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耳機裡傳來的便是一片雜音,尖銳的令人頭痛。
導播及時切斷了與護士的電話連線,提詞器上空白一片,彷彿還沉浸在方才的敘述當中。
“感謝聽眾的故事分享,夜間醫院的確是個溫養恐懼的絕佳場所。面對世間的靈異詭事,大家不必糾結其中真假,僅當個有趣的都市傳說,撩動一下日常瑣事無聊的心絃。”
螢幕上不斷重新整理著聽眾受到驚嚇後留言,蘇幸以自已的方式安撫著眾人情緒。
除去最後痛苦的嘶吼,故事對他而言並未有多少觸動。畢竟他親身經歷的事件,恐怖程度還更甚幾分。
可電臺聽眾,不像蘇幸這般習慣成自然,還需要一點時間消化恐懼的餘味。
提詞器上便插入了廣告的提醒。
“營火的噼啪聲中,夜話時間已過半,請大家稍作歇息,聆聽最後的睡前故事。”
在五分鐘的播講倒計時中,蘇幸摘下耳機走出演播廳,卻沒見到一名工作人員。
用冷水洗了把臉,蘇幸望著鏡中陌生的面孔,突然間有些煩了。
“藏眠,你這麼做到底為了什麼?想讓我幹嘛說句話呀?
“鬼故事電臺?這次就是為了嚇唬我來的是嗎?
“是鏡子中的怪影,還是流血的水龍頭,你想玩什麼把戲?看我被嚇得屁滾尿流?”
蘇幸等了半晌,衛生間裡沒出現任何異樣。
沒人搭腔的獨角戲,讓蘇幸多少有些掃興:“你這樣啥也不說,我可就真走了?”
一步步來到走廊盡頭,推開窗戶有夜風襲來,蘇幸向下張望一眼,這地方至少有十層樓的高度。
“爺累了,不想玩了。你要是捨不得露個面,以後我進一次夢就死一次。”蘇幸翻身爬上窗戶,朝外喊道:“想看戲又不出門票,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對於在藏眠這裡沒撈到一分好處,蘇幸一直心存怨念。
反正夢中不會真的身死,蘇幸懶得拼死拼活的演戲給人看,升起了擺爛的心思。
“不出來是吧?冷暴力我是吧?再見了您嘞。”蘇幸身子一倒,朝樓外直摔下去。
砰的一聲,蘇幸咧嘴笑著,合上了眼,鮮血從體內流出浸溼了草坪。
提詞器上的播講倒計時,恰在此刻歸零,一道空洞的呢喃聲,自無人的演播廳中響起:“我的故事已經說完,輪到你來講述自已故事了……”
後面的異變,蘇幸並不知曉。
他醒來時只見身前蹲著個黑影,黑影旁邊有隻木偶,正在同他玩猜拳。
“你倆這深更半夜的燈也不點,跑我床頭嚇唬誰呢?”
“阿兄,你終於醒了。”黑影驚喜道,“侄女說你睡覺叫不醒,我就守這等你。”
蘇長安被鬼爺抓走後,跟他到了鎮祟司,直到鬼爺睡著,才找到機會溜了出來。
“以後別文縐縐的,直接喊我哥就行。”蘇幸點亮油燈,見蘇長安滿臉烏龜,奇道:“你是怎麼做到玩猜拳,連木偶都玩不贏的?”
“我這不以前不會嘛。”蘇長安胡亂抹著臉。
宛靈蹦跳著爬上蘇幸肩頭,“是我教小叔石頭剪刀布的,他可笨可笨的。”
“看樣子你們相處的還行,我也就放心了。見過宛盈了嗎?”蘇幸問。
“從屋頂翻進來的時候見到了,她是個可漂亮的大姐姐。”蘇長安的陰眼勝過通靈之眼,自然能看清宛盈的樣貌。
“她管我叫父親,你管我叫哥,你們這輩分怎麼論的?”
“姐姐看著比我大,我不好意思……”
“行吧,也就你能看見她,以後有時間多陪她說說話,要是能帶她出去走走更好。”蘇幸把開導宛盈的重任,交給了蘇長安。
“這樣,不太好吧……”蘇長安偷摸望向樓梯口撐著下巴的女子。
蘇幸抬手敲了對方一個爆慄:“小屁孩別想東想西的。”
也就是蘇長安面板異常蒼白,不然他眼下肯定滿臉通紅,“我才沒想什麼呢。”
“怨魂過境的事,你知道嗎?”見他窘迫的樣子,蘇幸不再逗他,問起了正事。
“我聽爺爺和人說過,就是鎮祟司那位姓林的大人。”在鬼爺面前,林浩明沒好意思,腆著臉要蘇長安叫師兄,“爺爺讓林大人不用擔心,還說那是一場造化。”
“鬼爺敢這麼說肯定自有把握,但這造化從何說起?”
“不知道。”蘇長安老實地搖頭。
“既然都這麼說了,也輪不到我們擔心。”蘇幸打算等林浩明來了再問他,“你給我講講,你身上的那些鎖鏈是怎麼回事?”
“鎖鏈?哥說得是它吧?”一條非石非鐵,由陰氣凝聚而成的鎖鏈,從蘇長安手腕中探出。
“如果我記得沒錯,拘魂鎖鏈是陰府脈絡二重才能獲得的靈術。你這才過了半年,就有這般修行?”
望著食指粗的鎖鏈,雖無法與林浩明和鬼爺相比,但這也是實實在在的二重祭祀的力量。
要說蘇幸沒有嫉妒,那肯定是假的。
“二重?我還沒那本事,還差得遠呢。”
“那你這怎麼來的?”
“自從爺爺把我撿回義莊,他要我每天在祠堂裡祈福誦經,為駐留的亡魂超度。”
蘇幸想起了義莊裡滿堂的牌位,若每個牌位皆寄存一個亡魂,至少有三四百的魂魄數目。
“就在前幾天的寒祀節,爺爺將那些亡魂引渡去了陰府,他把那份功德分給了我。”蘇長安說到此,聲音越來越小,似有些愧疚。
“鬼爺對你是真的好,功德一物沒有人會嫌多的。以後你就把他當親爺爺侍奉,懂嗎?”
“嗯。”蘇長安用力點著頭。
“這麼說來,鬼爺之後是不是幫你舉行了陰府的一重祭祀?可這也不能解釋,你為何能操使拘魂鎖鏈?”
“爺爺對此也不清楚,只是猜想我擁有天生的陰眼,府君大人便略過了通靈之眼的賜福。在第一重的時候,賜給我拘魂鎖鏈的妙法。”
“還能這樣?”蘇幸驚訝道。
蘇長安一重祭祀便有了二重的能力,這無疑比其他人領先了一步,他如今缺得只是積累的底蘊。
就手段而言,他不比林浩明相差多少。
身為正神的陰天子,能這般庇佑祀神者,讓蘇幸心中泛起了酸水。
「藏眠呀,你可真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