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章
張無忌雙手顫抖著,極為小心地觸控常遇春的穴道,緊張得心臟都要跳出嗓子眼,戰戰兢兢地將一枚金針往他的“開元穴”刺了下去。
然而,他從未練過針灸之術,施針的手法極為生疏拙劣,不過是照著胡青牛每日給他施針的法子,依葫蘆畫瓢罷了。
胡青牛的金針乃是用軟金所制,非得有深厚精湛的內力,方能運用自如。張無忌用力稍微大了些,那針瞬間就彎了,再也刺不進去。
他只得拔出針來,再次嘗試。向來針刺穴道,絕不會有出血的情況,可他這般毛手毛腳地胡亂攪動,常遇春“關元穴”上頓時鮮血湧出。
要知道,“關元穴”位於小腹,乃是人體的要害部位,這一出血不止,可把張無忌急壞了,他頓時慌了手腳,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身後傳來一陣哈哈大笑之聲,張無忌急忙回頭,只見胡青牛雙手負在身後,神態悠閒自得,臉上掛著笑嘻嘻的表情,正瞧著他弄得兩手都沾滿了鮮血。
張無忌心急如焚地說道:“胡先生,常大哥關元穴流血不止,這可怎麼辦呀?”
胡青牛卻冷冷地回答:“我自然知道該怎麼辦,可憑什麼要跟你說?”
張無忌昂然挺起胸膛,堅決地說道:“現下咱們也一命換一命,請你趕快救常大哥,我立刻死在你面前便是。”
胡青牛依舊冷冷地說道:“說過不治,總之就是不治。
我胡青牛不過是見死不救,又不是催命的無常,你死了對我能有什麼好處?便是死十個張無忌,我也不會救一個常遇春。”
張無忌深知再跟他多費口舌也是徒勞,白白浪費時間。
他心想,這金針太軟,自已根本用不了,此時也無處去尋找別的金針,哪怕是銅針鐵針,也尋不見一枚。
略微沉思片刻,他去折了一根竹枝,用小刀削成幾根光滑的竹籤,然後在常遇春的“紫宮”“中庭”“關元”“天池”這四處穴道中紮了下去。
竹籤硬中帶有韌性,刺入穴道後,居然沒有出血。過了好一會兒,常遇春嘔出了好幾大口黑血。
張無忌不知道自已這一通亂刺,是讓他的傷勢更加嚴重了,還是竹針起了作用,逼出了他體內的瘀血。
他回頭看向胡青牛,只見胡青牛雖然一臉譏嘲之色,但眼神中也隱隱帶著幾分讚許。張無忌明白,這幾下竹針刺穴應該沒有全錯,於是趕忙鑽進屋裡去,胡亂翻找醫書,絞盡腦汁地思考,擬了一張藥方。
他雖然從醫書上得知某種藥可以治療某種病症,但是到底生地、柴胡是什麼模樣,牛膝、熊膽又是怎樣的東西,卻是一件也不認識。
當下,他只能硬著頭皮,將藥方交給煎藥的僮兒,說道:“請你照方煎一服藥。”
那僮兒拿著藥方去給胡青牛看,詢問是否照煎。胡青牛鼻子裡哼了一聲,說道:“可笑,可笑。”
連著冷笑三聲,接著說:“你照煎便是,他要是喝了這藥還不死,世上就沒有死人了。”
張無忌一聽,趕緊搶過藥方,將幾味藥的分量減少了一半。那僮兒便依照修改後的藥方煎藥,最後煎成了濃濃的一碗。
張無忌將藥端到常遇春嘴邊,眼中含淚,說道:“常大哥,這服藥喝下去是好是壞,小弟實在是不知道。”
常遇春豁達地笑道:“妙極,妙極,這叫作盲醫治瞎馬。”說完,他閉上眼睛,仰頭將一大碗藥喝得一滴不剩。
這一晚,常遇春腹痛如刀割,不停地嘔血。張無忌在雷電交加的大雨之中悉心照料著他,折騰了整整一夜。
直到第二天清晨,大雨停歇,常遇春嘔血的情況逐漸減少,吐出來的血也從黑色變成了紫色,又從紫色變成了紅色。
