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請聽完我的話。”雷婉很少見的表現出怒氣堅定的目光像利劍一樣直刺堂上眾人。“父親,他們倆我是早就想殺了,小時候就各種欺辱我和婷婷,我和婷婷從小就打不過他們,只能處處忍讓躲避,這庶出的孩子能騎到嫡出孩子頭上不就是因為我母親生下我和婷婷都是女娃嗎?”雷婉的眼珠開始變得通紅。
雷虎忍不住了,他皺著眉頭,一臉嚴肅地打斷道:“我從未有過重男輕女的想法,也沒有做過任何區分嫡庶的事情!”他的聲音帶著些許憤怒和無奈。接著,他繼續說道:“同樣的玩具、小吃,我都是一式四份地買,不會偏袒任何人。而且,從小到大,無論你們誰犯了錯,我都是一併懲處,從不姑息。這難道還不足以證明我的公正嗎?”
“是,父親您是事事追求一碗水端平,可錯就錯在您事事端不平!”雷婉嗓門高過雷虎震住在場其他人,刺史大人和司馬大人一開始前來弔唁沒想到牽扯進這麼一樁家庭風雲中,他倆互相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默契的選擇不做聲地做個旁觀者。
“父親,我和婷婷七歲的時候被他倆追著打,您是出手教訓他們了,可您下午就帶著母親連夜出發去外地談生意,他二人報復我,把我關在花園裡一口大水缸中還蓋上蓋子,又冷又黑又怕,我在黑缸中哭喊哭昏過去又被嚇醒,等到第二天才被家僕發現撈了出來嚇得屎尿皆遺,我沒死都算我命大了。”雷婉回憶起那件事,肩膀都忍不住顫抖彷彿回到那黑暗冰冷的缸中。
“還有,我為何至今沒有嫁人,也皆是他二人釀造的苦果!”雷婉的眼淚水如同散落的黃豆滴滴答答落在木地板上“那年我十五,在燈會上遇見了一位公子,是咱們永州的,他文韜武略樣樣精通是個狀元之才,我與他通了幾回書信沒想到被雷凱雷超知道。”這次雷婉的鼻尖都哭紅了,抽泣一下“於是,他二人假借著我的名義寫了一封書信將他誆騙出來,一頓痛打,打斷了他的腿害他錯過了那年的省試。第二年又惹了疫病年紀輕輕就沒了,王家人害怕被我們雷家繼續報復嚇得連夜搬走。我差人送去的賠禮補償他們一分不收全都退了回來,王家公子我到死也沒能在看一眼。”
雷婉長袖一甩,憤怒地指著靈堂方向,聲音顫抖著說道:“這一切,都是他們兩個,害怕王公子入贅我們雷家,以後我當家全佔家產!憑什麼他們就憑自已肚裡的猜測就能以此為由干涉我的人生?我又做錯什麼?或許我若是男兒身,早就被他們設計害死了吧!”她的眼神充滿了悲憤和無奈,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滴落在地上,濺起一朵朵淚花。
“這些話你從未和我說過,也從未和你母親說過,為什麼這些事你要瞞著我們呢?”雷虎無奈嘆氣。
“我瞞著您?您也是手眼通天的,雷府上下雞毛蒜皮的事兒都瞞不過您,也就是您如此的自信才導致一葉障目。”
“我為什麼這麼多年拼了命的給家裡生意操心?夜以繼日的嘔心瀝血擴充套件產業,現在生意更大了,產業規模翻了四五倍,我就希望得到父親您的一句誇讚,我真的好累……”雷婉已經泣不成聲了。
一邊默默看著的刺史大人終於開口了“大小姐,本官聽聞你先前如此哭訴悲慘過往,為何你要隱忍到如今才動手?據本官所知,你們家的妹妹是朝廷註冊認證的修士,如此身份,往後想必能保你二人不會再被你家兩位公子欺凌了吧?”
