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冰冷的寂靜中,時間彷彿凝固了一瞬。
但這份沉默很快被柳嫣然那清澈純真的聲音打破。
“嗯,我們難道和陳道允、張曉萌不一樣,沒有改進的空間了嗎?而且,讓四個人承受相同的懲罰,這也有些難以接受。能再告訴我一次理由嗎?”
“喂!理由什麼的根本不重要吧。這樣我們就能解脫了,別多話,安靜點!”
“但是李雪薇,你不好奇嗎?反正也沒什麼事。既然如此,我覺得堅持到底也不錯。而且,你也不會願意和那種只有外表的白痴女生受到同等的懲罰吧?”
“哼……你還真是記得一堆無聊的事情。好吧,我就再陪你玩一會兒這場鬧劇。”
“是、是的。鄭大哥,請告訴我們理由。”
面對剛剛宣判自已死刑的人,柳嫣然臉上展現出了震撼人心的絕美微笑。
鄭毅透過全身的用力來控制面部肌肉的鬆弛,努力保持著嚴肅的表情。
“正如我之前所說,我很重視你們這些惡人再次犯罪的可能性。基於這一點,我相信你們四人未來很可能將繼續犯下相同的罪行。”
正義的眼神中透露出的銳利目光,直刺四名罪犯的心靈。
雖然並非斷定他們會再次犯罪,但沒有一個人提出反駁。
鄭毅的目光更加炯炯有神,他繼續說道:“所謂的惡人,是那些不受限制地追求個人慾望的人。而那些慾望中不考慮他人幸福的人,同樣是惡人。作為人類,我們生存的同時必然追求某些慾望。但是,如果為了滿足慾望而不擇手段,那麼在這個過程中就會給周圍的人帶來巨大的傷害。
善良的人會因此感到心痛,一旦滿足了一定的慾望就會停止,轉而關心周圍的人。但惡人不將他人的幸福視為自已的幸福,也不在乎他人的痛苦。
而你們四人所犯下的罪行,如果不是出於這種心態,是絕對不可能完成的。”
“那麼,僅僅因為我們是所謂的‘惡人’,我們就必須死嗎?這邏輯未免太過牽強。如果鄭毅你真的自詡為正義的化身,難道不應該給予人們改過自新的機會,而非直接剝奪他們的生命嗎?難道沒有這樣的選擇嗎?”
巫行遠似乎已經厭倦了鄭毅關於惡人的論述,他的聲音中透露出一絲懶散。
巫行遠的漠不關心感染了李雪薇,後者也加入了討論。
“如果你所定義的‘惡人’標準如此寬泛,那麼世界上幾乎人人都能被貼上這個標籤了。學生為了進入好學校不惜一切代價,職場人士為了業績也常常犧牲他人,真正把別人的幸福融入到自已的幸福之中的人,恐怕才是少數。姬夢璃,作為道德的代表,你對此有何看法?畢竟,在女性之間,為了幸福而展開的競爭並不少見。”
目光如膠似漆地投向姬夢璃。
陸明不明白,為何李雪薇在這個時刻特意將話題引向姬夢璃。
他試圖揣測李雪薇的真正意圖。
很快,他意識到了李雪薇的策略,有些慌張地回頭看向姬夢璃,擔心她會受到影響。
但陸明的擔憂似乎是多餘的。
姬夢璃並未被李雪薇的話所動搖,她保持著冷靜,淡淡地回應道:“我不能完全否定你的觀點。但是,我認為鄭毅所說的有一定的道理。如果追求幸福的過程中導致了他人的死亡,那麼即便是勝利,最終也只能留下痛苦。至少我可以肯定,我的朋友們中沒有人能像你那樣行事,也沒有人能在不傷害良心的情況下做出這樣的選擇。因此,我無法同意你的觀點。”
“哼,真是個狡猾的女人。你那自以為是的‘真實’想法反而更讓人不悅。不過,既然你抱有如此天真的想法,那麼你的人生註定是地獄,我也懶得再反駁。哎呀,那麼現在,殺了你,對你來說,或許會是一種幸福?或者,讓你贏得這場遊戲,未來還能見證更多有趣的事情?啊,我開始猶豫,究竟該不該殺掉你了。”
挑釁的氣氛愈發濃厚。
這一次,憤怒終於在李雪薇的臉上顯露無疑,然而姬夢璃的表情依舊如舊,沒有絲毫波動。
陸明無法猜透,是姬夢璃認為這場對話不值得一顧,還是在意識到李雪薇的意圖後故意選擇了無視?
