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年後\/衍虛天宮
几案上,茶盞中香氣幽幽,其上還有絲絲靈力縈繞。
應淵悠然坐在几案旁,端起茶盞飲了一口,後又靜靜地望著案上空無一子的棋盤。
旁邊的沉香爐中,沉香未滅。
他拿起一卷書,單手撐著額頭,卻無心閱進書中一字。
此刻的應淵看似悠然從容,實則內心難以平靜。
他心中煩悶,“啪”的一聲將書卷合上,重重地將其置回桌案。
這一聲響動,驚到了正在一旁煮茶的的陸景。
陸景驚愕了一瞬,提起沸騰的茶壺,重新沏了一杯新茶。
應淵深吸了一口氣,視線移向瑤池的方向,他木然地開口:
“陸景,計都星君可回來了?!”
陸景將新沏的茶奉上,恭敬道:“回帝君,玉清宮仙侍長司沐仙君兩日前已經去傳旨了,按計都星君的腳程估摸著能趕得上今日的瑤池宴。”
聞言,應淵淺淺地勾起唇角,淡然一笑,眼底是他不自知的笑意,他輕聲呢喃了一句:
“終於可以回來了!”
應淵依舊目視著瑤池的方向,沒有動作。
見他遲遲不接茶,陸景熟練地把茶放到棋盤旁,淡淡地開口:
“帝君與計都星君已有一千多年未見,帝君可要去一趟瑤池宴……”
去瑤池宴作甚?那自然是去見多年未見的老友!
應淵黯然垂了一下眼眸,“瑤池宴……本君就不去了……”他話鋒一轉,問道:“陸景,計都星君離開天界多少年了?”
陸景一怔。
應淵也並非不記得桓欽離開了多久,他就是莫名地想問。
陸景回答道:“回帝君,計都星君離開天界至今,已有一千三百年。”
應淵嘆息了一聲,“是啊,一千三百年了……”
桓欽離開了多久,他就在那個不知名的地方受了多久的苦。
幸好,他回來了。
可他卻不能去迎接他的“朋友”,只能在此遙賀他的朋友歸來。
這一千三百年來,應淵為桓欽求情碰壁無數次後,他偶然發現了一件事——
他每一次提及桓欽,帝尊都會惱羞成怒,當換了一個人提起桓欽時,天帝其實也沒多大反應。
正因如此,應淵慢慢地不再提起桓欽,旁人在天帝面前提起桓欽時,天帝也就沒什麼反應了,只是淡淡地皺了皺眉之後,輕輕地“哦……嗯……”了一聲。
近日,上古遺族四葉菡萏花將開,天帝特設瑤池盛宴,邀妖、魔、冥三界之人共賞花開。
他想,這或許會是個讓桓欽回來的好機會。
是以,他私下去找長聖帝君,請他出面把桓欽的名字加進瑤池宴的仙人名冊裡。
以桓欽的階品,他的名字在瑤池宴的名冊裡合情合理,天帝也不好說什麼。
當時,又恰逢灣雲帝君上奏煞氣之地的部分封印器忽然震動了一瞬,他多番查驗卻始終不知是何緣由引發的震動。
幸而,無故震動的封印已經平靜下來,沒有造成太大的影響。
應淵知道,灣雲帝君上奏之事,半假半真。
封印震動之事是真,灣雲帝君說他找不出是什麼原因致使封印震動是假。
封印之事,事關六界安危,天帝縱使心有猜疑,也不敢拿六界眾生的性命冒險。
天帝考慮了兩日之後,就讓司沐帶著帝旨去了桓欽那處不知名的封地。
這幾日,應淵每日都提心吊膽的,生怕天帝查到他私下去找長聖和灣雲帝君之事,生怕桓欽回不來。
如今,桓欽回來了,他懸了好幾日的心總算是落了。
正如陸景所言,他與桓欽多年未見,他想去見一見老朋友,卻因擔心自已和桓欽走的太近,會讓天帝不悅,從而牽連到他,只能卻步在宮中。
“陸景,本君與計都星君相識多年,他迴天界,衍虛天宮沒有表示,說不過去,你替本君去說幾句好話吧!”
