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欽離開後的第一日,妙法閣仙侍螢燈得天帝青睞,天帝破例封其為妙法閣副掌事。
一時間,螢燈成了天界炙手可熱的人物。
應淵是桓欽離開後的第三日醒來的。
他醒來那日,天界仍有不少仙人在議論螢燈之事。
他撐著沉重的身體,出了衍虛天宮,就聽見螢燈成了妙法閣副掌事的訊息。
他蹙著眉,心中疑惑:
妙法閣於天界而言關係重大,以螢燈如今的修為和威望,帝尊讓她坐上那個位置未免太過草率了一點。
然而,天帝帝旨已下,他就是反對也無用,只能祈盼螢燈能擔得起副掌事之職,別辱沒了帝尊的信任。
默了一瞬之後,他就沒在關注這件事了,轉而想起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他昏迷了這麼……他也不知自已昏迷了多久,只覺自已頭腦昏沉,渾身乏力,想來應該睡了許久。
他記得……他昏迷之前,桓欽還在帝尊宮中,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
念及桓欽,他不明所以地擔憂又起。
隨即,應淵讓仙侍把陸景叫到寢宮,問起桓欽的近況,陸景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應淵心一沉,追問道:“陸景,計都星君不在天界對不對?你回答我,他去了哪裡?”
陸景拱手一禮,“回帝君,小仙只是聽說計都星君去了一處仙境任職,至於去了何處,小仙也不知道。”
應淵一個乏力,踉蹌了一步。
帝尊他不該這麼做,他不該這麼做……
他不過是昏睡了幾日,怎麼就發生了這麼多事?
應淵心中暗怪自已,若是他沒有昏迷,是不是就能阻止天帝?
他沒來由地責怪自已,殊不知他這幾日昏迷不醒,就是天帝為了防備他醒得太早,給他施了昏睡咒。
應淵定了定身,穩住了身形之後直奔玉清宮,他在玉清宮書房外一連跪了三日,卻連天帝的面都沒見到。
他又跪了三日,天帝依舊不願見他。
到了第七日,天帝見他跪了幾日身體虛弱,於心不忍,最終還是決定見他一面。
那一日,天帝將所有人都趕得遠遠的,沒人知道他們說了什麼,他們只知道應淵回衍虛天宮之時,也是一身的傷。
應淵回衍虛天宮之後大病了一場,他這一病就是整整三百年。
三百年來,他大多數時間都在昏迷,為數不多清醒的時間,不是在處理公務,就是去玉清宮跪一跪,而後又接著昏迷。
三百年過去,應淵的修為也恢復到了全盛之時的三成。
有了仙力支撐,即使他的身體總是新傷加舊傷,也沒再像之前那樣,挨一頓打,就昏迷一次。
衍虛天宮
應淵處理完公務,靜靜地看著窗邊那盤空蕩蕩的棋盤。
他已經有許久沒下過棋了!
這些年,每當他想要自弈一番時,他拿起棋子的手就會不由自主地頓住,直至沒了下棋的興致,憤憤地把棋子扔回棋盒裡。
無人對弈的棋局,沒什麼意思。
可即使如此,他每次閒下來都會忍不住坐在窗邊的棋盤旁邊。
一如現在這樣,他就靜靜地在那裡坐著,木然地注視著對面空蕩蕩的位置。
這麼多年來,也不知為何,只有在那個位置坐著,他才會心安。
應淵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
這茶……似乎越發難喝了?
可要說哪裡難喝,他也說不上來,再仔細一品,還是記憶中的味道,沒有任何變化。
也許是喝茶的人變了吧?
應淵這樣想著,隨後把茶盞推到一邊,接著發呆。
此時,輕昀踱步進書房,在他耳邊輕聲說道:
“帝君,妙法閣的螢燈副掌事求見,可要宣她進來?”
輕昀是繼墨書、陸景之後,衍虛天宮的第三位仙侍長。
在他幼時,墨書就已經是衍虛天宮的仙侍長了,陸景是他從眾多仙侍中挑出來的,而這位輕昀就不同了,他是被塞到衍虛天宮的。
能往衍虛天宮塞人的人,整個九重天滿打滿算也就只有一個——“天帝”!
