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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Herself (十四)

(五)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前天夜裡鳴叫不止的古怪雞鳴聲而道歉,原因給我買了好多玩偶。

它們一個個的堆在一起,貼在一起,有兔子有狐狸有小熊,甚至有老虎,就是不見貓和狗。

開始我覺得是我清算有誤,於是我以人口普查的嚴肅,以及挨個起名的認真,一一清點了每一隻玩偶。

除了有一隻驢長相的玩偶差點被我當成了立耳杜賓之外,居然真的沒有一隻貓和狗。

於是我賭氣一般給那頭驢取名叫做公主,然後時刻把它放在床的中央。

自上一個油嘴滑舌的家庭教師在當眾摸了我的手,立刻被遣送走之後,我枯燥乏味的生活就像一片被汙染了的海,海里遊的全是長了腿不會說話的魚。

黑大衣們比較像成群結隊的鯊魚人,他們兇猛,一口利齒,只要有一點血腥味,他們就會傾巢而出,撕碎獵物。

但他們之中有幾個還是有弱點的,比如那個喜歡穿亮皮鞋的鞋匠鯊,打敗他的唯一的方法就是往他鞋上潑咖啡,甚至不用太多,一滴即可,就能讓他一天都痛不欲生。

還有一個膝關節撕裂痛鯊,這隻鯊魚就比較可憐,每次我都不願太折磨他,讓他難受的方式實在太輕鬆,只要讓他陪我走一趟橄欖球賽全程,他第二天肯定是苦著臉上班的。

除了鯊魚,我在這個莊園裡最愛的,就是七彩的女僕熱帶魚。

她們漂亮,自在,頭髮在陽光下顏色亮的不可思議。可她們的鱗片卻因受損,而脫落。

我會注意到,是因為空氣中的味道發生了改變。

那是在某個突發的下午,香得刺鼻的氣味從門縫處,牆壁裡,還有掛畫後面,源源不斷的滲透出來,就連地面,都是那股味。

像劣質的花香,但你根本不知道,有哪一種花會散發這種讓你眼暈的味道。

接著,她們鱗片開始脫落了。

女僕長帶著手套指了指我,黑大衣們立刻心領神會,一把抽走了我手中的書。

桌上擺著菜,年輕女孩們藏在過長袖子下的手腕,紅腫的讓我心驚。

我突然很想衝上四樓不顧一切的砸開原因的那扇門,然後逼著她,大聲承諾從此不再傷害任何人。

我也那麼做了。

從那天開始,我每天晚上都上四樓去敲她的門。有的時候敲門太用力,我第二天還會手腫。

但手腫根本不會讓我退縮,讓我開始退縮的,是原因不滿我大力敲門的行為而變本加厲的傷害這群無辜的小魚。

有一個女孩,我一直記著她的樣貌,她的眼睛,雖然不知道全名,但我知道她叫潔姬。

她的手快要爛掉了,那麼纖細靈活的一雙手,現在只有戴手套才敢出現在我面前。

那幾晚我大力敲門的時候,空氣中劣質的花香還是淡淡的,可那幾日之後,幾乎快讓我沒有辦法呼吸。

我親眼看到女僕長將裝著不明液體的瓶子替換了洗衣液,我親眼看到那群色彩鮮豔的小魚們,用紅腫潰爛的手,泡進那倒了液體的洗衣盆裡。

我必須後悔,必須感到羞恥。因為如果不是我不計後果的行為,她們不必這樣。

於是我學乖了,我做個乖小孩。我安靜如雞的守在門口,我會在晚上對著牆上的十字架懺悔,我甚至開始了飯前禱告,雖然心裡一點都不覺得感恩。

她太知道怎麼懲罰我,讓我痛苦了。我的作為根本沒有用,只是讓事態沒有那麼糟了而已。

原因真正想要的,是重來,讓我一遍遍的重來,直到她滿意。

我開始變得更安靜了,安靜得連經常被我捉弄那兩位黑大衣,都主動捉弄自己只為了讓我輕鬆一點。

或許是因為我生病了,失眠只是開始,我漸漸的對一切沒了興趣。

我不再異想天開,當橄欖球形狀的娃娃出現在我面前時,我第一反應是把它踢開,讓它不要阻止我躲進狹窄的床底。

我也不再有興趣觀看每一條彩色小魚的生活。當她們出現在陽光下的時候,我會躲在陰暗的房間裡;當她們用自以為任何人都聽不到的音量暢聊時,我也不再有興趣貼著牆壁旁聽,而是用被子牢牢的蓋住自己。

就連長著驢臉的公主,都回歸了它的真實身份,以一頭驢娃娃的姿態,沉睡在那群娃娃堆裡。

在連續一天一夜的昏睡不醒之後,原因將古道爾醫生真正的帶到了我面前。

我和他們都算是久別重逢。

原因沒變,一條皺紋都沒多長,仍然風采依舊。

而古道爾倒是變得侷促不安起來。

他膽戰心驚的聽我的心跳,我的虛弱讓他臉色發白,說不定當晚回去他就要大改特改關於我的報告。

他又撐開我的眼皮,量我的體溫。雖然他已經在努力的剋制不去用爬滿皺紋的手碰我,但是無論指尖還是指腹,都不可避免的觸碰到我的肌膚。

我看到原因的臉在越發陰沉,不知道算不算精神上的迴光返照,我居然很大仇得報的想對古道爾醫生說一句,“你要完蛋了。”

但緊接而來的是悲哀。

他只是想讓自己活下來而已,他能有什麼錯。他袖手旁觀也不過是因為他過分看透了作為醫生沒有辦法救任何人的真相罷了。

我有點想掉眼淚,因為我發現我又錯了。

虛弱,無法健康起來,對於原因也是錯。

而這個錯的下場,就導致觸碰到我的醫生,說不定活不過這個春天。

古道爾醫生依舊選擇了保守治療,只和原因說環境問題導致的食慾不振。

原因不接受這個結果,她也不接受,除她以外任何人碰觸到我。

她有些病態的走過來,一遍一遍用手去擦拭那雙很像她故人的眼睛。然後冷聲讓黑大衣們把古道爾醫生拖出去。

我想我一定在哭,不然為什麼她看起來會驚慌失措。

她說,“原理,你不許哭。”

可是我控制不住,我覺得身上的罪惡太重了,我都怕我下了地獄罪證加起來能直接做掉撒旦躋身上位。

我的眼淚浸溼了她的手,她露出了像是身處地雷區的表情,或許是在恐懼什麼,又或者我此刻的表情讓她聯想到了誰,她忽然用一隻手捂住我的眼睛,然後另一隻手用力掐著我的脖子,尖叫道,“不許哭!你不許哭!明明都是你錯!是你先從我身邊逃走的!!我不許你用這種眼神看我。”

我可能這次真的要死了,因為虛弱,讓我連一分三十秒都熬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