陸景恭敬地行了一禮之後直奔瑤池而去,而應淵繼續默默地看著瑤池的方向發呆。
瑤池仙霧縹緲,瑤池之內百花齊放,美不勝收,其中最美的,非瑤池中央那兩朵並蒂而生的四葉菡萏莫屬。
菡萏花周圍,仙子翩然嫋娜,仙君們信步於瑤池,還有妖、魔、冥三界之人齊聚,好生熱鬧。
一時間,仙、妖、神、魔皆齊聚於菡萏花前,共待花開。
一眾仙人之中,一容色豔麗、神態高傲的仙子目光極速打量四周,像是尋找著什麼人。
她心心念唸的人是沒見到,不過倒是見到了他的身邊的親信——陸景。
這仙子正是螢燈。
螢燈見到陸景,便面帶期冀地疾步過去。
“陸景,帝君今日可要來參加瑤池宴?”
陸景定了定身,神態自若,不卑不亢地開口:
“回副掌事話,帝君曾有言,若非公事,他不喜仙人打聽他的去向。”
“還請副掌事見諒,莫要為難小仙。”
說完,他微微頷首。
陸景的話說得無比生分,就好像他和螢燈不認識一樣。
事實上,陸景確實是寧願自已與螢燈不曾認識,更希望螢燈沒有化形,一直都只是一盞燈。
當年之事,他因去三位帝君宮中送神器,沒有親眼見到。
可沒有見到,並不代表他傻,什麼都猜不出來。
當年,計都星君和他身邊的兩位親信,以及守在帝君身邊的墨書一同被貶,沒過多久,計都星君宮中的仙侍也被調到了人間各處山川、江河做個地仙。
而這個時候,螢燈卻突然被破例提拔到妙法閣副掌事的位置,若說這裡面沒有貓膩,他打死都不信。
不止是他,帝君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這才對她愈發厭惡,厭惡到特意叮囑眾人:“若非公事,衍虛天宮的所有仙侍不得與螢燈提及有關衍虛天宮的任何事。”
這衍虛天宮的事,指的自然是應淵的行蹤。
螢燈臊得臉色微紅。
陸景之言她當然知道,因為這句話是八百年前帝君當著她的面說給她聽的。
她微怒道:“陸景,我也是衍虛天宮出身,我們同在衍虛天宮服侍帝君六百年,你一定要這麼生疏地和我說話嗎?”
陸景回答道:“副掌事言重了,小仙只是奉命行事,而且,帝君也曾說過,副掌事既已自請離開衍虛天宮,就與衍虛天宮再無干系,還請副掌事慎言。”
“你……”螢燈微怒出聲,卻聽陸景不鹹不淡地打斷她,“小仙還有要事,先離開一步。”
這些年,螢燈的刻薄之像更勝離開衍虛天宮之前,他離了衍虛天宮對帝君而言也是件難得的好事。
陸景嗔怪之後,心中如是想。
他也沒走多遠,只是挑了一個遠離螢燈的位置,目光急切地四處搜尋桓欽的身影。
陸景心中焦急,難道計都星君沒回來嗎?這可如何是好?
正當陸景一籌莫展之際,只見眾人視線一移,大多數仙人都注視著瑤池入口處,此時,嘈雜聲起:
“這人是哪位仙人,怎麼衣著如此樸素?”
說話的是他附近的一個小仙侍,像他們這種沒有仙階的小仙侍只能站在外圍,是以他們就是議論幾句,也少有上仙聽見。
同理,上仙在議論什麼,他們也聽不真切,只能聽見周圍人的猜測聲:
“看這穿著,應該不是我們仙界的仙君,說不定是妖魔冥三界中的哪一族呢?”
一旁的仙侍聽了,面露鄙夷之色,低聲了一句:
“果然是蠻荒之地出來的人,看著就寒酸。”
陸景也心生鄙夷,不過不是對來人,而是對那個說來人寒酸的仙侍。
這些仙侍是好日子過久了,忘了自已幾斤幾兩。
看來得和帝君說一說,該整頓整頓天界的風氣了。
陸景鄙夷地厲了那個仙侍一眼之後,翹首看向一眾仙人視線的方向,耳邊響起一個仙人的驚訝聲。
“那不是計都星君嗎?”
另一人道:“我看看,確實是計都星君。”
“計都星君回來了。”
他越說越驚喜,眾仙們給來人讓出一條路之後,陸景也看清了來人,正是眾仙口中之人——計都星君桓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