曰:“胡虜自來送死,尚不能勝,要作何用!”
堅志請行。
澤只得付兵一萬與之,又撥郭俊民、李景良相助。
三人拜辭,領軍而去。
宗澤尋思,只恐閻中立有失,又喚何賢曰:“京西四十里有一地名小鷲嶺,左右山僻小足可屯軍,汝將五千軍在此埋伏,遇急可引兵救之.”
宗澤又思何賢一支軍難以成事,又喚張分付曰:“你將本部人馬抄出京西背後屯紮,倘金兵來,爾可迎之,接應閻中立.”
張扌為拜辭而去。
宗澤分撥已畢,下令軍中整飾器具,預備胡虜臨城。
卻說閻中立與郭俊民、李景良等部兵望京西進發,遣人打探粘沒喝訊息從何路來。
哨馬回報,金兵由京西左道出石鼓寨而來。
閻中立曰:“兵貴神速,乘眾軍銳氣前進,勿被敵人制於我也.”
郭俊民曰:“金兵勢大,主將宜靠水草為營,見機而動,可保無虞.”
閻中立不依其說,長驅直進。
眾將佐諫阻不聽,只得引兵隨助。
行五十里,遠遙望見胡兵搖旗吶喊,金鼓之聲震動天地。
中立正待擺開陣勢交鋒,見一員金將熊腰猿臂,鐵臉黃鬚,手執牙棍,乃驍騎王策也。
一匹馬早近面前,更不打話,舞棍直奔中立。
中立綽刀來迎,兩馬相交,戰數十合。
胡兵報入中軍,粘沒喝驅動大隊人馬,放出二十座柺子馬。
其柺子馬不避刀箭,一直衝上來,四下金兵漫山塞野而進。
胡兵從柺子馬座上長槍利刀一直搠來,宋軍莫能抵敵,望後一擁退走。
柺子馬已將宋陣中軍分為兩截,眾兵各不相顧,部曲大亂。
閻中立見勢不利,急待勒馬殺出,見滿野盡是胡兵,重重疊疊,中立圍在垓心。
王策傳令休教走了宋將。
中立只得死戰。
四下箭如雨落,中立用刀撥之,左頰已著兩箭,右肋又被傷一槍,自料不能得脫,仰天嘆曰:“吾負宗留守之仁也!”
遂拔所佩劍自刎而死。
郭俊民統領敗兵正將殺出,忽後面喊聲大震,又圍繞上來,見四下胡兵,無計得脫。
粘沒喝教虜騎大叫:“宋將快降,饒汝一死!”
郭俊民下馬紮槍高呼曰:“勢窮力迫,情願投降.”
眾胡兵近前將郭俊民拿了,盡降其眾。
李景良率部下三千騎從僻路走去。
粘沒喝見宋兵戰敗,與王策乘勢追襲。
王策曰:“宗留守足智多謀,恐有埋伏.”
粘沒喝曰:“可分前後隊而進,庶知救應.”
王策即分人馬一萬在後,粘沒喝部金兵二萬前趕。
眾胡兵趕至三十餘里,前面一隊軍到,乃張扌為也。
驟馬橫刀,抵住粘沒喝交鋒。
戰不數合,粘沒喝勒回馬便走。
張扌為引軍趕來,欲復報仇。
趕到十五里,忽山坡後金鼓競鳴,兩彪軍截出,上首大將兀朮,下首副將粘沒朵。
原來兀朮屯兵滑州,聽得哨馬報粘沒喝據京西,與宋兵交戰,同粘沒朵抄出東京背後,是日正遇本處兵與宋將對敵,二騎將張扌為圍住垓心。
張扌為死戰不得脫,折兵大半。
正危急之間,正北喊聲大起,一彪軍殺來,乃是何賢也。
與張扌為夾攻兀朮。
兩處酣戰間,王策、粘沒喝催回人馬並來。
賢曰:“賊眾寡不敵,請少避之.”
扌為曰:“避而偷生,何面目見宗公!”
乃奮呼力鬥,不提防粘沒朵一箭射來,正中其馬膛,將扌為掀於地下,兀朮一槍早刺透咽喉。
何賢見張扌為已死,殺開血路而走。
兀朮合兵一處,亦不來追趕。
何賢引敗殘軍馬奔回東京,來見宗留守,具說:“閻中立貪戰,被胡兵圍逼自殺,郭俊民勢窮以所部投降,李景良逃走,張扌為力戰而死。
我等特來請罪.”
宗澤曰:“此予無遠慮之過也,與汝等何預.”
無錯書吧既而聞閻中立自殺、張扌為戰死、郭俊民納降,嘆曰:“失郭俊良不足惜,閻中立、張扌為膽力壯大,堪任將職。
今為王事而死,深可痛也!”
又恨李景良不即救援逃走,致折許多人馬,即喚過劉衍、何賢分付曰:“兀朮復來,滑州將危。
今與粘沒喝合,勢必有襲東京之意。
汝二人各帶三千軍,分二部於小路而行。
如見金兵,可用力擊之。
吾自引大兵隨後救應,彼兵若退,亦不可追.”
又差王宣引五千精兵埋伏於東京左道山谷中,以防金人襲鄭州。
遣汪泰引兵一萬屯紮迎敵,候金兵已過,即將橋拆斷。
澤分撥已定,忽轅門報粘沒喝遣胡將史儀與郭俊民來見留守。
澤令召入。
俊民進見宗澤,拜伏階下。
澤曰:“爾既降虜,復來見我何謂?“俊民曰:“不才誠負主恩,日前隨閻中立出兵,未遇敵時,曾諫其見機而動。
主將自貪戰功,不聽吾言,致有折兵自損之失。
當下與胡兵交鋒一小日,未甚挫刃,及因部伍眾無鬥志,各惜性命,那時俊民前戰不得,退走莫及,勢窮力盡,只得解甲投降,今存微軀於虜幕下,實為同列羞也.”
澤曰:“汝手所捧何物?“俊民曰:“乃粘沒喝奉來幣書也.”
澤令軍士接其書拆觀之。
書曰:金國大元帥粘沒喝書奉東京留守麾下:蓋聞天命靡常,惟德是歸。
今衰宋大臣誤國,君上闇弱,致我大金天子,奮整干戈,削平叛亂。
因命沒喝佩將軍之印,統領部伍,自雲中而下太行。
鼙鼓一震,所聞風靡,罔不順服。
獨爾汴京未附,寧知命之所歸乎?況留守素著忠勇,為時名臣,若能倒戈納款,憫恤民命,高爵厚祿,我主何愛焉。
咫書到日,留守其熟思之。
宗澤看書畢,裂之擲於地下,大怒曰:“汝乃反覆小人,狗彘不若!使當日戰失利而死,尚為忠義兒,更乃曲膝降賊,弗思報效,今反為金人持書相誘,何面目見我乎?留汝終為後患!”
下令推出斬之。
不移時眾軍士將郭俊民簇出轅門,斬首回報。
澤又指史儀曰:“宋君以東京付吾,知我足能堅守。
既受此土,有死而已。
汝為人將不能以死邀敵,乃欲以兒子語誘我乎?“亦令斬之。
澤既已斬了郭俊民、史儀,謂諸將曰:“粘沒喝知吾斬了二人,必長驅大眾而來。
汝等各依吾計而行,勿致有失.”
諸將皆領兵去了。
卻說粘沒喝與兀朮一起正在帳中議論,小校報知郭俊民、史儀持書去見宗留守,留守毀書將二人斬之。
粘沒喝聞說大怒,部領十萬人馬,飛奔汴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