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馬難馴服，這馬只會傷了殿下。臣女替殿下馴馬，是盡臣女的責保護殿下，有什麼僭越的？”

還未等楚嫆開口，謝錦就搶了先。

她直直看著高坐馬背的楚瑤，眸中不解，聲音卻依舊清脆，“難道長公主殿下希望容樂殿下受傷嗎？摔下馬還是……”

“本宮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楚瑤連忙高聲反駁，眸中閃過一絲不悅。

這馬原是她買通御馬監宮人插進來專門給楚嫆準備的。

誰曾想半路出現個廟裡長大的謝家小姐，這麼難對付？

但楚瑤也不還不敢對謝錦怎樣。

雖然知道這女子的故事，卻還得給看在她是兵部尚書的女兒、謝欽堂妹的份上幾分薄面。

“那臣女的馬就給殿下了！臣女騎這匹。”謝錦笑起來，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明媚。

楚嫆看著她，微微愣神後笑道：“那，辛苦謝小姐了。”

謝錦笑得眉眼彎彎，“不辛苦。殿下有所不知，臣女自幼在綏州長大，同這些性烈的馬兒相處慣了，自在得很！”

她笑著說罷，忽地牽起了楚嫆的手。

柔軟微涼的細膩觸感自掌心傳來。

楚嫆有些驚訝。

她還從未見過有哪家小姐敢做出這樣的舉動。

這一幕也讓其他人都驚了一跳。

二公主楚晚見此凝眸。楚希更是皺了眉，握著韁繩的手也緊了緊。

這謝家小姐果真是個鄉野長大的丫頭，對禮儀尊卑棄如敝履。

楚嫆說到底也是公主，她這麼做也不怕丟了謝家的臉面？

況且楚嫆……謝家小姐不該同她搭上邊。

楚晚側眸暗暗瞧了瞧楚瑤的神色。

楚瑤冷了神色，只冷哼了一聲。

謝錦牽著楚嫆的手繞過眾人走到原本分給她的馬前。

“臣女看過這馬了。這馬兒乖得很，體格也不算大。殿下騎著它絕不會受傷！”謝錦還是笑眯眯的樣子，“殿下需要臣女扶著上馬嗎？”

楚嫆笑笑，眉尾挑起，“這便不必。我可是專門學過騎射的，你可不用再擔心我了。”

謝錦輕笑，“也對。那臣女走了？一會兒狩獵開始，臣女會幫著殿下的。”

她話罷轉身，步伐輕快地走遠。

普通御馬的確乖馴。楚嫆上了馬輕扯韁繩，跟著隊伍走進林中狩場。

只是她暫時想不明白，為何這素不相識的謝家二小姐會幫她。

謝錦騎著馬走在楚嫆前面。

青綠衣裝在馬背上顯得耀眼，高束著的黑色長髮隨著馬上動作搖晃。

女子雖然嬌小，騎射起來卻有幾分英姿颯爽的味道。

“殿下！看！”

楚嫆眉心一動。

不遠處，謝錦扯了韁繩回頭笑看她，執著弓箭的手則向路邊遙遙指去——

路邊林中快步出來一個御馬監監狩宮人，手上拎著兩隻差不多大的灰兔，“謝家小姐獵得灰兔兩隻！——”

宮人拉長嗓音宣佈間，謝錦正高舉著手向她揮動，清秀的臉上綻放笑靨。

“你看我厲害吧？一箭就射中了兩隻灰兔！”

楚嫆見此竟有些怔然。

她真不知道怎麼回應這個朝她揮舞手臂、高聲言笑的女孩子。

從小長在皇宮中，言談舉止、禮儀尊卑，這都是極為重要的。

她從來沒見過有哪個女孩子行為舉止如此灑脫，笑臉能如此明媚。

甚至現在，都不叫她殿下了。

況且她若是笑，也絕不會如這女子一般笑。

凡是貴女，都不該這樣。

這是規矩。

謝錦是尚書千金，不該逾矩。

她是公主，更不能逾矩。

楚嫆攥緊了韁繩。直到粗礪的韁繩幾乎要勒進她的掌心，她才抿唇朝謝錦笑了笑。

謝錦勾了勾唇角，等著楚嫆騎馬過來與她並肩而行。

“怎麼樣？我厲害吧？你別隻笑不說話啦！”

