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真地看了看握著大白饅頭的手——青白色的，皮包骨頭。
勾了勾不小心吃到嘴巴里乾枯如草的頭髮，接著一口吃掉一個大白饅頭，安撫一直在唱空城計的肚子。
最重要的是我的肉身定格在八歲那年成妖時，又因為長期忍飢挨餓，小小的個子宛如五六歲的孩童。
所以，哪怕是個瞎子和尚也不會為了我動凡心的。
我到底有什麼可讓他圖的？
越想越想不明白，那就乾脆問出來:“你是誰？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大概是太久沒說過話了，聲音有些沙啞，不太好聽。
“我法號空悔，是你的姐……”
他突然停頓了一下，想了想後，對著我溫柔地微笑:“我是你的哥哥……哥哥對妹妹好是理所當然的。”
“哥哥？”
我很是疑惑，我還是個凡人的時候，是沒有哥哥的，只有一個相依為命非常疼愛我的姐姐。
“嗯，我是你的哥哥，而你是我的小妹。”空悔毋庸置疑的下了定論。
懶得爭論，我勉強接受這個設定，接著問道:“那你知道我叫什麼名字嗎？我忘記了。”
“沒有名字……”空悔的眼神突然變得異常悲傷，聲音小到近乎呢喃，“曾被遺棄的孩子是不被允許有名字的……”
“嗯？”被遺棄？我嗎？被誰遺棄呢？
“咚，咚咚。”有人輕輕地敲響了竹門，打斷了我還沒問出口的話。
空悔轉身開啟了門，門前站著兩個四五歲小童子。
他們的裝扮也是不走尋常路，頭上戴著的那尖尖的高帽子，比他們本人都要高了。
穿黑衣服的童子，面容嚴肅。
穿白衣的童子，有點靦腆害羞，正躲在黑衣童子身後，緊緊地拽著他的衣袖。
他們是黑白無常嗎？
好小隻！
“空悔大師。”兩童子很有禮貌的作揖問好。
“黑白童子，怎麼是你們？”
“回大師，自從湯朝軍隊與胡邦大軍激戰於赤水河畔起，冥界的各位大人就忙的暈頭轉向。”黑童子四平八穩地解釋道。
“是的是的！所以我們兩個想幫點忙，做些跑腿的活計……”白童子興奮地接過話，卻越說越小聲。
“師傅讓您去趟赤水河北戰場，那裡出現了一個執念非常深的凡人魂魄，正在無休無止地殺戮，有化妖的趨勢。”
黑童子說出了此行的目的。
“那魂魄真討厭！整了一大堆稀碎的靈魂入地府，我們沒日沒夜地拼湊了十天了，還不見少，實在是受不了了，就出來跑腿了……”
白童子說出了為何是他們來此的原因。
難怪之前會越說越小聲，跑腿是幌子，躲懶才是真實目的。
“知道了，貧僧會即刻啟程。”
等黑白童子告辭後，空悔不緊不慢的走到我面前，溫柔地問道:“小妹，還要嗎？”
“還要。”
我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點點頭。
不太適應有人對我如此溫柔，總感覺有些惴惴不安，姐姐曾經也是如此對我的，可是她卻死了。
怎麼死的，我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一認真想，識海里的雷電就會劈我。
空悔再次拿一籠屜大白饅頭給我時，也帶來了一套藍色短打。
吃飽喝足後，我穿著剛剛好的新衣服，開啟門，看到空悔正在竹林中閉目沉浸誦經。
風吹來，竹葉簌簌作響。撩起些空悔的髮尾，來回晃動。
雖然喧譁，卻詭異的讓我感受到了平靜安寧。
院子裡的竹桌上，放了一個銅盆，一把剪刀，一塊白棉布。
“小妹，過來，給你修修頭髮。”
我乖乖的聽話坐到竹椅上，空悔三下五除二就給我剪好了。
“去洗洗吧。”
銅盆的水面上，倒映著一個齊劉海，齊肩短髮的女孩，那雙黝黑無神的眼睛，大的不正常，像金魚眼睛一樣凸出來。
嗯，很不錯，雖然有一些些鬼裡鬼氣的，但的確是個濃眉大眼的好姑娘！
等我洗完頭髮，擦乾後。
空悔已經收拾妥當的在等我了。
夕陽下的他身披染血的紅色袈裟，胸前掛著一串佛珠，手裡拿著伏魔禪杖，染著霞光，宛如慈悲佛陀。
真的好奇怪啊！
明明我是妖怪，最怕這類神聖之光的。
可我從見到空悔的第一眼，就很喜歡他，是那種放下一切戒備的全身心依賴，宛如回到了“媽媽”的身邊。
空悔溫柔地摸了摸我的頭：“走吧。”
踏著夕陽，我們極速前行，風一般的奔赴赤水之北的戰場上。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圓，地面清晰可見，適合出行，雖然我是妖怪，夜視極佳，更喜歡夜出晝伏，但空悔是凡人，所以今晚的月亮讓我的心情很好。
一陣嘩啦啦響動，小道旁的樹林裡躥出一道黑影，同時響起一句陰森森的話。
“我死的好慘啊……好恨……啊！”
因我剛剛東想西想的，有點出神，急行速度又過快，便只能像疾馳的利劍一般，把黑影扎得栽倒在地。
趕忙跳起來，遠離那個穿著盔甲的黑影。
這是個滿溢怨氣與死氣的黑影，是個已經死去多時計程車兵。
近距離接觸時，一股腐朽之氣撲面而來。
盔甲士兵在我遠離它時，已經窸窸窣窣的站起來了，它那雙無神的眼睛盯著我看了一會兒，那雙脫臼的手，像划槳一樣來回擺動，像在和我打招呼。
“呦！”
很像小怨靈那調皮的聲音。
可它不是被少年道士燒成灰燼了嗎？
“哦，忘記你是啞巴了。”見我只是沉默看著它，盔甲士兵拍著腦門，恍然大悟道。
突然一道火符從樹林中飛出來，直奔盔甲士兵面門，只見它一個利索的下腰，便躲了過去。
“嘖！臭道士，你還真是沒完沒了了哦！”
“這一年間，你都殺了我三百六十五次了，就不能歇一天嗎？你們凡人不是很喜歡過年過節嗎？你怎麼就不能休息一天呢？”
“凡人死後不甘，以肉體靈魂祈願，我幫他們實現心願，你情我願的正經買賣！有必要死咬著我不放嗎？”
“又不是無惡不作的大妖，滅了我能提升你的道行！往死裡刷我這個小怪，真是沒出息透了！”
聽得出來，小怨靈十分生氣，炮語連珠。
那團小灰糰子在盔甲士兵的肩膀上，憤怒地上下蹦躂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