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楚霄、楚睿稍事休息後，唯有他二人的比試便要開始。
還在眾人竊竊私語之際，御馬監已經牽了兩匹好馬進了狩場。
以往的活靶，大多都是灰兔、狐狸、幼鹿之類的野物。這些動物動作靈活迅捷，被當做活靶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不知這場比試會放什麼活靶。
所有人都在密切關注著靶場，等著御馬監把活靶投入場內。
只是過了片刻，靶場中仍舊不見動靜。
人人都覺得奇怪，不免左右交耳。
楚邕倒是神色淡然，似乎並不覺得奇怪。
“二位殿下，請吧！”禮官面露微笑，躬身對著楚霄、楚睿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楚霄緊蹙著眉，楚睿則斂眸跟在他身後，二人一同踏進了靶場。
靶場內除了草靶外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待他二人進場上馬後，禮官才揚手拍掌。
清脆掌聲才落下，靶場西南側的欄口就應聲而開。
馬蹄聲自遠處林間響起。
楚睿定了定神，在看清遠處時眸中閃起驚異。
在眾人注目下，數十個身著褐色布衣的人相繼駕著駿馬進入靶場。
這些人似乎都極擅長御馬，只是此際大多臉色蒼白，眼中難掩慌亂。
似乎是御馬監的人。
再細細看去，他們每人身上都緊緊綁著東西——
是黃杏，每人所綁的位置都各不相同：有的在後背，有的在腕下，有的在頸側，有的則在胸前……
相同的只是黃杏都緊貼著他們身子，每人身上的杏子也都不止一顆。
“二位殿下——這些人身上的黃杏，便是此次比試的活靶。”禮官臉上依舊保持微笑，對著場內二人揚聲道。
一言既出，在座的人一片譁然。
楚嫆心一顫，指尖冰涼起來。
若他二人騎射稍有偏差，這“活靶”可就不是黃杏，而是活生生的人了。
禮官清了清嗓子，“本次比試以半柱香為限，只肖得看哪位殿下射下來的黃杏多且不令人掉馬，哪位殿下便是勝者。”
只要不令這些人摔下馬來，便都可以嗎？
楚霄沉了沉眸，面上看不出情緒。
楚睿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攥著弓的手不免指節發白。
數十人騎著馬在靶場中四散開來，個個扯著韁繩加了速度，霎時間令人眼花繚亂。
騎射功夫固然重要，活靶射藝固然尋常，但這到底只不過是秋狩中的一個狩前活動罷了，何必要活人如此呢？
在楚睿看來，這個安排與直接使人做靶並無二致。
雖說要求不令人掉馬，可撒放間若是稍一不小心，便避免不了要傷人。
他不忍傷人。
楚睿唇角緊繃，原本澄澈的眸此刻也隱隱蒙上一層陰翳。
宮人擊鼓，靶場外半柱香此刻點上，比試正式開始。
楚霄輕哼一聲，策馬追及其中一人，適時拉開長弓，一支箭發得狠厲，簌簌朝那人射去。
那人策馬距楚霄三丈開外，但馬幾乎是與楚霄並行，楚霄瞄準的正是他綁於胸口處的那顆杏子。
一箭急發，直衝那人胸前。
可這三丈開外，那杏子又太小，即便楚霄自詡箭術極佳，也難以確保正中黃杏。
倏地那人驚撥出聲，眼看著他身子猛地一抖，驚慌下手更是牢牢拽住韁繩，這才不至於摔下馬來。
楚霄皺了皺眉，再細心一瞧，見那沾著些許血的杏子已經裂作兩半滾落在沙地上，這才眉頭一展，策馬向著側前方跑去。
時間給的緊張，楚霄只能儘可能快地找準目標。
杏子一個接著一個掉落，沾了血跡又附著泥土。
而與他相對的靶場另一側，楚睿只是在那裡騎著馬小跑轉悠，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背後箭筒中的箭也依舊很多。
現在他只射出去寥寥幾箭，且箭箭不是射偏在外圍的草靶上，便是直直插進了沙土之中。
楚嫆坐在場外，安放於腿上的手不斷蜷起，又展開。
楚睿如此明顯是故意的。
他既想著自已要輸下這場比試，也想著不能傷了這些御馬監的下人。
這麼做，是對的。
楚嫆心裡長舒了一口氣，緊繃著的身子也鬆了下來。
現下只需待這半柱香燃盡，楚睿就必輸無疑。
眾人都凝神關注靶場，不料兀地一聲脆響卻擾亂了他們的注意力。
是禮官鳴了一聲金。
禮官雖然面露難色，可還是扯出笑意，“比試暫停！——”
他伸手躬身示意，卻見雲濯走至他身邊，面朝靶場內的楚睿和煦道：“六殿下這是在做什麼？”
聲音清越之下帶著幾分冷冽，面上笑意卻依舊柔和，“奴看殿下一直心不在焉，太子殿下可是已經射下九顆黃杏了——怎麼到殿下這裡，反一顆都沒有呢？”
一番話頓時開啟了原本沉默群臣的話匣子。
“是啊……”
“想必是六皇子與太子比試，心下壓力過大……”
“太子殿下的騎射功夫，老夫是見識過的！”
“興許上一局只不過是六皇子走了運罷了。看吧，現在換了活靶，六皇子便力不從心了。”
“……”
議論聲不斷，嗡嗡嚶嚶的聲音讓楚睿身子一頓。
他騎著馬走到離雲濯不遠的位置，淡淡笑道：“大人說笑了。我射藝本就不夠精湛，換了活靶便有些力不從心。”
雲濯聞言莞爾，“殿下死靶十箭無一失手，即便活靶不佳，也不至於一箭不中。”
“這比試原也是為了活躍秋狩氣氛，陛下同文武群臣都全心關注，殿下自然也該盡力，而不是如此不上心。”
他目光轉移在那支徑直插在土中的箭，面上和煦，眉目深黑。
眾人皆面面相覷，楚嫆心道不好。
他這是在逼著楚睿同楚霄爭個高低。
楚嫆心下又想起昨夜——
那隻漂亮的玉雕小兔已經被他帶走，她也答應了這場“交易”。
只是她沒有想到，就今天，這麼快，他就要推著楚睿往前走。
……
“睿兒，別心不在焉。”
還不等楚睿說什麼，倚在龍椅上的楚邕卻先一步開了口。
楚睿移開目光，看見楚邕眼眸深邃，正定定看著他，話語不容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