謝錦本來還笑著，卻見楚嫆只笑不語，便癟了癟嘴，“既然騎射，你怎麼就不能盡興些，多射些獵物來？”

楚嫆身子頓了頓，才輕聲道：“皇家狩獵，可不是隻顧自已盡興的時候。最好還是……不要出風頭。”

她抬眼扭頭看謝錦，“謝小姐，你也該知道這一點。”

“出風頭？你是說搶人風頭嗎？誰的？楚瑤的？”

謝錦拽著韁繩，一副淡然不屑的樣子。

楚嫆皺起眉來，壓低聲音道：“謝小姐慎言！”

她真是沒想到謝錦這麼敢說。

若是旁人聽到了，這就是明晃晃口無遮攔的僭越。

謝錦癟癟嘴，“臣女知道啦！”她嘆了口氣嘟囔了一句，“京城就是規矩多。”

她二人又獵了些獵物，信馬往回走。

“這秋狩——也不過如此，還不及我在安山打獵的時候有趣。”謝錦展開雙臂伸了個懶腰，原本明媚的眼此刻瞧起來終是有了幾分疲態。

楚嫆沉默須臾才啟唇，“謝小姐今日，為何幫我？還要和我……”

“啊，原來殿下方才不說話，是在想這件事啊！”

還未等楚嫆把話說完，謝錦又打起了精神，一雙眼睛亮晶晶的，聲音也多了幾分愉悅。

“好吧！剛開始我是覺得你好看，我對你好奇而已。”謝錦嗤笑，“但現在我是真覺得你有意思，人也挺好！”

“我們交個朋友？嗯？”

謝錦說著說著伸出手，“拉鉤和我做朋友吧！”

楚嫆愣了愣，“你……”

她有些懵。畢竟，這似乎還是她記事以來第一次聽到有人要同她做朋友。

她自小在宮裡長大，未及笄前莫說交朋友了，她連宮城都沒有出過。

生在天家，怎會有朋友？

“你不願意嗎？”

謝錦冷不丁一出聲，讓楚嫆身子僵了一瞬。

她看見謝錦收回了手。

“你在宮裡長大，可曾有朋友嗎？”謝錦好奇道。

楚嫆垂下眸一笑，“未曾。”

謝錦彎著眉，“你不會悶嗎？有個朋友多好，可以陪你玩，陪你說話。”

“……看來當公主也不怎麼好嘛！連朋友都交不得了？”

謝錦笑著說，臉上笑容在林木掩映間依舊明媚。

楚嫆抿唇輕聲，“我未及笄前，連宮城都不曾踏出一步。何來朋友？”

“那殿下想不想試試交一個朋友呢？有朋友陪著，很好玩的！”

謝錦朝她眨眨眼，又伸出手來，“可以先試一試嘛！交了我這個朋友，保準殿下不後悔！怎麼樣？先交十天試一下嘛！”

楚嫆遲疑，攥著韁繩的手鬆了松。

也許……她可以試一試？

有朋友會怎樣？

這是兵部尚書的嫡次女，初來京城……

“不要再猶豫啦！”

楚嫆的手猛地被少女抓起來握於掌心，“那就這麼說定啦？”

還不等楚嫆反應，謝錦又放開她的手，拽著韁繩策馬向前跑。

“我先走啦！你沒法反悔啦！——”

少女的聲音明亮，末了還帶了一串如銀鈴一般的笑。

只留下楚嫆慢吞吞走在後面。

她臉上依舊錯愕，只是耳廓泛了一層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