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天，我們在往東邊走的路上喝了幾天的稀粥。
中途娘挖了些野菜摻在粥裡，每天都吃不飽，我越來越覺得餓。
餓過頭了，就不覺得餓了，只覺的累。
一路上我們都沒人說話，只是一步一步的向前走著。
晚上的時候，我躺在火堆旁睡覺。
在夢中我夢到了自家的麥子長了出來，地裡種的番薯也結了果。
我們和之前一樣把番薯烤著吃了，在夢裡吃的飽飽的...
不用像現在這樣捱餓。
可是，飢餓的感覺一直在。
當我夢醒了，麥子又都死了，我們還是餓的。
到了後來，做夢也不會做多久，因為會被餓醒。
今天不知道為什麼，爹爹讓娘煮了一鍋厚粥。
裡面的米多的比之前幾天加起來還要多。
我把粥捧在嘴邊，可怎麼張口也都喝不下去。
肚子裡有時像是一團火，一直燒著；有時像是一團黑水，反覆翻騰著。
讓人不得安寧。
後來等粥涼了，才一點一點喝了下去。
爹爹說前面就是鄜州了。
到了那裡就有吃的了，到了那裡就不用再走了...
我們肚子裡有了粥，走起路比平時快了不少，晌午時便到了鄜州。
到了鄜州城，和爹爹說的並不一樣。
官府派人將城門口圍了起來，不讓我們靠近。
“官老爺，讓我們進城吧，村子遭了旱災，已經餓死人了。”
“是啊，我們身上都沒有糧食，已經好幾天沒吃飯了。”
“再不濟，給我分點糧食也行啊。”
似乎是災民們將鄜州城圍的水洩不通，有管事的官兵走了出來回話。
“鄜州城也是受災區，我們在這是自顧不暇，也沒有多餘的糧食啊。”
“你們那餓死了人，難道城裡就沒餓死人嗎？”
“城裡的人更多，糧食也不夠分吶。”
說著怕災民們不信，還讓人將一些屍體抬了出來，這些屍體也餓的皮包骨頭。
看來鄜州城裡的日子也沒災民們想象的好過多少。
“那我們去哪裡才能吃上飯，領上救濟糧啊？”
“現在整個陝地都是災區，我們和你們一樣都沒有糧食吃，沒有災民之分。”
“那我們怎麼才算是災民？”
“你們再往東走個四百多里地，到了同州，那邊不是災區。”
“等你們到了那邊就算是災民了，就能領到救濟糧了。”
這官兵話音剛落，人群就變得嘈雜起來。
“我們現在就要餓死了，哪還走的了那麼遠？”
“四百里路，就算每天只喝一口稀粥，那得有多少糧食才能走到同州啊？”
甚至有些人，聽到要再走四百里路才能吃上一口飯，當場就嚥氣了。
“死了好，死了就不餓了，死了就不受罪了...”
“等你在投胎，可千萬別來這邊了...”
聽著那死者家眷說的話，在場所有人都沉默了...
“爹爹，我們也會餓死嗎？”
看著周圍人的沉默，終於撐不住了，撲到了爹爹的懷裡抽噎著。
爹爹突然被我抱住，先是愣了一下，再聽到我說的話後便伸出手臂，將我緊緊抱住。
“穗兒乖，你不會餓死的...”
“我們都不會餓死的...”
“我們會活下去，一直活到你長大...”
“等你長大了，爹爹給你找個好人家，他能讓你不再捱餓，不再擔驚受怕...”
”能保護你，照顧你，對你好，這樣我和你娘才能放心...“
爹爹一隻手抱著我，一直手輕輕的拍著我的後背，一句一句的對我說著，聲音很溫柔。
我已經很久沒有聽到爹爹這樣說話了，將頭埋在爹爹的懷裡，嗚嗚的哭了起來。
不知道是哭累了還是眼淚已經哭幹了。
等我將頭從爹爹的懷裡伸出來的時候，周圍的人已經走了好多。
我們也開始隨著人群一起走。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只知道我們走了好遠好遠。
走著走著，前面就變得熱鬧了起來。
抬眼望去，災民們圍住了一戶人家。
他家可真氣派，光是院子的大門都有我睡覺的屋子那麼大。
前面為首的幾個災民好像在說些什麼。
“你確實是這家？”
“錯不了，你看這大門還看不出來嗎？”
“也是，咱們窮苦人家哪修的起這麼大的門樓。”
“今天非得吃頓大戶！”
似乎是下定了決心，走上前去“砰、砰、砰”的敲著大門。
住在裡面的人早就被這群災民嚇得躲了起來。
“喂！範老爺！兄弟們走投無路，實在是吃不上飯了！”
“能不能賞口飯吃啊？”
“有沒有管事的說句話啊！”
“你在裡面躲著也沒用，我們已經餓的走不動路了。”
“沒吃的我們也會餓死在路上，還不如在這找個舒服地方等死呢。”
“我看著院牆也沒多高，等我快餓死的時候我就去翻牆了。”
“翻的過去就在裡面找吃的，翻不過去也給後來的兄弟們當個墊腳石了。”
裡面的人聽著，覺得一群人在這裡圍著也不是個事，要是餓急了說不定真能翻進來。
終於有個看上去是管事的人走了出來，站在院牆朝著外面回話。
“大爺，鄉親們沒別的意思。”
“餓呀，給口飯吃吧。”
看著外面烏泱泱的一群人，他們雖說餓了挺長時間了，但數量在這擺著。
蟻多還能咬死象呢。
朝著一旁的下人吩咐道。
“我先穩住他們，你趕緊從後院出去，騎匹快馬到縣裡去報官。”
“等官兵一到，他們就嚇跑了。”
“速度一定要快，咱所有的身家性命都壓在你身上了！”
那下人聽了範老爺的吩咐，一溜煙的從後院跑了出去，朝著最近的縣衙去了。
“現在各地都在鬧災，我們這也沒餘糧啊。”
“但鄉親們都來了，也不能落個空手回去是不？”
“這樣，我咬咬牙，勒著皮帶過日子，給大家分一石米。”
“鄉親們吃飽了好上路，你們看成嗎？”
一聽到有糧食吃，圍著的災民們原本擰成一股的勁頓時就散了。
那範老爺隔著院牆朝外面丟了幾袋子米，災民們也不管有沒有一石。
原本裝在袋子裡的米到了地上便被湧上來的災民們撕破，米粒掉的哪裡都是。
你多愣一秒，別人就多分一捧，自已就少吃一口。
這個時候哪有那麼多功夫計較這些。
他們不管這範老爺家是不是真的沒多少糧食，也不管這麼多人一石米夠自已吃上幾口。
但現在有的吃，就先吃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