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風裡洋溢著溫暖甜膩的味道。
一天中,晚飯後的這段時間是最放鬆的,以高考為中心的緊張節奏終於慢了下來。校廣播裡,徐小鳳正唱著“明月千里寄相思”,低沉渾厚的歌聲迴盪在校園的每一個角落。操場上,學生們在三三兩兩地散著步,也有憂鬱的女孩在樹下踽踽獨行。
海棠和安然從校外的冰激凌屋裡買了兩隻“初戀的味道”,悠閒地沿著學校外的圍牆邊吃邊聊。
“小然,你說初戀的味道是什麼樣的味道呢?”海棠舉著小木勺問安然。
安然小心地舔著冰激凌:“戀愛的味道,當然是甜甜的。”
“不對,應該是有點甜,有點酸,還有點苦吧。”
“說的這麼具體,難不成你有過初戀啦?”安然歪著腦袋打量海棠。
“沒有啦,我還小。”海棠隨口開了個玩笑。自已這樣的單相思難道也算初戀嗎?
“不要早戀哦!小心被老班逮住!”安然做了個殺頭的動作,“海棠,你猜,為什麼有人會早戀?”
“感情豐富唄!”
“不對。我在一本書上看過,只有缺少愛的孩子才會早戀。我是不會早戀的。因為我不缺愛,我只缺錢。”
“你有多缺錢呢?”海棠對錢沒什麼概念。
“我爸是普通工人,我媽沒正式工作,我們家沒有錢,我爸我媽老是為了錢吵架。從小我就只能穿親戚給的舊衣服,也不能買自已喜歡的東西,家裡有什麼好吃的也只給弟弟。你看,我家也在市區,明明可以走讀的,可是家裡太擠了,我只能住校。”
安然嘆了口氣。
海棠卻只捕捉到了這樣的資訊:安然不是留守兒童,她有一個很正常、熱熱鬧鬧的家。海棠並沒有覺得哪裡不好,她以為有一個相親相愛的家就足夠了。
“所以我的理想是要賺很多很多錢。”
安然的目標如此明確,海棠很羨慕她。
“你呢海棠?你有什麼理想?”
“我想要很多很多的愛。”
安然撲哧笑了:“要那麼多愛有什麼用?能當飯吃還是能當房子住?海棠你可真夠矯情的。”
海棠懶得解釋。
不一會兒,她們的冰激凌吃完了,可是時間還早,回家吃晚飯的學生還沒有來上學,海棠拉著安然在校門外徘徊,她希望在這裡遇到芮歐。
校園裡有很多梔子花,此時開的正盛,濃郁的香氣飄得很遠,海棠覺得在這種香氣裡遇到喜歡的人是很浪漫的事情。
兩個女孩悠閒地散著步,海棠遲遲沒有等到芮歐,卻看到老班宋一舟領著他的寶貝兒子從校園裡走了出來。
安然也看到了宋一舟,連忙拉著海棠上前打招呼。宋一舟樂呵呵地喊兒子:“小貝殼,快叫姐姐!”
小貝殼才三四歲,長得虎頭虎腦,一點也不認生,張口就叫:“姐姐好!”
兩個女孩看小貝殼可愛,就去逗他玩,沒想到小貝殼是個話嘮,小嘴巴一張開就再也閉不上。
“我今天看到一個小氣味,”小貝殼揮舞著兩隻胳膊得意地比劃著,“這麼大。”
兩個人都沒聽懂“小氣味”是什麼東西,於是問他:“哦,你今天,遇到一個‘小氣味’?”
小貝殼一聽她們說錯了,就糾正:“不是‘小氣味’,是‘小氣味’!”
兩個人一臉懵,“什麼是‘小氣味’”?
小貝殼也急了,說:“就是‘小--氣--味’,它的英語是hedgehog,它有很多氣!”
兩個人這才明白過來,小貝殼說的是“我今天看到一隻小刺蝟,它有很多刺!”,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老班不愧是教英語的,孩子從小就知道漢譯英了!
海棠笑著,不經意間眼睛一掃,卻看到了那個她一心等著的人,芮歐。
那個高大俊朗的少年騎著腳踏車走到了門口,看到宋一舟,就瀟灑地下了車子,問過了老師,也上前逗弄小貝殼,他捏著小貝殼的臉,“貝殼,叫哥哥!”
小貝殼看起來和他很熟,甜蜜地叫了哥哥,芮歐一伸手把他抱到腳踏車後座上,“哥哥帶你去上學吧?”
“好呀!”小貝殼樂得拍打著腳踏車座,甩著兩條小胖腿,“好呀好呀!我要跟著哥哥去上學!”
“貝殼,快下來,哥哥姐姐要上課了!”宋一舟走上前,把小貝殼抱了下來,芮歐就和他們打了招呼,又騎上車走了。
從看到芮歐的第一眼開始,海棠就緊張到透不過氣來,直到他的背影已經走遠,她才感到呼吸恢復了正常。
她又嗅到了梔子花甜膩的香氣。
爬山回來後,芮歐再也沒有單獨和海棠說過一句話。那個學習成績好、性格開朗的他不但是老師的寵兒,他的身邊還圍了一大群男生,一個個吆五喝六的好不快活。芮歐總是神采飛揚,又似乎漫不經心。
儘管還是那麼笨拙,可是一向視運動為洪水猛獸的海棠竟然喜歡上了體育課---因為這一節課,可以從頭到尾地見到那個他。她總是站在人群中,遠遠地看著他,聽著他的聲音,默默地享受著和他在一起又不被發現的快樂。
課外活動的時候,海棠也會遠遠地看男生們打籃球,當然她只是為了那個他,她看他搶斷,看他過人,看他投籃,甚至看女生們看他的花痴樣。
當你喜歡上一個人,你就會無端地卑微了幾分,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敢提起。
這種心情,海棠在一首詩裡讀到過,是席慕蓉的《一棵開花的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