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不算放肆?他這是欺到朕頭上了!”
福澤殿內,楚邕狠狠將書案上的紅玉鎮紙摔在了地上。
鎮紙摔在金石地磚上又彈起來,不偏不倚砸在跪於案前的浮州知州何詮額角。
鮮血頓時如注,可他只能咬著牙不敢出聲,只一個勁兒磕頭,“陛下……臣該死,臣罪該萬死!……陛下給臣一個機會,臣定會將此賊人捉拿,奉於御前!”
楚邕站在案邊,胸膛劇烈起伏,一雙眼陰鷙慍怒,“你來捉拿?朕放了一萬個心,把此事交給你來辦,你倒好啊……”
“你把這事,狠狠砸到朕頭上了!”
何詮聞此,臉色頓時青白,鬍鬚都猛地抖了起來,“臣,臣真是,罪該萬死……”
“陛下。”
立在楚邕身側的雲濯輕聲開口,“陛下息怒,當心身子。”
他長睫顫了顫,扶著楚邕坐下,緊接著開口,“此事到底不是何大人一人的錯。”
“是那賊人太大膽,太乖滑,竟趁著陛下秋狩,惹出這麼大禍來……”
“你說朕要如何?”
楚邕嘆了口氣,以手扶額隱怒道:“浮州滿城的官兵如今連他影子都找不見,朕難道還真得放他一馬不成?”
“待到日後,朕是不是還要等他闖進皇宮,取了朕項上人頭,才能罷休?!”
一句話如同驚雷砸在福澤殿中,連雲濯臉色都變了一分。
“陛下是天子……”他吸了口氣,墨眸湧動,“區區一個賊人罷了,怎有能耐動得了天子?”
話罷,他轉身一拜,朗聲道:“陛下若信任奴,便讓奴攜東廠去捉拿此人,定取了他項上人頭,以洩天怒!”
楚邕還是怒火中燒,聞言不語。
滿城官兵昨日搜查一日都毫無所獲,那人早就不知逃到哪裡去了,如何追捕?
“擬旨,北祁全域緝拿。”楚邕看了他一眼,“你也遣你的人,在浮州、京城等地搜查。但你,得跟在朕身邊,陪著朕秋狩。”
楚邕語氣毋庸置疑,一雙眼意味深長地看著雲濯。
雲濯低垂下眉眼,躬身道:“奴領命。”
案前何詮還跪著,身子顫抖不停。
“陛下。鬧得如今局面,何大人也並非有心。依奴看,就莫要責罰大人了。”雲濯斟了茶遞給楚邕,語氣溫潤。
楚邕皺眉飲了口茶,沉聲道:“行了。滾出去。”
何詮如釋重負,老而渾濁的眼亮了一分,顫著聲音不斷叩首,“謝陛下隆恩,謝陛下隆恩吶!”
他趔趄著起身,躬身退了出去,臉上的血還在流,迎著宮燭顯得分外駭人。
福澤殿外九階之下,浮州通判魏然正候著。
他一臉焦灼,不由得左右來回踱步。
終於瞧見何詮過來,這才舒了一口氣,慌忙迎上前去。
“大……”
一聲稱呼還未出口,魏然心中已是驚恐萬分,“您,您的臉!……”
“低聲些!”何詮豎起眉來暗呵,揮袖讓他過來扶著自已。
魏然一張臉已是蒼白,毫無血色,以至於攙著何詮的手都麻木冰涼起來,“陛下怎麼說的?”
待他二人步步遠離福澤殿,何詮才顫顫巍巍嘆了口氣,“陛下……陛下暫且對我們,不追究了。”
“為何?”
何詮皺起眉,半晌才唉聲道:“多虧了那陛下跟前的紅人兒,為我說了幾句。”
“他?說話那麼管用?”魏然神色和緩起來。
何詮緩緩點頭,“老夫還真是沒想到,這浮州知州做了廿一載,到頭來,竟還要指望著一個廿一歲的毛頭小子幫襯……”
魏然凝眸喃喃:“他還真是有幾分手段。”
何詮突然頓住腳步,渾濁的眼變得犀利起來,“只是事到如此,我們也該向他,表示表示了……”
魏然皺了一下眉頭,頃刻又舒展開來,“是。”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什麼事也都逃不過一句風水輪流轉。
看清將去的路最要緊。
至於其他……還真是顧不得了。
“哈……”何詮嗆聲,“要怪,還是得怪那賊人!”
那賊人在他浮州的地界,何其囂張啊!
壞了陛下的大事,殺了他整整一隊精銳——
可偏偏還給他留了兩個!
讓這兩個人,臉上刻著賊人刀印狼狽至極爬著回了浮州城中,鬧得城中一片流言蜚語甚囂塵上,傳進聖上耳朵裡!
這賊人……他這是巴不得天下人知道這事!
留得那奇怪刀印……他這是巴不得天下人知道——
這是何人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