沒有太多思考,雷婉道出其中緣由“妹妹之前在幽州遇到歹人綁架,辛虧有這位何道長出手相救。但自從父親寫信讓她回家的時候,我的手下居然告訴我雷凱雷超二人竟敢在黑市上僱兇殺人!婷婷修士的身份確實風光無限,但也會成為這倆人奪位路上的一大阻礙,他倆這幾年對我是如何出言不遜甚至暗地裡挑撥是非,壞我名聲我都不管,他倆打我妹妹的主意我只能請他倆先去陰曹地府置家業了。”
“至於什麼詛咒殺人,那都是無稽之談,是他們自已曾在酒桌上喝多了自已說出來的一樁往事罷了!”她無奈的垂下頭:“我只是藉著這個所謂的詛咒做了文章,想出來這麼一個殺人的計劃,讓你們誤以為真有其事,從而自亂陣腳。現在真相已經浮出水面了”
說完這些話後,雷婉突然又將自已那長長的衣袖一揮動,然後就像變魔術一般,從她的袖子裡面出現了一把細長的、散發著暗光的匕首。只是簡單地看一眼,何言就能看出這把匕首肯定被淬鍊過毒藥。雷婉雙手一握卻是翻轉刀尖,向著自已的心頭捅了過去。看來雷婉早就知道事情有敗露的一天,早早就做好了自盡的手段給自已留個體面的死法。所有人看見亮刀的時候皆是震驚,反應快的雷堂主起身上前想要奪刀,可是這十幾步的距離那是他這常年養尊處優的人能來得及的。
“鏘”一聲金屬對撞聲響了起來,雷婉手中的淬毒匕首被什麼東西打飛了。順著雷婉的目光向左邊看過去,只見何言側身抬手,手中握著那支巽銃。這點距離對何言來說簡直就是近在咫尺,他幾乎不需要任何準備動作,抬手就能射擊。他的反應速度極快,彷彿與巽銃融為一體,沒有絲毫猶豫和停頓。他的眼神專注而堅定,手指迅速扣動扳機,鐵彈子瞬間衝出銃管,帶著破甲穿膛的勁道衝向匕首。
刺史大人和司馬大人皆是被何言手中神秘兵器的威力、速度、準度所震撼,二人毒辣的目光在巽銃上掃視了一遍又一遍。
何言衝了過去,抬起腳用力地將那把匕首踢飛出去,同時大聲說道:“大小姐,殺人可是要償命的啊!就算對方是十惡不赦的人,我們也沒有權力隨隨便便奪走別人的性命。官府裡有判官有縣令,他們自然會分辨出是非黑白!”他的聲音堅定而有力,彷彿在向所有人宣告著自已的立場和原則。
“有什麼要辯的?如今證據確鑿,所有的一切都已經無法改變了,等待著我的只有斬首極刑罷了!與其被他人處死,還不如讓我自已來結束這一切吧,這樣至少能讓我保留一個完整的屍體。”她苦笑著說道,眼中充滿了絕望和無奈。
雷婉話說到這個份上,刺史大人和司馬大人都是無言,按大唐律法確實是該問斬。這次的案子實在是令人唏噓不已,這究竟該如何記錄呢?如實上報必定將雷府這樁家醜捅上去,若是有所隱瞞則是犯包庇之罪。
何言嘴笨也一時想不出什麼好句勸解開導她,“你這麼一走了之可曾想過婷婷會如何傷心呢?”