不論原因如何,這場利用“虛言即死”效果的較量,顯然已經從和平的資訊交換階段過渡到了更為激烈的對抗。
作為唯一一個尚未意識到(或對即將到來的策略不感興趣)的正義使者,鄭毅開始嚴肅地回應質疑。
“首先,關於欺凌女的問題,根據我的定義,的確,幾乎所有的人類都懷有邪惡之心。但正如姬夢璃所指出的,即便心中有這樣的邪惡,真正會為了個人幸福而將他人推向死亡的,終究是少數。更不用說那些明知故犯、給他人帶來不幸卻毫無反省之意的人,這樣的人絕對不會多見。”
接著就是,為何不考慮對‘惡人’進行改造。原因在於,改造是不可能的。這些所謂的惡人從未真正認識到自已行為的邪惡。這種心態,實際上人人都有,它不過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一種為了在生存競爭中取勝的策略。
而那些堅信這種價值觀的人,已經無法接受其他價值觀。即便被指出錯誤或受到威脅,他們也不會為自已的處境感到羞恥,更不會傾聽任何對話。至少,在我面對的惡人中,無一例外。”
“請不要因為我們之前的對手是如此,就一概而論。嗯,雖然這樣的想法並非完全偏離事實。”
李雪薇帶著諷刺的微笑說道。
從她的表情中可以明顯看出,她沒有任何反省的意願。
確實,很難想象李雪薇會有所反省,而且如果事情變得複雜,似乎直接殺掉她們會更為迅速。
與此同時,巫行遠帶著一絲遺憾地說:“我也被歸為和李雪薇她們一樣的嗎……”
他參與這個遊戲的初衷,是為了將一種名為殺戮咒語的超自然力量賣給國外的某公司。
無錯書吧主辦方認為這是出於私利,但如果是因為厭倦了這個遊戲,那就另當別論了。
被迫與那些不情願給他人帶來不幸的三人劃為一類,他自然不願意。
就在陸明這樣分析巫行遠的心理時,那個一直保持沉默的男人再次開口了。
“啊!果然如此!我的想法並沒有完全傳達出去!我並不是在抱怨,但被李雪薇小姐打斷,真是讓人遺憾。我知道讓大家長時間聆聽我的講話並非樂事,所以我理解你想要中途打斷的衝動……但是,如果你們沒有聽完整段話,就無法完全理解我的意思!
鄭毅——不,正義的使者大人!你似乎還是誤解了我。正如我之前反覆強調的,我從未有意讓客人遭受不幸。透過輕鬆的交談和建立友好的關係,我會向客人推薦一些能夠帶來快樂的商品。雖然這可能會暫時讓他們的財務狀況緊張,但從長遠來看,這將為他們帶來真正的幸福……”
丁信義又開始了他那荒誕不經的長篇大論。
陸明現在已經明白過來,他之所以能夠滔滔不絕,並非因為他不受“虛言即死”的限制而說謊,而是因為他的話語缺乏任何嚴肅性,讓人感覺就像是在觀看一場糟糕的戲劇。
丁信義依舊誇張地按著胸口,不時搖晃著身體,繼續他的演講。
在場的幾乎每個人都希望他能立刻停止,但關鍵的正義使者卻沒有任何反應。
是為了避免製造冤假錯案,還是因為他認為無論多麼冗長的談話都值得傾聽?
鄭毅依然保持著傾聽的姿態,耐心地聆聽丁信義的話語。
陸明無奈地嘆了口氣,靠在牆上,心裡清楚自已不得不忍受這場無休止的獨白。
然而,出乎陸明的預料,丁信義的發言不到一分鐘就被打斷了。
“剛才我一直在聽,有一個問題讓我很在意,不知可否提出?”
寧靜而深邃的聲音,即使在激動的情緒中也能瞬間恢復平靜,這神秘的聲音在空間中迴盪。
發出這個聲音的男人,面帶溫和的微笑,步伐緩慢而從容地走向丁信義。
“丁信義,你似乎在推銷商品前與客戶建立了良好的關係。但是,為什麼在銷售之後便不再與他們交流呢?如果已經發展到了可以共同旅行的程度,那麼即便交易完成,也應該繼續保持聯絡才對。你提到‘可能會有人不幸’,這種含糊其辭的說法讓我感到好奇。難道在銷售之後,你就與購買商品的客戶徹底斷絕了聯絡嗎?”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質詢,丁信義依然保持著滿臉的笑容,轉身應對。
乍看之下,他似乎並未受到陳道允的壓迫感影響,但他隨著話語不斷移動的手臂和手卻突然停滯了。
就像畫面被按下了暫停鍵,他的姿態展現出了前所未有的遲疑與不安。
儘管如此,他的聲音依舊明亮而充滿活力。
“不不不,絕非如此!當然,銷售之後我仍然與客戶保持著親密的聯絡。但我也必須承認,作為商業活動的一部分,有時確實需要為了拓展新的商機而不得不減少與舊客戶的交流。這種轉變雖然令人遺憾,但卻是商業現實的無奈。”
“哦,原來如此。那麼,你與購買商品的客戶之間的情誼並未斷裂。不過,我仍有些許疑惑。在這個殘酷的殺戮遊戲中,如果每個人都能找到一線生機該多好。即便自已無法倖存,也希望能為他人留下寧靜的時光——丁信義,你展現出了這樣的慈悲心腸。但我真的難以相信,你會願意看到自已推銷的商品給那些珍貴的客戶帶來不幸。如果銷售之後仍然保持聯絡,那麼在再次相遇時,詢問他們對所購商品的滿意度豈不是理所當然?如果他們有所不滿,即使自掏腰包,也應該盡力讓他們感到滿意。在我看來,你應該會這樣做,我的理解有誤嗎?”