常遇春高興地說道:“小兄弟,你的藥居然沒把我吃死,看來我的傷著實減輕了好多。”
張無忌聽了,大喜過望,問道:“小弟的藥還管用麼?”常遇春笑著說:“先父早就料到會有今日之事,所以給我取了個名字,叫作常遇春,那是說常常會遇到你這妙手回春的大國手啊。
只是你用的藥似乎有點太猛了,喝在肚子裡,就像有幾十把小刀子在亂削亂砍一樣。”
張無忌不好意思地說道:“是,是。看來分量確實是重了一些。”
其實,他下的藥量哪裡只是“稍重”,而是重了好幾倍,又沒有別的中和調理的藥物輔佐,一味地猛衝猛攻。
他雖然從胡青牛的醫書中找到了對症的藥物,但是對於用藥的“君臣佐使”之道,卻是完全不懂。
若非常遇春體質強壯,雄健過人,恐怕早就承受不住而一命嗚呼了。
胡青牛洗漱完畢,慢慢踱步出來,看到常遇春臉色紅潤,精神飽滿,不禁大吃一驚,心中暗想:
“一個聰明大膽,一個體魄健壯,這截心掌的掌傷,居然被他給治好了。”
當下,張無忌又開了一張調理補養的方子,什麼人參、鹿茸、首烏、茯苓,各種大補的藥物都寫在上面。
無錯書吧胡青牛家中所收藏的藥材,無一不是珍品,藥力特別渾厚。就這樣調補了十來天,常遇春竟然神采奕奕,武功也完全恢復到了以前的水平。
他對張無忌說:“小兄弟,我身上的傷勢已經痊癒,你每天陪我在外面風餐露宿,也不是個辦法。咱們就此分別吧。”
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裡,張無忌與他共同經歷了許多艱難險阻,相互捨命相助,已經結下了深厚的生死之交。
如今要分別,張無忌自然是戀戀不捨,但是他也明白,常遇春不可能一直陪伴在自已身邊,只得含著淚答應。
常遇春說道:“小兄弟,你也不必太過難過,三個月後,我再來探望你。
到時候如果你的寒毒已經清除乾淨,我就送你去武當山和你的太師父相聚。”
他走進茅舍,向胡青牛告別,說道:
“弟子的傷勢能夠痊癒,雖然是張兄弟動手醫治,但全靠師伯的醫書指引,又服用了師伯不少珍貴的藥物。”
胡青牛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
常遇春不懂胡青牛所說的話,問道:“什麼?”胡青牛說道:“以你的體魄而言,至少可以活到八十歲。
但是那小子用藥有誤,下針時手勁和方法都不對,以後每逢陰雨雷電,你就會周身疼痛,大概在四十歲的時候,就要去見閻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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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8章
常遇春哈哈一笑,慷慨激昂地說道:
“大丈夫濟世報國,如果能夠建立功業,就算三十歲也已經足夠,何必等到四十歲?要是碌碌無為地過一生,就算活到一百歲,也只是白白浪費糧食而已。”
胡青牛聽了,點了點頭,便不再說話了。(按:明史常遇春傳:“常遇春暴疾卒,年僅四十。”)
張無忌一直把常遇春送到蝴蝶谷口,常遇春一再催促他回去,兩人這才揮淚告別。
張無忌在心中暗暗發誓:“我糊里糊塗地醫錯了常大哥,害得他要少活四十年。他的身體因為我而受損,難道以後就不能在我手中恢復如初嗎?
