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未先只是讓楚天雲稍微離開了一會兒自已的視線，哪知道楚天雲就已經自已找到了楚杭的病房。
他急匆匆趕來，就聽到了周初年脫口而出的那句“楚天墨”。
顧未先剛想解釋，察覺到外面動靜的楚杭已經跟了出來。
楚杭似乎愣了愣，像是沒想到能在這裡看到他，好一會兒才喊出一句：“顧叔。”
秦戈此時也反應了過來，他在看過的成堆資料庫裡，成功將眼前這張臉跟“顧未先”這個名字聯絡在了一起。
既然扶著輪椅的是顧未先，那麼被扶著的，又跟楚天墨長得差不多的，秦戈只能想到一個人。
楚天雲，楚杭真正的父親。
“……小杭，”顧未先朝楚杭笑了笑，“好久不見。”
“是挺久了，”楚杭垂下眼，視線落在輪椅上的楚天雲身上，“沒想到，您還活著。”
楚天雲：“之前，出了點意外。”
顧未先接過楚天雲的話：“八年前——”
楚杭打斷：“八年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我身體不太舒服，不太方便招待人。”楚杭轉頭往病房裡走去。
輪椅碾過地面，楚天雲開了口：“小杭，八年前的事，是爸爸的錯。”
楚杭腳步頓住，垂在身側的手微微發顫，指尖蜷了蜷，被秦戈握進了掌心。
“我知道，說再多道歉都於事無補，”輪椅往楚杭的方向而來，楚天雲的聲音越來越近，“爸爸這次來不為別的，只希望小杭能給爸爸一個彌補的機會，爸爸一定會治好你。”
“這本來也是爸爸欠你的。”
楚天雲這輩子最後悔的兩件事，一是答應家裡的聯姻，二就是傷害了楚杭。
顧未先後來其實給他說起過，當年他強行介入楚杭的分化過程，很大程度上跟情緒受到刺激有關，而導致他情緒失控的，跟葉慎中、楚天墨都脫不開關係。
但楚天雲覺得，錯了就是錯了。
他會為自已犯的錯負責。
楚杭側頭看著他：“您不欠我什麼。”
“如果沒記錯的話，我們已經沒有關係了，”楚杭擺明了送客的意思，“我是死是活，都跟您也沒什麼關係。”
楚天雲看了楚杭身側的秦戈一眼，注意到了兩人交握的雙手。
楚天雲問：“你沒關係，那秦戈呢？”
楚杭身邊的人，他在來的路上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
楚杭呼吸一滯。
楚天雲嘆了口氣：“小杭，留在世上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這句話是顧未先告訴他的，從前楚天雲也不明白。
楚杭最終冷聲道：“隨你。”
楚天雲輕輕笑了笑，就這樣留了下來。
……
周初年反射弧長，直到目送楚天雲離開，又穿著熟悉的研究服回到私立醫院時，才終於有了大牛竟在自已身邊的實感。
不過說完全手足無措，那也不至於。周初年跟楚杭從小一起長大，就算見到楚天雲的次數很少，但也是見過的，周初年從小就知道楚杭的爸爸特別厲害，他學醫並選擇omega腺體方面，其實也多多少少受到過楚天雲的影響。
周初年還要向私立醫院申請了院裡實驗室的使用權，跟楚杭說了“再見”就匆匆離開。
等病房再次恢復安靜之後，楚杭才嘆出一口氣，自言自語般說了一句：“為什麼現在要回來呢？”
明明已經不要他了，現在回來又做什麼？
“秦戈，如果我拒絕楚天雲的話——”楚杭斟酌著問，“你會怪我嗎？”
秦戈牽著楚杭坐回病床上：“不會。”
“那我真的拒絕了？”楚杭看著秦戈的眼睛，換做其他人，應該都會勸他原諒楚天雲吧，就算沒有治療這回事，再怎麼說，楚天雲都是他的父親。
秦戈：“好，我們去其他星區找配型。”
楚杭又問：“你都不勸一勸我嗎？萬一配型繼續失敗呢？”
秦戈輕輕地笑了笑：“你已經有答案了，不是嗎？”
楚杭說的那句“隨你”，就已經做出了決定。
楚杭：“你也不勸我原諒他？”
“不勸。”秦戈替楚杭掖了掖被子。
沒人能替受傷的人說原諒。
“好好睡一覺，”秦戈吻了吻楚杭的眼皮，“晚上想吃什麼？我回去做。”
楚杭報了個菜名，秦戈記下，正準備離開。
楚杭突然說：“我還沒學會認蔥。”
他的聲音悶在被子裡，但秦戈還是聽清楚了。