“……那、那是當然的。正如我之前所說,這也是我作為商人應有的行為。如果條件允許,我自然願意提供幫助。但正因為我深信商品的價值,才會向客戶推薦。如果客戶在購買後表達不滿,我會覺得自已失去了他們的信任……”
“順便一提,在第一天的自我介紹中,你提到了銷售能延長壽命的香薰和古代的壺。我對這些商品感到非常好奇,它們真的如你所說那般神奇嗎?我孤陋寡聞,從未聽說過有能延長壽命的香薰。丁信義,你對這些商品的保證——它們的可靠性如何?能否請你為我們揭曉答案?”
“那個……我是從一個我信任的古董商那裡購得的,我之所以銷售,是因為我相信他的話。”
“那麼,你是基於那個人的話來判斷所銷售商品的真實性,並將它們賣給其他人的嗎?但這似乎有些奇怪。你是如何向那些在旅行中建立起親密關係的客戶推薦這些商品的呢?它們只是一些基於熟人的話而被認為是有效的、年代不明的奇怪物品。即使是與你親近的人,如果知道真相,他們也絕不會購買。我難以相信你會向他們隱瞞事實,誘導他們購買……你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吧?如果真是這樣,那無疑是欺詐行為。那麼,到目前為止你對鄭毅所說的一切,也都將被視為謊言。”
丁信義的流暢辯解終於戛然而止,他陷入了沉默。
儘管他的臉上依舊掛著完美無瑕的微笑,但任何人都能看出,那不過是一張虛假的面具。
絕境!
陸明在觀察丁信義的同時,心中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丁信義顯然已經被陳道允的邏輯陷阱牢牢困住。
他可能一直以為自已在坦誠地表達自已的想法,但實際上只是在拼湊的謊言中掙扎。
仔細對比,就會發現他之前的言論中存在許多矛盾之處,有些已經被證實是虛假的。
之前,他可能一直在用自我催眠來欺騙自已,但現在陳道允揭露了他的欺騙。
如果他接下來的話證實了之前的謊言,那麼“虛言即死”的效果就可能被觸發。
現在已經沒有任何退路,處於懸崖的邊緣。而丁信義似乎還無法下定決心,平時滔滔不絕的他此刻卻異常沉默。
就在這時,彷彿要拯救丁信義於水深火熱之中,柳嫣然突然插話進來。
“那個,你們似乎一直在試圖揭穿丁信義的謊言?但是根據‘虛言即死’的規則,他還活著就說明他並沒有故意撒謊,不是嗎?長時間說話,偶爾出現矛盾也是在所難免的,這樣不斷追問,難道不覺得有些過分嗎?”
雖然她的語氣中帶著輕微的責備,但她的舉止卻透露出一種難以抗拒的可愛。
通常,男性在這種情況下很容易被她的可愛模樣所吸引,立刻軟化立場,對她言聽計從。
然而,陳道允只是輕輕睜大了眼睛,帶著好奇的神情歪著頭,與柳嫣然的目光相遇。
“有點出乎意料。我本以為柳嫣然和巫行遠是一隊,對丁信義的處境並不關心。”
“我可能是鄭大哥所說的那種惡人,但看到有人被逼到絕境,我不能沒有想法。”
儘管在陳道允的氣勢面前顯得有些僵硬,但她依然堅定地回應。
聽到這話,陳道允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
“不能沒有想法……這個說法很模糊,也很有深意。具體來說,你想到了什麼?”
“那當然是……”
柳嫣然正要反駁,但話到嘴邊卻突然停頓,瞬間低下了頭。
然而,沒過多久,她重新抬起頭,清晰而堅定地宣佈:“……那當然是想要幫助他。丁信義雖然話多且煩人,但我不認為他真的那麼壞。所以,眼睜睜地看著他被逼到這個地步,甚至被殺,老實說,我心裡感到難受。”
“哼。不僅是那個姓姬的,怎麼還有那麼多爛好人。真是的,聽不下去了……”
李雪薇對柳嫣然的話發出了輕蔑的嘲笑,但她的嘲諷還未結束,她的嘴巴就被某種力量封住了。
沒有注意到這一變化的,只有將視線轉向柳嫣然的陳道允和丁信義。
其他的玩家無疑都注意到了這一變化,並且,他們像李雪薇一樣,都被驚呆了,僵在了原地。
他們的視線盡頭,是鄭毅,他痛苦地皺著眉頭,一動不動地躺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