我一定要想辦法醫好他,讓他和以前一樣健康。”
自此以後,胡青牛每天都為張無忌施針用藥,試圖消散他體內的寒毒。張無忌則孜孜不倦地閱讀醫書,牢記藥典,遇到疑難不明白的地方,就向胡青牛請教。
這正合了胡青牛的心意,他便詳細地加以指點。有時候張無忌提出一些奇特的問題和想法,也能啟發胡青牛想到以前從未考慮過的一些治療途徑。
他剛開始打算等把張無忌治癒之後,就立刻下手將他殺死。但是現在他覺得,如果這個少年死了,谷中就少了唯一能和自已談得來的夥伴,倒不想讓他這麼快就痊癒然後死去。
就這樣過了數月,有一天,胡青牛突然發現,對張無忌的好幾處穴位下針後,這幾處穴位竟然半點反應都沒有。
原來,張無忌身上所受的寒毒聚集在三焦之處,胡青牛絞盡腦汁,想了許多巧妙的辦法,始終無法將張無忌體內散入三焦的陰毒逼出來。十多天裡,累得他頭髮都白了十幾根。
張無忌看到他為自已勞神焦思,十分苦惱,心中深感感激,同時也感到不安,說道:
“胡先生,你已經盡心盡力為我驅毒。世上每個人都難逃一死,我這散入三焦中的陰毒驅除不掉,那是命中註定,你也不必太過費心,為了救我而損害了自已的身體。”
胡青牛哼了一聲,淡淡地說:“你瞧不起我們明教、天鷹教。我什麼時候要救你的性命了?只是我治不好你,未免顯得我蝶谷醫仙無能,我要治好你之後,再殺了你。”
谷中平靜無事,時光悄然流逝,不知不覺就過了兩年多,張無忌已經十四歲了。
這兩年中,常遇春曾來看望過他幾次,說張三丰知道他的病情有了很大的好轉,非常高興,讓他就在蝴蝶谷多住些日子,爭取完全康復。
張三丰和六名弟子都送來了衣物用品,都說對他十分想念和牽掛,只是因為門派有別,不方便前來探望。張無忌對太師父和六位師叔伯也是思念至極,恨不得馬上就回到武當山去相見。
常遇春還說起谷外的訊息,這一年來,蒙古人對漢人的欺壓越來越嚴重,百姓們衣食無著,盜賊四起,眼看天下就要大亂。
同時,江湖上自稱名門正派和被視為魔教邪派之間的爭鬥也越來越激烈,雙方都有很多人傷亡,仇恨越結越深。
張無忌聽著這些訊息,心中感慨萬千,既為百姓的苦難感到痛心,也為江湖的紛爭感到無奈。
他深知自已肩負著重大的責任,但此刻卻被困在這蝴蝶谷中,無法為天下蒼生做些什麼。然而,他也明白,只有先治好自已的病,才有能力去改變這一切。
在蝴蝶谷的日子裡,張無忌除了接受胡青牛的治療,就是埋頭苦讀醫書。他渴望從書中找到治癒自已寒毒的方法,也希望能夠學到更多的醫術,將來可以救治更多的人。
胡青牛見他如此勤奮好學,心中也不禁暗暗讚許。雖然嘴上還是說著要殺了他,但實際上,對他的教導也更加用心了。
有一天,張無忌在山谷中散步,看到一隻受傷的小鳥。他小心翼翼地將小鳥捧在手心,帶回住處為它治療。
在他的悉心照料下,小鳥很快恢復了健康,歡快地飛走了。這件小事讓張無忌更加堅定了自已學醫救人的決心。
隨著時間的推移,張無忌的醫術日益精進,但體內的寒毒卻依然頑固地存在。他沒有放棄希望,依舊每天努力地與寒毒抗爭,期待著有一天能夠徹底擺脫它的束縛,走向自由的江湖,去實現自已的抱負。
一天夜裡,張無忌夢到了自已在江湖中行俠仗義,用自已的醫術救治了無數傷者。醒來後,他望著窗外的明月,心中充滿了對未來的期待。
又過了一段時間,張無忌偶然在一本古籍中發現了一種可能對自已寒毒有幫助的療法。
他興奮地拿給胡青牛看,胡青牛仔細研究後,覺得可以一試。於是,他們又開始了新的一輪治療。
這天,張無忌走到胡青牛房外,只見房門緊閉,輕輕咳嗽了一聲,只聽胡青牛道:“無忌,今兒我身子有些不適,咽喉疼痛,你自個兒讀書罷。”張無忌應道:“是。”
他關心胡青牛病勢,說道:“先生,讓我瞧瞧你喉頭好不好”胡肯牛沉著嗓子道:“不用了。我已對鏡照過,並無大礙,已服了牛黃犀角散。”
當天晚上,童兒送飯進房,張無忌跟著進去,只見胡青牛臉色憔悴,躺在床上。胡青牛揮手道:“快出去。你知我生的是甚麼病那是天花啊。”
張無忌看他臉上手上,果有點點紅斑,心想天花之疾發作時極為厲害,調理不善,重則致命,輕則滿臉麻皮,胡青牛醫道精湛、雖染惡疾,自無後患,但終究不禁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