楚杭說的是：“秦戈，我還沒有原諒他，‘隨他’的意思是，我希望還有機會，你能教我認蔥。”
……
等秦戈回來時，楚天雲已經在病房裡了。
楚天雲提取了楚杭的資訊素，又取用了楚杭的腺體細胞。
“之前使用的藥物中，這幾項可以先停一停，”楚天雲將周初年開的處方單看了一遍，“我需要掌握最精確的資料，這幾項藥物會有干擾。”
周初年一一記下。
楚天雲又看向坐在楚杭身邊的秦戈：“你就是小杭的alpha吧？”
秦戈放下食盒，點頭：“楚先生。”
楚天雲聽周初年說起過秦戈之前的事，包括楚杭生病後，秦戈主動提取資訊素那些：“小杭就辛苦你照顧了。”
“如果方便的話，後續治療可能還需要用到alpha的資訊素。”
“您放心，只要有需要，我都會在，”秦戈站了起來，雙手貼褲縫，朝楚天雲鞠了一躬，“我會好好照顧首席的。”
說完，年輕的alpha朝他真誠地笑了笑。
楚天雲沒再說什麼，記錄完資料就回了私立醫院的實驗室，輪椅聲在走廊中慢慢消失。
顧未先後面才來，楚天雲著急，回家收拾了一下就來了醫院，他在家給楚天雲做了晚飯，也給楚杭帶了一份。
“看來有點不巧，小杭已經吃上了。”顧未先看了眼病房。
小時候，顧未先沒少照顧楚杭，也因此，楚杭並不排斥顧未先。
“要一起吃嗎？”秦戈自然察覺到了楚杭的態度，主動問。
“也行。”顧未先笑笑。
“小杭，來，”顧未先將食盒拿出來，依次把菜品擺開，糖醋里脊，清蒸鱸魚，炒蝦仁，還有一個番茄湯，“好久沒嚐嚐顧叔的手藝了吧？過來試試。”
楚杭確實很久沒吃過了，看著小時候最常吃的幾個菜，心中到底觸動了幾分。
“小秦也坐，反正以後都是一家人。”顧未先笑起來帶著幾分憨厚。
秦戈：“謝謝顧叔。”
楚杭把秦戈做的菜推給顧未先嚐了嘗：“秦戈也很會做飯，顧叔，您也嚐嚐。”
秦戈唇角彎了彎，輕輕勾了勾楚杭的指尖。
顧未先笑著：“是嗎？”
楚杭：“嗯，跟您不相上下。”
顧未先嚐了嘗，誇讚了秦戈幾句。
三人又你來我往寒暄了一會兒，楚杭問：“他的腿怎麼回事？”
他指的是楚天雲。
楚杭像是問得漫不經心，問這個問題的時候也沒看顧未先，而是看著碗裡秦戈給他夾的菜。
彆扭。
顧未先如實說：“是副作用，四肢肌無力。”
“副作用？”楚杭追問。
顧未先將楚天雲意外在實驗中發現可刺激腺體細胞再生的過程簡要說了說：“實驗到了後期，還差應用到人體上的真實資料。”
楚杭一早就發現了楚天雲脖頸上的疤，本以為是意外，誰知道竟然是這樣。
他握著筷子的手指用了力，骨節微微發白：“他用自已的腺體做實驗？”
顧未先無奈：“楚先生說，這樣也能更接近你的腺體情況。”
楚杭：“他不要命了？”
顧未先嘆了口氣：“小杭，顧叔知道，你肯定不願意再提起八年前的事，但有些事，顧叔還是想跟你說明白。”
……
顧未先將自已當初調查到的一切都告訴了楚杭，原諒與否是楚杭的選擇。他不會干涉，但楚杭應該知道真相
“您的意思是，楚天墨一開始就聯絡了葉慎中，葉慎中來找過他？”
顧未先回答：“我查到的是這樣，本來是準備深入調查的，後來楚先生就出了意外。”
顧未先又將他們在第九星區被高階蟲族當小人類撿回去的事情簡要概述，秦戈跟楚杭聽完後，不約而同看了對方一眼。
這種養小人類的做法，聽起來怎麼這麼熟悉？
“聽起來可能有點荒誕，”顧未先也知道，被蟲族救下的經歷實在太沒有可信度，臉上的笑容有點尷尬，“但顧叔保證沒有說謊。”
楚杭放下筷子：“我信。”
顧未先看向楚杭，正想說沒想到楚杭的接受能還挺強，就聽見楚杭不疾不徐道：“如果沒錯的話，唔——我應該見過那隻蟲子。”
“那隻蟲子給我送過花，粉色的。”
“可能也是準備把我當小人類養吧。”
楚杭說完看了秦戈一眼，他現在也反應了過來，當初他們對上那隻高階蟲族，秦戈一不小心跌落到蟲族身上的事，多半就是秦戈自導自演的。
秦戈收拾了碗筷，回來時顧未先已經離開，去了楚天雲所在的實驗室。
楚杭冷哼一聲。
秦戈低頭去吻他：“首席大人，您是我養的小人類。”
“不能給別人養。”
別的蟲也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