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馬上要步入下學期，蔣昭最近也開始忙碌起來。平時週末都不再回家了。
城南一中是北城最好的高中，只要進去了就相當於半隻腳邁進了頂尖大學。
鎮上的教育水平有限，幾乎沒有人考進去過，蔣昭是今年最有希望的苗子，所以三年級的老師對他格外上心。
為了避免打擾到蔣昭，明昔也很少去找他，只是偶爾送點吃的過去，連李陽陽都老實安分了許多。
天氣越來越冷，晚自習的天黑的也越來越快。
明昔認真寫著卷子，教室門砰的一聲，被撞開。
大家都嚇了一跳，激起一片怨聲載道。她抬起頭看清來人，很驚訝。
蔣昭就站在門口，看上去他是一路狂奔來的，扶著門框氣喘吁吁，外面明明很冷，他卻滿頭大汗，眼角也是猩紅的，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感覺他的表情有些扭曲。
他直直地衝進來，拉起明昔不由分說就往外走。
“快走，明昔，快和我走，快點。”
他有些語無倫次，雖然不知道怎麼了，明昔忙放下手中的筆，想把書先收起來。
“別特麼收了！”
他大喝一聲，一捶桌子，直接將她拉出了教室。
這是明昔第一次見蔣昭情緒這麼激動，不僅罵了髒話，還是在她面前。
這樣的蔣昭讓她有些害怕，她不再敢說話，只得快步跟上他的步伐，手臂被抓的生疼，她生生忍住。
他借了保安的腳踏車，明昔坐在後座，能清晰的感覺到他騎得很快，她只能緊緊抱著蔣昭的腰。
到底怎麼了？
家裡出事了嗎？
她心緒很亂，看蔣昭情緒極其不穩定的樣子，也不敢多問，只在心裡祈禱不要有什麼不好的事情。
下坡路上石子很多，明昔感覺車速不減反增，整個車身都有些搖搖晃晃起來。她有些害怕，正想提醒他減速。
整個車子就失控傾斜，兩人摔在了路邊，蔣昭下意識伸胳膊擋了一下明昔，所以她只感覺膝蓋有些痛，腳踏車也倒在一邊。
明昔忙想去扶他，蔣昭卻不起來，他抱著腿坐在路邊，縮成一團，終於崩潰地放聲大哭起來。
她看著這樣的蔣昭，又害怕又擔心，哽咽著抓住他冰涼的手：“怎麼了啊哥，到底怎麼了你告訴我，是家裡出啥事了嗎？”
他終於開口道：“是爸…爸出事了在醫院，他們說挺不過來……”
蔣昭只感覺渾身冰涼，他拼命抓住手上唯一的熱源。
明昔聽到這個訊息也是腦子嗡的一聲，半晌才反應過來，淚水已經是決堤而出，她低聲呢喃著：“怎麼會，怎麼會……”
“不行，我們得快點過去。爸還等著我們呢。”蔣昭扶起腳踏車，一瘸一拐。
但很明顯，他摔傷了腿，騎不了車，更何況還有個明昔。
“滴滴——”
身後傳來鳴笛，一輛小車開了過來。
是蔣昭的班主任吳老師。
男人氣息也有些喘，明顯是追過來的。
兩人上了車，吳瑞扶了扶眼鏡，說道：“你這孩子，我說讓你等我開車送你，你怎麼也不聽。天都黑了，你們騎腳踏車多危險。”
蔣昭沒有答話。
他嘆了口氣，繼續說道：“瞞著你是咱們大人不對，你媽和我說過了，是擔心你中考，影響你的狀態，畢竟……”
“我知道。”蔣昭平復好了心情，說道：“謝謝老師。”
到了醫院，已經是深夜。
蔣母守在病房外，端著一碗泡麵吃著，她吃的很慢，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媽。”
女人轉過身，看到蔣昭和明昔站在面前，她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衝過去把兩人攬進懷裡。
“你倆咋來的，誰給你們說的，不是瞞著你們嗎？”
旁邊的吳老師有些歉意：“不好意思啊，蔣昭媽媽，班上有孩子說漏嘴了。”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沓錢，遞了過去：“不多，但也是我的一點心意。”
“不行不行，怎麼能要你的錢。”蔣母推辭著，最後拗不過吳老師，只能收下。
等吳老師走後，蔣昭和明昔進了病房。
裡面有幾個床位，走到裡間拉開簾子，蔣父正躺在病床上，身上插著管子。
男人閉著眼睛一動不動，瘦的面頰都凹陷進去，讓人完全不敢認。
蔣昭眼睛紅紅的，走過去輕輕喊了聲：“爸。”男人沒什麼反應。明昔也抹著眼角的淚水。
蔣母調了調輸液管，ICU晚上不能待太久，她帶著兩人到了走廊坐著。
蔣父去了所謂的福利待遇很好的工地，雖然工資高，但是根本就不考慮員工的安全問題，作業繩和安全帽都達不到質檢標準。建材也是亂堆亂放。
下雨天本應該停止作業，但為了趕進度，硬生生地叫他們加班，雨天溼滑，光線也暗，一根鋼管從高處落下，直接砸在了蔣父身上，人當場就昏死過去。
“他們不給賠償，說是你爸沒簽正式勞動合同，頂多算臨時工，就賠幾千塊。”蔣母抹了抹眼淚。
她沒說，就現在的ICU病房，再加上每天的呼吸機，都要好幾百塊錢。
明昔也很生氣：“怎麼能這樣，他們還有良心嗎？”
蔣母苦笑一聲：“良心？那些掙錢的老闆哪有這種東西。”
蔣昭靜靜地坐在一邊，他開口道：“爸會好的。”隨後看向兩人，又說了一遍：“爸會好的。”不知是在說服她們還是在說服自已。
“七號床蔣國華，吸痰了啊。家屬進來一下。”
蔣母擦擦眼淚，走了進去。
門口有單向玻璃窗，蔣昭和明昔就站在窗前，靜靜地看著護士呼喚蔣父的名字，然後上吸痰器，換藥。
手上傳來一陣涼意，蔣昭握住了明昔的手。
“對不起啊。”他聲音有些嘶啞，低聲道：“對不起明昔，哥今天吼了你，還害你摔了，你別怪哥，哥只是……有點著急。”
明昔鼻尖又是一酸，她雙手回握住，使勁搖頭。
“我沒怪你，哥，我怎麼會怪你呢，我一點事都沒有。”
他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塵，吸了吸鼻子，說道：“我們回去吧明昔，我給媽說一聲，回學校去。”
她點點頭。