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在外面哄搶著丟出來的糧食。
最終是被幾個看上去有些力氣的人架起了一口口大鍋。
將所有的糧食都收集在了一起，給大家熬成粥分了。
災民們能吃現成的，便不想多花些力氣去自已煮粥。
每個人都私藏了一部分後，把米交了上去。
而範老爺扔出來的一石糧食在災民們的私藏下，只收集到了七鬥。
這七鬥米又在那幾個煮粥的人的小動作下變成了六鬥。
人都是私心的，不管是放在平時，還是現在。
看著災民們分食著自家的糧食，範老爺的眼裡滿是心疼。
心疼的不是災民，而是用來緩兵之計的那一石糧食。
“怎麼還不好啊？”
“就是，我看那米粥都煮好哩，趕緊分了得了！”
災民們望眼欲穿的在煮粥的鍋旁圍了一圈又一圈。
“娃兒她娘，你在這看著娃們，我去給咱盛點粥。”
爹爹將身上的包袱和娘交換了一部分，拿了兩個碗揹著裝乾糧的包袱去打粥了。
糧食放在爹爹身上是最安全的，若是有人來搶，我和娘肯定護不住。
“這麼慢才好。”
“都別搶，範老爺請咱們吃糧大家都有份。”
“若是不夠分的，範老爺也不會餓著鄉親們的。”
那領頭的嘴裡這麼說著，卻給自已的碗裡打了兩碗厚粥。
給其他人則是看運氣了，是稀粥是厚粥全看運氣。
或許是仗著爹爹高大的身形，他打回來的粥全是厚粥。
上一次喝這樣的粥還是在鄜州城前。
.........
鍋裡的粥很快就被人們分完，除了領頭煮粥的那幾個人，大家都沒吃飽。
“大爺！這也不夠啊！”
“你看再給鄉親們分點吃？”
領頭男人吃飽了，叫囂的底氣也更足了。
他相信自已能帶著這些饑民翻過高牆，闖進地主家裡。
不過，他並沒有這麼做。
俗話說的好，槍打出頭鳥，自已在這邊帶頭，肯定會遭到地主的針對。
於是便藉著災民繼續索要更多的糧食。
“老爺！兵！”
就在這時，之前派出去的下人騎著馬回來了。
“縣裡的兵來了？！”
“不是！”
那下人騎著馬來到宅子外，朝裡面的範老爺說著帶回來的訊息。
“兵過不來了！”
“縣裡還有周圍的幾家大戶都被災民們給圍了！”
“那縣衙根本就進不去！”
“砰！”
還不待範老爺和那下人把話說完，就被外面領頭的災民打斷。
他們都聽到了兩人的對話。
“爺！鄉親們到你家吃口飯？你就去縣衙搬兵了！”
“給你點面子叫你聲爺，你還真把自已當爺了？”
“鄉親們只是吃你點糧食，你想要鄉親們的命啊！”
“爺一時糊塗，給鄉親們賠不是哩。”
“鄉親們吃吧，有沒吃飽的再給鄉親們分點糧食。”
“你們看得起我，不能讓鄉親們餓著肚子走啊。”
“吃飽喝好啊。”
原以為這件事在付出更多的糧食就能翻頁時，那領頭的災民一腳將災民們吃完的鍋踹翻。
抄起作為支架的木棍就往範老爺家的高牆上翻著。
突如其來的變故發生時，範老爺還沒反應過來，那人就已經翻進了院子。
抄著棍子就往範老爺的頭上砸去。
“我叫你！”
“叫你叫官！”
“東家！”
“老爺！”
身旁的下人趕緊過來拉住領頭鬧事的災民，可範老爺的頭卻結結實實的捱了兩棍子。
血從他的頭上流了下來，範老爺只覺得眼前一陣模糊，腦袋熱熱的，兩眼一翻就昏了過去。
災民們見有人帶頭鬧事，也一哄而上。
此時的范家就像是夜裡的篝火，吸引著這些飛蛾。
“鄉親們，是他先不仁，我們才不義的！”
災民們雖說都沒有吃飽，但終究是補充了些力氣，有些能翻過牆的，就翻進院裡找糧食去了。
翻不進去的，就圍在大門前砸門。
早些時候翻進去的人，從裡面把擋門的門栓拉開，災民們湧了進去。
搶糧食的搶糧食，搬東西的搬東西。
有的甚至去搶起了女人小孩身上的手鐲、耳墜、長命鎖...
場面亂做一團，後來不知道是誰點起來火，將整個范家大宅燒了起來...
範老爺捂著頭站起來，看到的是自已的宅子被燒，家產被洗劫一空，又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和他家的宅子一同消逝在了這場大火裡。
在那報官的下人剛回來時，爹爹就察覺到不對勁，帶著我們一起離開了這個地方。
爹爹或許能靠著他自已在裡面搶些夠支撐他到同州的糧食，可他不會這樣做。
更何況還有我，弟弟，和娘在這裡。
我們剛才也喝了一些米粥，走出去了些距離後。
再回頭望向范家宅子，那邊已經燃成了一團火球。
原本乾燥的天竟颳起了風，風帶起黃沙吹在臉上像是一雙糙手摸過。
我們又走了幾日。
一天早上，我叫住準備動身的爹爹。
“爹爹。”
“怎麼了，穗兒？”
爹爹回過頭，看向我。
“還有娘，這個給你們。”
我走上前，往爹爹的手裡塞了一個荷包。
這個荷包很小，只有爹爹的手掌那麼大。
爹爹接過荷包，又摸了摸我的頭。
想要說些什麼卻沒有說出口。
我又往娘和弟弟手裡塞了一個，一共四個荷包，我們一人一個。
荷包是我在夜裡餓的睡不著的時候藉著火光縫的。
它是紅色的，布料來自我衣裙的一角。
以前在村子裡的時候聽大人們說荷包能保平安。
我希望我們一家人都能平平安安的。
.........
從家裡開始往東邊走的時候，我們身上一共有一石二斗的糧食。
走到鄜州時還剩下一石...
到範老爺家時還剩八斗...
現在離著同州越來越近，我們身上的糧食也已經不到五斗了...
娘想要給我們找些其他吃食都找不到。
一路上的野草野菜，甚至是樹皮都被人吃光了，什麼都沒剩下。
有餓急了的“野狗”便在路上啃著死在路上的人的屍體...
我們在路過白水縣的時候，有個人鬼鬼祟祟的走了過來，不知道和爹爹說了什麼。
我看到爹爹發了好大的火，罵罵咧咧的將那人罵走。
“你敢買我的娃！”
“我們就算餓死在路上，也不拿娃娃去換你那三鬥小米！”
“你給我滾！”
“有多遠滾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