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攻鄜州城的決定是錯誤的。
在官府的正規軍前，這些反軍就像是稚嫩的可被人隨手扼殺在搖籃中的嬰孩。
他們以極其慘痛的代價才能擊殺一個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官兵。
雖然官府的兵一直在死亡，但反軍的人死的更多。
我不敢前往正面的戰場，只能在周邊遊離。
後來從東面來了好多官兵，將反軍們前後包圍住，只有少數的人逃了出來。
而爹爹就是其中的少數人。
不知道是不是我給爹爹的荷包起了作用，爹爹平安的回來了。
我和娘在反軍的營帳中，自從上次擅自溜出去後，娘看我看的很緊。
她說，我若是再不聽她的話，就別讓我叫她娘了。
“穗兒——！”
娘坐在營帳的門口，裡面是我和弟弟。
在看著這弟弟時，我好像聽到了爹爹的喊聲。
雖然不真切，但一定是爹爹，我不會聽錯。
娘似乎也聽到了，掀開營帳的簾子朝著外面望去。
一個高大的男人從遠處跑了過來了，一邊跑一邊叫著我們。
“當家的！”
“爹爹！”
“先收拾東西，有什麼話路上再說！”
爹爹回來後看到我們都沒事後焦急的開口說道。
爹爹的衣服添了好多道刀口，就連我送給他的平安符都露在了外面。
幾處比較大的刀口內隱隱有血跡流出。
娘見此，聽後不再多說，而是趕緊背上早就收拾好的包袱。
我和弟弟不明所以，但爹爹說什麼就是什麼。
很快我們便離開了反軍的營帳。
“反軍敗了，死了很多人。”
“這裡不安全，很快就會被趕過來的官兵清掃。”
“我們要繼續往東邊或者南邊走了。”
走出去一段距離後，爹爹才開口說道。
這個結果很容易猜到，偷偷溜出去的時候就能看到死了很多人，都是反軍。
娘沒有說話，而是跟著爹爹一路朝著東南方走著。
除了爹爹最開始說過那幾句話，就再也沒有人開口了。
我們一直走到了天黑，有了之前的教訓，爹爹在選擇營地的時候特意在周圍仔細的看了，確認不會發生上次的事後，才拾了些樹枝搭建營地。
圍坐在篝火前，我們身上的食物比之前多了些，是爹爹在營地裡拿的。
娘在篝火上用樹枝架起了鍋，煮著稀粥。
在離開的路上我們遇到了那個給弟弟看病的郎中，他也加入到了我們的隊伍中。
這時正在喝著娘煮好的粥。
“大夫，財兒真的沒有辦法治好了嗎？”
“唉，我也不想騙你，實在是沒有辦法。”
“哪怕只有一些蒲公英也能清熱，我就能救下這個孩子。”
“可現在什麼資源都緊俏，是官府嚴格把控的。”
“這娃娃能保住命就算是燒高香了。”
聽著大夫的話，娘又開始低聲啜泣了。
“不說這個了。”
“後生，你們這一家子命都挺硬的。”
“能從那到處死人的戰場上活著回來的可不多。”
那郎中開始轉移話題，不想看到娘這副傷心的樣子。
“有平安符保佑， 我們都會平平安安的。”
聽著他們說話，我也湊了過來。
“是呀，多虧了穗兒的平安符。”
“說來也是險，要不是遇到了那兩個人，就不能像現在似的坐在這裡了。”
“爹爹遇到了哪兩個人？”
“穗兒想聽？”
“爹爹這就和你講。”
“那要從洛川那邊來了官府的援兵開始講。”
“我當時差點就要被那官兵一刀捅死，突然出現的兩個人救了我。”
“他們一男一女，見我被官兵追殺便出手相助...”
夜很長，爹爹講的故事也很長。
聽著爹爹講的話，我睡著了，做了個夢。
鄜州戰場...
“兄弟們！”
“現在的世道不好過！”
“官府縣衙的那群王八蛋只顧著自已的烏紗帽，對我們的訴求毫無作為。”
“我們都是走投無路的難民一股一股擰在一起的！”
“今天就讓他們看看我們這群草芥能做到什麼地步！”
“告訴他們我們是人，不是任人宰殺的畜生！”
“我們要活命！就只能反！”
“今天這一戰會有很多人死去，你們的家眷會有活著的兄弟照顧。”
“她們會吃上飽飯，再也不用像現在這樣捱餓！”
“我們一定會勝利！”
“殺！！！”
“殺！！！”
隨著領頭的反軍做完戰前動員，便帶著人殺向解州城。
而另一邊的鄜州城。
“將士們！”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城外的那群混蛋想要打進城來，搶走我們活命的糧食！”
“讓他們看看我們的厲害！為了我們的家人！”
“告訴他們我們不是任人欺凌的軟柿子！”
“他們要打？那就打！”
“今天會有很多人死去，但你們所做的事無上光榮！”
“為了我們的家園！”
“殺！！！”
“殺！！！”
官府的大人講完話，便開啟城門，官兵們衝去了出去。
這些跟著衝鋒的人不知道自已為什麼要衝鋒，只覺得自已的激情被點燃了，需要一個發洩的出口。
而戰爭，是能最快讓他們發洩的方式。
戰爭是什麼？
戰爭就是一群農民的孩子被人派去和另一群農民的孩子互相殘殺。
這些農民的孩子之間甚至毫無瓜葛素不相識。
可他們能怎麼辦？
他們已經被官府認定為反軍，就算他們不去找官府的麻煩。
官府也會找上他們，一些輕而易舉就能解決的難民，只要在奏摺上濃墨重彩的添上幾句，便能成為他們升遷的敲門石。
官兵們只知道外面的人是來侵略他們，破壞他們的家園，他們保護自已的家人沒有錯。
而反軍們則是為了活下去，城裡有糧食，有食物，攻下城他們的妻女就不會餓死，他們為了活著也沒有錯。
兩股沒有做錯任何事的人，很快糾纏在了一起。
為了彼此的家人，交戰，直至沒有人再戰鬥。
那領頭喊話的人在動員時講的是義憤填膺，在衝鋒時則是越跑越慢，逐漸來到了隊伍的末尾。
而宣講的高官也只是冠冕堂皇的站在城牆上看著他們相互廝殺。
到頭來，死的只是農民的孩子罷了，沒人會在乎，他們只在乎自已能不能多分一些利益。
而滿穗的爹爹便是被這洪流所卷挾著的一個微不足道的農民。
只要見了血，人的理智便會被清空。
剩下的便是將眼前的所有人全部殺死。
在危難中四處奔跑，在死亡前奮起反抗，這就是他在這場戰爭中能做的。
他要做的不是聽從那些既得利益者的調遣。
他要做的是活著回去，回到家，成為家裡的頂樑柱，保護這個家。
ps：還有一章晚點更新，下午去面試了，耽誤不少時間，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