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旁的一叢雜草中。

張慶的躺在裡面，嘴巴張開，大得出奇。

他臉上被人沿著嘴巴，割出了一道貫穿豁口。

一名外門弟子，出門歷練，死在了山腳荒野，多年之後才被人發現屍體。

或者說是宗內好友，長久未見其身影，出門找尋蹤跡，發現已經身故。

類似這種情況，在十萬大山之中的許多宗門內，都很尋常。

死個把人，不是什麼大事。

但像張慶這樣。

走出宗門第一天，下山辦點事就死了，而且明顯是被人殺死的，還拋屍在回宗門的山道上，絲毫沒有藏匿屍體的意圖……

如此舉動，難免有些耐人尋味了。

只不過。

陳術站在眾多雜役身後，能看明白貓膩的他，對於眼前事，始終保持著冷眼旁觀的狀態。

他不喜歡張慶，不論是三年前，還是此時此刻。

人死為大這個說法，在陳術這裡並不成立。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不可能因為張慶死了，就一改往日的看法，突然就要幫著一個活著的時候，就不太喜歡的人做些什麼。

反觀仇忠。

則是人群當中最忙碌的那一個。

張慶不僅是他的同鄉，同門，也是他的同寢。

張慶臉上被刀橫向切開的那張大嘴，就是仇忠親自幫著張慶縫上的。

人群之中，還有另外一道身影，讓陳術略微有些吃驚。

雜役處做紡織的女工張曼，此刻撲在張慶的屍體上，哭得幾近暈厥。

一個雜役的後事，處理起來沒那麼麻煩。

唯一的麻煩，就是眾人並不清楚，張慶的死，究竟要不要稟報宗門。

張慶下山，不是為了宗門的事務，上報宗門不僅有沒有撫卹金是個問題，反而還有可能遭到宗門責罰。

平日裡，宗門對雜役們的要求是：本就事務繁雜，閒暇時更要抓緊時間修行，沒有要事，不要輕易下山。

很明顯。

張慶今日下山之舉，就沒有遵循宗門的規定。

稍作思忖。

陳術能夠猜到，張慶今日下山的目的應該是採買製作香皂所需的原材料。

瞭解到張曼是張慶的妹妹後，陳術取出大約一百塊靈石，放入一個儲物戒指當中，來到了那具，已經被大頭拾掇完畢的張慶屍體旁，將裝著靈石的戒指，遞到張曼的面前：“師妹節哀，拿著這一百塊靈石，就此返鄉贍養父母吧。”

出於人道主義，從始至終保持著冷眼旁觀狀態下的陳術，最終還是做了這樣一個舉動。

一百塊靈石，別說給張慶當作撫卹金了。

這若是放在山下仙朝，一百塊靈石都能在邊關軍營之中，買來五十人左右的炮灰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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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的不去說，單說陳術拿出來的靈石數量，起碼能說明，他對於張慶死在採買香皂過程中當中，是願意擔當的。

香皂是陳術即將淘汰的產業，但這個產業能讓仇忠這類雜役過得不錯。

眼前圍著張慶屍體的雜役們，或多或少，又都是仇忠拉著一起做香皂生意的其他雜役。

現在鬧了這樣一出，不論是陳術花錢給自已買心安也好，還是顧及大頭仇忠的面子，一百塊靈石，足以說明陳術的誠意。

仇忠能看明白陳術的用意。

其他雜役們的關注點則是驚訝於，原本和他們一起在雜役處同吃同住的陳術，如今竟然能拿得出一百顆靈石了？

至於張曼，則是一把推開了陳術遞來的好意，全程哭著，什麼也沒說。

陳術看著身前張慶的屍體，之前說過，陳術打心眼兒裡就不怎麼喜歡張慶，但是現在張慶卻又因為香皂的事情而死。

要說此刻的陳術，內心之中不糾結，那是不可能的。

於情，說得好聽點，陳術是個獨善其身的人；說難聽的，他就是個絲毫不掩飾自已自私的人。

他跟任何人接觸的最開始，都帶有著利已目的。

這一點，陳術從來不否認。

在他看來，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從來都是帶著各自的目的靠近，然後在長久的歲月中相互瞭解，經營彼此之間的情感。

黎芷也好，姚若若，唐柔李蘭心也罷。

這些女修與陳術之間的關係發展，都遵循著以上的這條，所有人都不曾言明的潛在規則。

在陳術的生命中，除了亡故的父母雙親之外，唯一沒有按照這種規則進行交往的例外，就是大頭仇忠。

仇忠這個人，對一個人好似乎只需要一個微不足道的理由。

就像他跟張慶是同鄉，就願意自已餓著肚子，借錢給張慶去玩牌九。

起初在雜役處的陳術，哪怕與大頭素不相識，只是因為大頭見陳術被人欺負得太可憐，看不過去了，就願意主動伸出援手，對陳術多加照拂。

陳術也很清楚，自已這這樣的人，一輩子哪怕壽元幾萬年，他都不可能成為仇忠那樣的人。

所以，他特別珍惜自已身邊，能夠擁有大頭這樣的兄弟。

至於張慶，從情感層面來說，陳術願意自掏腰包，大事化小，給張慶足足一百顆靈石的撫卹金，真的算是仁至義盡。

於理。

張慶自已也參與了香皂生意的分潤之中，有收入就要有承擔風險的能力。

死了。

不論是怎麼死的，其實張慶都是死在他自已的事業中。

只不過，唯一的區別在於，生意是陳術想出來的，張慶才剛入行罷了。

這倒不是陳術因為張慶的死，給自已找藉口逃避責任。

別說陳術，放眼整個修行界，大體也都是這種氛圍。

有一句陳術不論是今生還是前世，都經常聽到的一句話叫做：死道友不死貧道。

這樣的一百塊靈石拿出來，更多的還是在維護大頭的面子。

不然。

如果有誰跟著大頭搞生意出了事兒，大頭什麼也拿不出來，以後誰還敢跟著大頭幹活兒？

現在陳術自掏腰包，起碼在其他人看來，張慶的一條爛賭命都值個百塊靈石，比起宗門給的撫卹金還要多出十倍！

真想挑刺，也沒刺可挑了。

只不過，當張慶的屍體，埋入雜役處某塊泥土深處，眾人散去之後。

仇忠在第二天的凌晨丑時，找上了陳術。

以及掌禮堂的某位外門弟子，在大頭走後沒多久，大約是寅時左右，帶來了荀長老要見陳術的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