應淵很清楚,輕昀是天帝安插在他身邊監視他的棋子。
他見輕昀做事尚可,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將他留在衍虛天宮。
應淵沉思了片刻之後,輕聲說:“讓她進來吧!”
輕昀應聲出去,沒過多久,他就帶著螢燈緩緩步入書房。
應淵眼皮也沒抬。
輕昀正要行禮出去,應淵開了口,“輕昀,你留下。”
輕昀略微思忖,便知他的用意。
帝君一個人人傾慕的清俊美男子,螢燈又是一個仙子,讓他們二人獨處一室,難免不會傳出些什麼亂七八糟的謠言。
輕昀躬身行禮之後,退至一旁。
無人在意的螢燈聽見他的話,黯然了片刻,隨後,耳邊響起應淵低沉、沒有情緒的聲音:
“螢燈副掌事,你早已不是衍虛天宮的人,近來,妙法閣也沒有什麼重要的公事需要一閣副掌事親自上奏,你此來所為何事?”
螢燈面帶期驥,嬌聲道:“數百年前,帝君曾許諾,待我昇仙階之時必親自為我點上額間仙鈿。”
她抬眸望向應淵,眼中滿是期盼,“不知帝君可還記得?”
應淵沉思了片刻,螢燈所言,確有其事。
他當年說這話時,也確是真心,可……如今,他沒那麼想履行諾言了。
他連著“咳咳”地咳了幾聲,“副掌事也瞧見了,本君自三百年前封印煞氣時受傷之後,身體就大不如前了。”
應淵頓了頓,接著說:“以本君如今這副身體,三日後的昇仙階大典,估計也去不成了。”
螢燈黯然垂下頭,眼中哀怨之色盡顯。
應淵話說到這個份上,就差直接說“之前那些話通通做不得數”了。
螢燈不死心,挺直腰身,張了張口,正要拿應淵曾經指導過她的幾句話來說事,就聽應淵中氣十足地喊了一句:
“輕昀,送客。”
輕昀頷首應承,隨後上前走了幾步,在不容置喙地做出一個請的動作,“副掌事這邊請,小仙送你出去。”
螢燈道了一句:“帝君仙體有恙,萬望帝君保重仙體,螢燈告退。”
應淵不鹹不淡地輕“嗯”一聲,向外擺了擺手,顯然是開始攆人了。
螢燈見狀,即使再不情願也得走了。
出了衍虛天宮,她一張豔麗的小臉擰到一起,神色刻薄地在心中怒罵桓欽:
若非是他引誘帝君,帝君怎會對她這麼無情?以至於連帝君曾經許下的承諾都可以不做數。
三日後,應淵還是去了昇仙階大典,按諾為螢燈親點仙鈿。
螢燈還未從應淵親自為她點仙鈿的喜悅中回神,就聽他冷冷地開口:
“螢燈副掌事,本君今日為你親點仙鈿,也算是了卻了曾經的主僕情誼。
從今往後,無論副掌事仙途怎樣通達,也都與衍虛天宮無甚干係。
也請副掌事切記,以後,副掌事不可再以衍虛天宮中人自居,更不得以衍虛天宮的名義欺凌仙侍。
本君言盡於此,望副掌事珍重。”
語畢,應淵從眾人眼前消失,長聖等人也相繼離開。
四人走後,一眾仙人不加掩飾地嘲笑出聲。
他們本就瞧不上螢燈自視甚高的做派,有這麼一個送上來嘲笑的機會,他們怎會放過?
天之角\/布星亭
應淵離開後,並沒有回衍虛天宮,而是去了布星亭。
曾經被煞氣毀壞的布星亭已經重建,而亭中卻沒有了布星仙人的身影。
應淵抬眸,仰望九天星辰,即使沒有星君司掌星辰,那些星星依舊按照自已既定軌跡運轉,三百年來從無差錯。
牽引那些星辰的仙力,是三百年前星君去封印煞氣之前留下的,為的就是他離開後,即使無人當值,也不會因此造成人間的星象鉅變。
應淵緩緩步入布星亭,在亭中靜坐。
此後千年,他但凡閒下來,就會避開所有人,獨自去布星亭靜坐賞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