雷婉聽到這句,竟然嘴角一挑,舌尖在上顎一劃過,細小的毒囊被她吞入腹中。何言看她有吞嚥的動作,想要動手幫她催吐,猛擊腹部或者掰開嘴巴摳嗓子眼兒。他手剛舉起來,雷婉兩雙柔嫩的玉手輕輕握住他的手,雷婉淚眼婆娑嘴角帶笑輕輕搖頭。意思彷彿在祈求何言“給我一個體面的死法吧,不要再折磨我了。”
“婉婉,你怎麼能這麼傻,什麼話都攤開了說明了有什麼不能解決啊?”雷虎上前把雷婉擁在懷中,他已經失去兩個兒子了不甘心在失去這個大女兒。
何言退讓出位置讓這對父女再說說心裡話,他看著二人心裡也是一陣翻江倒海的苦楚。
“爹,藥效起來了,我剛剛偷偷服毒了,我還有幾句話要說”雷婷已經開始大口喘氣,豆大的汗珠肉眼可見從她白皙的額頭上滲出。
“什麼?什麼毒?快來人,咱們家藥庫存藥如山,先給你解了再說。”
“沒有的爹,是豚魚的毒囊做的,這世上還沒有解藥呢。爹啊,我走了以後你和娘要好好的,二位姨娘也是刀子嘴豆腐心,至於婷婷”雷婉說到此處,手向著何言指了指“我信得過你,你以後要多多擔待我這調皮任性的小妹了。”
二樓外面突然閃進了兩個人影,“姐姐!”雷婷呼嚎著上前抱住姐姐的身體。豚魚的毒已經進入五臟六腑了,她全身止不住的顫抖。
“師兄,我儘量了沒能拉住師妹,她……”乾十一和何言說著,何言抬手打斷了,把這一刻的時間安安靜靜的交給這倆姐妹。
也不知道雷婷在外面聽見了多少內容,她心中的姐姐,那個光明偉岸,善解人意,溫柔體貼的姐姐,此刻躺在自已的懷中抽搐著,忍受著呼吸衰竭帶來的窒息之痛。
雷婷抱住姐姐,很用力的抱住,她在害怕有人把姐姐從自已的懷中奪走可是生命如指間細沙般越是想要緊緊握住越是流逝更快。
雷婉彌留之際,努力的抬起手,在雷婷耳後幫她整理垂散的幾縷青絲。“婷婷,姐以後管不著你了,你別怨姐姐,啊咳咳~”一股淤血堵上喉頭,雷婉吐出一些,最後開口說“桌上的菜都吃了,別浪費,費了我好大勁做的呢……”言畢,最後一股精氣神彷彿被抽走,雷婉的手無力的垂下,雙眼中的光彩也開始消散。
沒有多話,雷虎握住女兒的手在脈搏上一探。衝著二位官員搖搖頭,刺史大人上前,在雷虎肩膀上拍拍,說出了今天已經說過很多次的話“老虎,你節哀啊!”
何言心裡的苦楚越來越多,他一個沒站穩斜靠在乾十一的肩膀上,乾十一趕緊扶住他“那刺客就是那日雷堂主活捉的那個,本是他倆買通來害我的,大小姐誤會是來害婷婷的,結果才有了這些事,若是我能早日將這些事捅破……”
“別瞎說,師兄你也是受害者,就算沒有買兇這件事恐怕大小姐心中的積怨早就化為滔天的怒火了吧,況且你想暗地裡抓刺客也是為了保住他們家的名聲啊!”乾十一順勢將何言背在背後,向著欄杆外一躍,直接到了地面上。“師兄,你累了好好休息吧!”
太陽開始西沉,血紅的殘陽潑染了整片天空,雷府上下又一次陷入噩耗,這次更多的人發自肺腑的嚎哭,平日裡以身作則,體恤眾人,菩薩心腸的大小姐也在府中離世了。
深夜,何言夢中驚醒,心裡一陣難受進而影響到胃裡也是翻江倒海,他拉來床邊的痰盂開始大口嘔吐。不過中午晚上都沒怎麼進食,只是吐些清湯寡水。看著窗外被烏雲遮蔽多日的明月,此刻終於露出整塊玉盤。耳邊送葬的和尚們念著往生咒在夜空中飄蕩。前幾日來到這裡還是一片歌舞昇平熱鬧非凡的場景,短短几日死了三個人,這最難受的莫過於雷堂主吧。自已篤信多年的育人方法卻不能消散兒子們的戾氣,也不能化解女兒心中的怨恨,最終釀成這起慘劇。
“師兄,你也睡不著嗎?有什麼事你可以和我說說,雷堂主他們都在靈堂呢,攢了幾十年的眼淚這幾天怕是徹底哭了乾淨吧!”乾十一穿著白色長衫睡衣來到何言旁邊,他搬來了一床被褥就在何言的房間裡打了地鋪。剛才何言嘔吐的聲音也是驚醒了他,眼見師兄又在望月嘆息。他也起身和何言說幾句話。
何言轉身倒了兩杯冷茶,他二人一飲而盡。口中的苦澀實在壓不住心裡這番酸楚。”明日我們給逝者上炷香就先走吧,還是按之前說的,讓婷婷留下多陪陪父母,我們先回靈寶觀,哦還有這些事可不能與旁人亂說,只告訴他們雷家出了變故,三位皆是死於意外!“何言著重叮囑這幾句。
乾十一也明白這裡面的人情世故,點點頭“嗯,我知道,師兄你放心吧,早點休息,明日我們還要趕一天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