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清站在他兩米遠的距離，目光坦然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趙彥臣這年三十五歲，身形高大挺拔，很有力量感，好像天塌下來他都能頂上去。

他仍是五年前的短髮，乾淨利落。

她想起五年前那場無端開始，又無疾而終的感情，

他和她。

她心中隱隱作痛，只是這些全部掩藏在雲淡風輕的表情之後了。

過去再如何，他都已經娶妻安定，他們從來都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從前是，後來也是。

趙彥臣好像沒想到她會和他說話似的，怔愣好幾秒，才緩過來。

匆匆將耳朵上的耳機取下來放在手中，他一邊熄滅菸頭扔進垃圾桶，

一邊：“嗯”了一聲。

將輕顫的手指攥成拳頭插進褲子口袋裡。

陳清這時才發現，他眼下烏青濃重，下巴上的青色胡茬已經若隱若現。

三十五歲的他有著成熟男人的魅力氣質，仍如天神降臨。

只是，

此刻天神疲憊許多，滿身的滄桑挫敗，像個凌亂的戰敗將軍。

陳清想到趙美蘭在梁欣婚宴上說的話：“老爺子情況不好……”

昨天趙美蘭離開以後，陳清晚上打電話過去安慰，趙老師嘆著氣說沒事。

此番趙彥臣神色疲倦，恐怕趙老爺子狀況不妙。

她略略擔憂地問：“吃了嗎？”

趙彥臣沒聽清，走上前來一步，低下頭側著耳朵問：“什麼？”

他的氣息一瞬間傳過來，撲灑到她的頸肩，帶著秋日的那般凜冽。

一瞬間的慌亂心神，她穩住，微微錯開一步，向後挪了一下，說：“吃晚飯了嗎？”

趙彥臣看出她的動作，眼神黯淡一瞬，隨即說：“沒有，通宵幾天了。”

陳清驚訝，想說注意身體。可僅僅這話在肚子裡一輪，便再無聲音。

話到嘴邊變成了：“上我車，吃個飯吧，趙總。”

聽到這句認真的玩笑話“趙總”，趙彥臣那張冰封緊繃的臉終於有了一瞬間的舒緩。

他想打電話給周煒叫他先自已吃飯，再過來接他。

可他不想浪費和陳清在一起相處的一分一秒。

於是，他坐在副駕駛上，拿出手機給周煒發資訊。

陳清將安全帶繫上，余光中見到趙彥臣的動作。

把握在方向盤上的手頓了頓，她有些後悔和他一起去吃飯了。

難為他還要和妻子報備。

陳清決定還是儘早結束兩個人的相處，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誤會。

她將車子駛入茶城市中心，一路走走停停。

他二人並未說話。

趙彥臣眼睛緊緊盯住前方，面上不顯。心中卻是翻來覆去地想念。

茶城他來得次數不算少，和她還是第一次。

他發出一聲，奈何嗓音太啞了，剛想說話就啞了聲。

趙彥臣尷尬地清了清嗓子。

陳清見狀，單手從後排拽出一瓶礦泉水遞給他。

上午吃早餐時，特意買了兩瓶水，想著下午時候喝。

結果她上了山以後忘記拿了，這會兒正好給趙彥臣喝了。

趙彥臣很自然地接了過去，一手握住瓶身，一手輕鬆擰開瓶蓋，

但他又擰了回去，鬆鬆垮垮地遞給陳清。

陳清一下子就想到從前，只要是這樣的瓶裝水，她都會先遞給趙彥臣。

由他擰鬆之後再遞給她，久而久之，他們就習慣了這其中的動作。

這麼多年了，他還記得。

又或者是他與她的妻子也是這般嗎？

陳清覺得自已好像吃了一口酸杏，又苦又澀。

表情已經很難控制了似的，她還是笑著說：“給你喝得，潤潤嗓子。”

趙彥臣恍然大悟，也覺得有些尷尬，只好又將水拿回來，仰頭喝了一口。

喝水的時候眼睛不自然地向窗外瞟去。

為了打破這個尷尬，趙彥臣開始沒話找話了：“還好嗎，這些年？”

“挺好的。”陳清揚起臉，笑著說。

他終於問了放在他心裡很久的那句話：“現在有……”

“現在有喜歡的人嗎？”

陳清：“誰？我嗎？”

她笑了：“當然有。”

趙彥臣頓時僵直了脊背，拿著塑膠瓶子的手不自覺地放重。

他眼神霎時黯淡下來，很快就被掩藏起來，緊抿著雙唇問：“你們在一起了嗎？”

陳清單手握著方向盤，打了一圈，車子駛入一條小巷。

她沒回應這個問題，反而問道：“趙老師說了爺爺的情況，老人家現在如何了？”

趙彥臣明顯感覺到她的迴避，但也沒有理由繼續追問下去。

“不太好，就這幾天了。”

陳清沒想到他會這樣直白地說明趙老爺子的狀況，這要是別人恐怕也不能直截了當地說出來。

她安慰說：“別這麼悲觀，會好的。”

聽到她的寬慰，他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很快也就逝去了。

他點點頭：“嗯。”

陳清把車子停在居民樓的停車位，兩個人下了車。

趙彥臣跟隨著陳清走進巷子深處，有很多穿著藍白校服的學生揹著書包放學。

見她熟門熟路，趙彥臣說：“你以前在這裡上學。”

陳清點頭回應他的判斷，她在前面走著，眼神望向小巷的盡頭，校園裡頭。

“對，我母校，高中就在這裡上學的。”

放學只一瞬似的，熙熙攘攘的學生和家長很快就帶著嘈雜遠去。

茶城八中門口的那棵大柳樹，不知道屹立多少年。

秋風之中仍舊搖擺，密葉之間的縫隙透過來些許黃昏暖調，照耀在地上。

趙彥臣覺得很新奇，這個在巷子裡的小學校，竟然走出一位優秀的數學家。

少女時期的陳清是什麼樣子呢？

他有些遺憾的是，從前竟然從未了解過她的過去，她的兒時，亦或是她的青蔥歲月。

陳清懷戀地仰頭看向那棵歪著脖子的大柳樹。

趙彥臣站在他身後，拿出手機，點開了相機。

此時陳清轉頭，一隻手指著身後的樹，一邊興奮地跟趙彥臣說話。

看到趙彥臣手中的動作，陳清一下收了表情，原本的話也變成了疑惑：“哎？你是在拍我嗎？”

趙彥臣將女孩的興奮笑臉儲存到重要相簿裡，

低著頭擺弄手機，不以為然地說：

“我是在拍這棵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