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那日

“所以你就約我來這裡？”

家入硝子右肩挎著一個大包，左手拿著一條浴巾，要是此刻沒有任何意外的話，她可能會在半分鐘之後脫下外套，穿著舒適泳衣，跳進北海道的大海里。

“是的。”原理點點頭，眼含期待的望著不遠處緊閉的木門。

“你是被五條傳染了什麼瘋子病菌了嗎？”

硝子看著木質的地板，光腳的人群，還有不遠處蒸騰起來的熱氣，她感覺自己的認知正出現錯亂。

明明她在員工資訊表的出遊願望那一欄，填的是北海道，括弧，海灘。而不是北海道，括弧，中老年人休閒俱樂部。

沒有歧視的意思，她只是剛剛不慎和五位老姐妹團擠在同一間狹小的電梯裡。不對，是六位，負責開關電梯的也是個老姐妹。

“這裡很健康。”原理說的心不慌臉不紅，似乎完全忽視掉了從她身邊走過去的那位拄拐大叔。

“哇哦。”硝子面無表情的說，“真的很健康呢，我都感覺自己在裡用不上反轉術。”

拜託，千萬別死人。她還沒有研究過爺爺奶奶們的心腦血管，以及神經走向。不過高層的那些個老人家的屍體她倒是經常會在腦海裡過一遍。

“我是說心靈上。”原理很認真的說，“這個地方能在心靈上讓你更健康。”

硝子簡直不敢相信這句話會從原理嘴裡說出來。搞清楚小姑娘，我們倆人之中就屬你的心理最不健康。

畢竟哪個正常人會和五條悟玩在一起。

不對。她自己不也……

不，這是常規性的思維誤導。她不能掉進自己的腦洞漩渦裡。她怎麼能作數呢？

那可是五條悟。她只能被歸攏於被逼無奈那一分組。

正想的出神的硝子還沒注意到原理已經先她一步進了那扇小木門，而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原理已經換了一套更為輕便的粉色休閒套走出來了。

這套衣服對你來說太大了。硝子在心裡對原理說道，你應該換小一碼。

她沒有辦法直白的對她說出來。因為目前唯一能定義她們關係的詞彙，叫做上下級。

而很不巧的是，硝子是那個下屬。

沒有人會對給自己發工資的人指手繪腳，這是生存技巧，她必須遵循。

硝子面色不改的經過她身邊走向木門，在開門時餘光還是瞥到了站在大廳等她的原理。

說真的，碼數太大了。

硝子關上門，不由地嘆了口氣。

簡直像個小孩一樣。

（二）那日

這裡仍然是北海道。

不過這裡的全名是，北海道櫻季養生館，括弧，老年人限定。

真神奇，她們倆居然是這間養生館唯二的兩個年輕人。

硝子坐在汗蒸房裡，隔著木牆正專心致志的聽著隱隱的海浪聲音。她有段時間睡覺的時候必須伴隨著白噪音入睡，不然鐵定光顧加班噩夢。

而海浪聲和踏冰聲則一直是她的首選。

“硝子你有感受到嗎？”

原理坐在她對面的長木凳上，她們之間隔著一個裝著一堆燙石的盆子。

“感受到什麼？”

是感受到防曬霜和止汗露在離她遠去？還是說感受到了現在她的後背全是汗。

原理睜開眼看她，“健康。”她又多加了一句，“心靈上的。”

硝子簡直想笑出聲。她是怎麼做到一本正經的在搞笑的。

“如果我說沒有呢？”硝子換了一個坐姿，因為她感覺右腿全是黏糊糊的汗。

“那再多感受一下？”原理看起來也很苦惱，她整張臉都因為汗蒸紅彤彤的，總讓硝子想到最可口的蘋果。

“你為什麼要執著於心理上的健康？”硝子很不解的問。

原理一邊思索著一邊平躺在了長條木凳上。她用搭在手上的毛巾擦了擦臉。

“因為我時常能感覺到，我和正常人的區別。”

你是挺特別的。硝子在心裡補充。

她本來想說個笑話，比如，放心吧，追你的那個人比你還要特別。但想到五條悟還沒有告白，硝子就決定不壞他的事了。

“你在心態上確實比同齡人要過分早熟。”硝子斟酌著語句說道。

她想說的當然不止這些。可硝子還沒想好要不要繼續說下去。

她們的關係實在尷尬，雖然不得不承認過去的一段時間裡，她得到了原理非常豐厚且堪稱是救命的幫助。

但高專時發生的事情硝子仍歷歷在目。那時的她曾懷揣著多麼大的惡意和冷漠對待過她，而如今，她又怎能心安理得的去接受贈予呢？

“不是那種的。”原理迷茫的說，“是關於其他。”

總不能是變態癖好吧？

硝子喝一口手邊帶進來的飲料，有點心驚肉跳。她糾結的很。內心就像被割裂成兩半。

一半在說，兢兢業業一點吧，家入硝子。你的工資，工作，甚至包包未來都要靠面前這個小姑娘。就算愧疚無比，也請拿捏好距離感和分寸感吧。

而另一半卻在嘶吼著，不要用手揉眼睛！很不衛生，萬一眼睛發炎怎麼辦！要命，她就是個小朋友，五條悟能照顧好她嗎？兩個小孩要怎麼談戀愛！

實際上，她們差了六歲，硝子感覺自己幾乎能收養她，還有她那個如小寶寶一般純淨可愛的弟弟。

“對待親人方面的嗎？”你的家庭確實有問題。

硝子不會忘記有一回在超市偶遇禪院惠的事。那個孩子長著一雙純淨透亮的眼睛。

他站在貨架前面，眼睛直勾勾的望著貨架最頂端的調料瓶。看起來是那麼的可憐。

最重要的是，居然沒有成年人陪同。

那個時間點原理在工作，硝子很清楚，因為五分鐘之前她才剛剛結束通話了和她商談工作的事。那麼小孩的另一位成熟靠譜的家人呢？

硝子一個拐角的老虎機前看到了他。事實上，那才是她和禪院父子的初見。而那個時候，硝子滿心想的都是：

真的不存在外星人嗎？實在不行假扮的也行啊。趕緊把這個男人抓走吧。他留在地球一分鐘都是在汙染空氣。

“和爸爸，弟弟無關。”原理說，“是我自己。我感覺我自己出了問題。”

硝子瞬間坐直了，幾乎是脫口而出：“都說了，讓你不要用手揉眼睛！”

完蛋。她工作不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